对方那毫不吝惜的称赞并没有让绪方产生丝毫的飘飘然的感觉,反倒让他忍不住暗暗警惕起来。
因为他并不认为面前这位始终给人以严谨认真印象的人会画风突变成溜须拍马的模样。
果然,下一句他就听到对方感叹似的说:“想必您的此次前来有一部分原因是理事长的授意吧。真是抱歉呢,劳烦您特意来这里一趟。”
也正是这一句使得绪方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之前正夫询问这份企划是谁的主意时,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绪方特意将理事长也搬了出来。因为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被对方追问或是回绝的机率,为自己带来不少的便利。
只是他没料到对方竟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那一句句看似称赞的话语,其实都只是在暗指自己仗势欺人而已。
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也是难免的。
通常情况下,如果是诚心诚意地向对方寻求帮助,那就应该在事情刚刚有了雏形的时候就诚恳地来征求意见,而不是等计划已成定稿并且马上就要开始执行了过来才象征性地询问一句。
如今自己的到访在正夫看来,不仅没有丝毫的诚意,甚至还显得极其傲慢。
因为这份企划已经通过了,而且还是自己刚刚亲口承认的。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么他这次前来就不再是征求意见了,只能勉强算是告知而已。除此之外,在别人试图询问时,故意将理事长的名号说出来,明显是打算用理事长的身份迫使对方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虽说他这次来说白了的确仅仅是通知进藤一声而已,但现在对方的监护人也在场,如果不能顺利通过监护人这一关,自己之前的努力很有可能不得不付之东流了,所以在进藤给出明确答复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收敛一些的。
但是,他现在却因为自己刚才那句不恰当的答话给对方留下相当无礼的印象。原本对方对自己就心生戒备,这样一来,自己想要过关就更加困难了。
这下子绪方总算深切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我想,您应该是误会了呢。”绪方用手托了一下眼镜,尽可能神色如常地缓缓道,“我这次前来并没有要立刻得到答复的意思,毕竟事关重大,想来sai也需要考虑的时间,所以我刚刚才会提出离开。”
“其实,十天前我就已经将比赛方案亲自交给您的孩子了。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不得已我才再一次前来叨扰。”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像是没有注意到正夫用问询的视线看了进藤一眼,绪方继续用着很是无奈的语气说道:“是的。您或许并不知道,棋院目前的经营状况有些……嗯,不怎么好,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崩溃了。为了改变这一状况,理事会有做过不少尝试,但遗憾的是,那些努力最后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而这项比赛就是棋院摆脱危机的最后的希望了。”
“为了能让棋院早日恢复往日的辉煌,就只有尽可能早地实施这项比赛。只是,纵使心里再怎么急切,该有的流程却还是要遵守的。”
他抬眼观察了一下对面,见对方有在耐心听自己的讲述,这才又继续道:“想要举办这项比赛,首先要完成前期的筹备工作,尤其是比赛的后援方面。由于我们希望这项比赛能够像七大头衔战那样长久地办下去,而不是沦为昙花一现般的短命棋赛,所以就只能找大企业或是报社作为赞助商。虽然这么一来以后就不用再担心比赛的后援问题了,但单是与那些人打交道就需要不少的时间,更不用说后期的条约拟订了。”
“要想比赛能够顺利举办,单有企业的赞助也还是不够的,还要得到大部分棋手的同意才行。而这也是一项相当耗时的工作。”说着,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首先,要在今年十月份的棋手评议员大会上将完整的比赛构想公布于众,多数议员通过后,还要再将这个方案拿到十二月份的全体棋手大会上。在得到正式认可后,这项比赛才可以开始举办。整个流程下来,至少要耗费半年时间,也就是说比赛最快也要等到明年一月份才能开战。当然,这也还只是理想状态,如果评审过程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比赛的举办时间可能就要更加靠后了。”
“除此之外,两个月后的理事选举大会上我还必须顺利当选为负责对外事务的理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比赛的筹备工作顺利进行下去。为获得足够的选票,我不得不抓紧时间将完整的比赛计划制订出来,然后四处游说以便争取到更多人的支持。”
“正因为此,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叨扰。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您能见谅。”他诚恳地望着对方很是歉意地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
正夫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或许是看绪方的神情太过自责,于是他出声宽慰道:“您多虑了。您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心系棋院的将来,对此我佩服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冒犯呢?毕竟现如今很少有人能够像您这样如此热心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了。”
“既然是关乎棋院的未来,想来那个比赛应该不仅仅是比赛而已吧。”像是刚刚注意到桌子上的那叠资料,他稍显好奇地看向绪方,“这应该就是您口中那项比赛的企划案吧,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您请便。”绪方挂着标准的微笑回答道。
得到应允后,正夫就低下头一行一行极其认真地阅读着资料上面的文字。由于没有人出声,整个房间显得极其静谧,只听得到偶尔传来的翻阅纸张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看到什么在意的部分,他又倒回去仔细地看了一遍其中的一页,然后抬起头来。
“‘棋手的对局费依据比赛成绩设立’,这项规则还真是巧妙。这样一来,棋手们的积极性得到极大的调动的同时,比赛也一定会更加具有吸引力呢。”在说这些时,正夫的语气里满溢着赞美之情。
“冒昧地猜测一下,这或许是绪方先生您改革棋院的制度之一吧?”
“正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被人这么快看穿,尽管心里讶异了一下,绪方的脸上却露出有些拘谨的浅笑。
“果然是这样呢。”对方孩子气似的有些自得地笑了,“这样一举两得的制度,如果大范围地推行的话,棋院的整体氛围想必会有不小的改善吧!”
“!”听到这里,绪方差点没有维持住脸上那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表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神情变化,对方了然般地笑道:“想来绪方先生应该也有这样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地举办新的比赛,想来应该是想要以此为试点检测一下这一制度的效果吧。倒是我班门弄斧了,让您见笑了呢。”
绪方勉强地笑了笑,他还没来得及缓和一下有些起伏的情绪,就听对方用着困惑的语气问道:“只是我有些不太明白,这项比赛为什么要以sai的名字命名而不是绪方先生您呢?包括这些极具创设性的规则在内的整个比赛明明是您耗费相当多的精力一手策划出来的,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拱手相让呢?”
“用我的名字命名?呵呵,这怎么可以呢。”绪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现在不过是棋院理事会的成员之一,不论是地位还是声望都远不如sai。要想让比赛具有更大的影响力,使用sai的名义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虽然使用了他的名字,但由于棋院目前的经营状况不是很理想,可能无法给出相应的报酬,所以,与其说是‘使用’,倒不如称之为‘征用’更加合适。虽说sai可能根本就不在乎金额的多少,要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把奖金全部捐出来”
“这对sai来说的确算是一个很不划算的交易,但我觉得这不应该成为他拒绝的理由。”
“哦?这话怎么说?”正夫好奇地追问道。
绪方故意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稍显为难地开口了:“嗯……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怎么合适,不过,sai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完全离不开棋院一直以来在其背后的极力支持。如今棋院陷入困境,于情于理,sai也是应该伸出援手的。毕竟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不是吗?”
“当然,棋院也不会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情。虽然没有物质上的报酬,不过棋院会在其他方面给他相应的补偿。比如为庆祝棋院创建八十周年,棋院会在负一楼建立围棋殿堂资料馆,届时将会专门安排一整排陈列柜用来展示与sai有关的物品,比如他的九段格免状、获得的奖杯、由棋院出版部整理出来的sai的棋谱等等。”
“另外,将比赛计划公布于众后,也算是为sai近期的消失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要知道,sai最近突然从网路上消失,人们在焦急等待的同时,有不少对sai不利的留言也跟着出现了呢。也就是说,除了没有物质上的收益,这个计划56" [棋魂]如果的事0 ">首页 58 页, 对于sai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唔……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棋院给出的条件也还不错。”绪方刚打算松口气,却听对方话锋一转,“但是,这对于sai并非完全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两位狐狸斗法的场景真是快将小生的脑细胞耗费殆尽了……
绪方狐狸到访篇章差不多接近尾声,下一章阿光要迎来假期啦,佐为的生日也快到了,除此之外,久违的塔矢也快要登场了
啊,想想就觉得开心啊
第177章 神神秘秘的阿光
“嗯?”
佐为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着面前有些眼熟的柜子。
虽然他现在的状态不用睡觉也是可以的。不过,或许是最近阿光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危机解除,好容易松懈下来后所产生的疲惫感也传递给了他,于是趁着假期,他也难得地睡了懒觉。
只是,按理说自己醒来后看到的应该是天花板才对,可是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并不是天花板,确切说,这里根本就不是阿光的房间,从摆设上看,这里应该是厨房。
呜哇,难道我一下子睡到饭点了::>__ 59 页, 被设定为‘替罪羊’,可不是吗?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要稀里糊涂地承受所有的责任,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恰当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sai看起来难道就那么好欺负吗?!”阿光只觉得胸口处压抑得很,这使得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戾气。
对于自己的失态,爸爸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平静地回应道:“我想,他们会这么做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阿光忍不住皱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绪方先生他们应该知道了sai的身体状况。”爸爸缓缓地解释道,“sai的身体状况使得他只能在网路进行对弈,而如果没有棋院的交涉,sai很难有和世界各地的棋士在正式场合交手的机会。因为他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只要他出场,第一名肯定就是他的了,其他人能够分到的收益也会因此大幅度缩水。人都是比较现实的,意识到自己的利益可能会受到损害,除了极少数人,我想大部分根本不可能会欢迎sai的加入的。而非正式比赛中的类似玩票性质的对弈又没有办法满足sai的需求。”
“正是由于清楚sai没有办法离开棋院,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阿光怔怔地听着爸爸的解释。
绪方先生他们知道了佐为的身体状况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哦,想起来了,佐为的身体状况还是他自己透露出去的,是他自己对绪方先生说过佐为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触碰到棋子的。
所以,佐为会被人这么对待,其实全都是拜自己所赐?
“……他们这么做,难道不觉得太残忍了吗?”阿光咬着牙有些艰难地询问着。
“的确,对于sai来说,这样的做法太过残忍。但对于棋院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爸爸冷静地分析道:“即使出现了最坏的状况,只要将sai推出来,再对失去理智的人群稍稍加以引导,棋院就能够顺利地从事件中脱离出去。无论这场斗争的结局是两败俱伤还是一死一伤,棋院都能在保留实力的同时达成自己革新的目的。”
“因为,经此一战,保守派的势力势必会被大幅度削弱,这样一来,棋院接下来推行新政时所受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等那些人好容易重振旗鼓了,却也已经为时过晚。”
“尽管这么做会严重伤害到sai,sai却也不会因此而脱离棋院。也就是说,这个计划不仅不会让棋院有任何实质损失,还能顺利剔除蛀虫实现革新。从这个角度看,这的确是最优选择。”
“……可恶!”阿光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身体也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着,“什么最优选择?这明明就是欺人太甚!”
虽然清楚爸爸有自己的理由,他还是忍不住质问道:“爸爸,既然你清楚他们的目的,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和绪方先生摊牌?为什么还要对那些人妥协?比赛什么的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阿光,冷静点。”正夫起身按住阿光的肩膀,“虽然我刚刚的确可以直接拒绝,但是,这么一来sai很可能现在就要失去在棋界的立足之地了。sai究竟有多么喜欢下棋,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