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朱大块儿却忍不住问道:“杨总管,那个……那个楼主身边的青衣公子顾……顾……”说着抓了抓脑袋。
唐肯见状,补充道:“顾岑,顾公子。”
朱大块儿点头道:“对,对,那个……顾……顾公子,他是?”
杨无邪听罢眉头微动,笑道:“那个顾公子,可的确是个厉害人。”
几人说话之间只见远处的高楼上举起五根火把,上上下下摆动三次。
杨无邪取出面巾裹在面上,道:“走!”
白道英雄原本最憎恶的便是蒙面乔装之事。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堂堂正正,理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但在这世道上,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什么是明,什么是暗?
什么是侠,什么是义?
以武犯禁,原本即是以暴制暴。
世道浑浊,若要拔出这浑浊之源,必将以身投之浑浊!若要照亮着黑暗,必将先熟悉适应这黑暗!
夜已深。
他实在忍不住,溜出来对着墙根解开了裤带。
一阵水声之后,他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他本是一个小有些名气的江湖人,仗着一身武艺来了京城,跟着风投了蔡京门下。人都说,投了这些大官,转眼就有大把的花不完的银子。而今,银子倒是有,可惜还够不上看上着京城第一美人白牡丹一眼的,还得大半夜守着人楼下。而今,倒是不知道那皇帝老儿和那白牡丹是整个花好月圆,颠鸾倒凤!想到这,他一边抖抖身子,一边哼了几声。
然而几声尚未哼完,他已经出不了声了。
再也出不了声了。
而此时,白牡丹房内,李师师正新破了一支橙子,递给身旁的男人。
那男人一脸笑意,却未接橙子,直直抚上了递来橙子的那一只玉手,而后看向那一对美目。然而,那美目却并未巧笑盼兮,而是如冰封了一般,让男人有些不悦。他的不悦还不待说出口,美人却已死死按住了他的手道:“官家,你听——”
原本寂静的屋外乍然想起了一阵阵兵器交融的声音。皇帝赵佶浑身一怔道:“朕来这儿,蔡卿明明已为朕打点好了!为何……为何这些狗贼如此胆大包天!这……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师师面如寒玉一般豁然起身,从柜内抽出两柄薄刃道:“只怕贼人们已逼近贱妾这儿,官家的人只怕抵挡不住。请官家于臣妾房内暂避,妾身舍命应付一阵,想诸葛先生在京内布防周密,一有风吹草动,必已派人来匡护圣驾。圣上勿惊,委屈片刻,让臣妾为万岁效命保驾。”
赵佶亦知李师师素有侠名,且有武艺裹身,而今也想不到其他法子,只得赶忙起身道:“美人小心,朕今晚得保平安,不忘了你的好处!”
李师师持刀灿然一笑,带着些许酒意的绯红面容带着些许杀意,美得惊人。
然而赵佶此刻,却根本无心欣赏。
赵佶乍一躲入室内,黑衣蒙面人即破窗而入,瞧见李师师忍不住赞叹了句:“好看!”
李师师冷笑道:“可小心了,这好看可是要你命的。”那人苦笑道:“好看可不是一向都是要我命的。”说罢出剑迎向了李师师,却并没有挥向她的人而是磕上了她的刀刃。此时,沿着窗子又陆续跳进来了六个人。但那五人却都没有干预二人打斗,而仅仅是站在边上瞧着。
今夜在此让皇帝受困受吓受辱,若是李师师不做足戏份,追究起来只怕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戚少商与李师师虚虚实实过了几招之后,戚少商低声问道:“人现在何处?”李师师亦轻声答道:“我房内。”戚少商对旁边几人打了个眼神,李师师道:“你可答应了我不杀他。”戚少商冷笑一声道:“不杀。”
话音一落,其中三人便欲向房内杀去。
只听李师师娇咤一声道:“休得伤官家!”转眼屋内便掠进来一人,那人脸很红,眼很眯,鼻很勾,眉很火,发很长,个子却很矮——正是皇帝最贴身的护卫,阿一。阿一以刀法干脆犀利而闻名,人亦是简单,单纯如名字。正是因着他什么都不关心的性子被挑为了皇帝最贴身的护卫。而饶是阿一也察觉到,今晚不对!这么大动静,朱老总几个居然还不来援,只怕是已经遭到了伏击无法脱身。今时,若要保的皇帝和自己单纯的生活如一,只怕也只有靠自己一人了。于是,他乍一冲进来便攻向那向屋内冲去的那三人,却被余下两人死死缠住。
赵佶正裹着被子蜷缩于师师的床下,心里正悲叹着:“平日里那个诸葛老儿管三管四婆婆妈妈,好生讨厌,此时却还真是没他不行!为何不带他的人随行,纵使烦了些,倒是远远好过受这番惊吓,性命堪忧!”
可惜正在他悲叹之间,已经被连人带被子整个拖出了床底下。赵佶双眼乍一见光,被刺痛得一缩,尚未看清来人,只听的一声怒吼道:“狗皇帝!拿命来!”语罢,只见一把绯红的,妖异的剑笔直刺向自己,却突然停在了鼻尖半寸处。赵佶顿时吓得浑身一软瘫坐于地上,却见那杀手缓缓向他倒来,赵佶连忙向旁边一滚勉强避了开。却见那杀手背上正插着一柄奇怪的他从未见过的十分冷艳精巧的兵器。他正惊疑之际,却听得一名黑衣人怒斥另一黑衣人道:“你这喂不熟的狼!相爷好意招揽你,你竟背叛他!这狗皇帝,你不杀我杀!”说罢提起剑杀向赵佶,赵佶连忙向后爬去。这时另一名黑衣人却突然提剑挡开道:“大哥,弃暗投明倒戈一击,与我护卫圣上戴罪立功!皇上圣明定然是不会降罪于你我的。” 赵佶在一旁忙道:“对对对,壮士,放下剑,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谁知那黑衣人边战边骂道:“我全家都被这狗皇帝冤死,若不是相爷我也早已不在!我一定要拿他狗命!我念在你我旧日情谊,特别在相爷那儿提携你,你不但不知珍惜竟还要做这种蠢事。你也死吧!”另一黑衣人起初招招只守不攻,不多时,却被一剑划破了肩膀带出一串血滴后怒道:“大哥,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没法子了!”说罢剑式乍然凄厉招招只攻不守,直取黑衣人处处要害。
赵佶在一旁看得真切:啊,这壮士倒是真为朕以死相拼!还有师师,如此大义,朕倒是也没有白白宠她!
两人缠斗之时,却听得门外马声人声乱成一片。两名黑衣人的生死之斗也已经有了分晓,那护卫他的黑衣人虽然肩上腰上中剑,但是也狠狠把剑刺透了另一人的心窝子。另一人扑倒在他身上惨叫道:“相爷不会放过你的——”黑衣人拔出了剑,扶住那人缓缓倒下的身体,眼圈都有些发红,喃喃道:“大哥,你到底何苦……”
正在这时,童贯,朱老总,多指头陀等几人破门而入。与李师师缠斗的黑衣人见状,大喝道:“今日看来只能将那狗皇帝的头暂时寄在他脖子上了!走!”
说罢与外室几人仓皇撤出。
童贯等人见几人撤出也来不及追,而是连忙跑进内室,拿下了那名黑衣人,一同跪在地上道:“臣等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赵佶起身正了正衣冠冷声道:“哼,果真够迟!若不是这位壮士,朕已经不在了!你们还敢押着他,还不快放开!”
众人闻言连忙松了那黑衣人。赵佶起身扶起他道:“壮士,请以真容相示,朕有重赏!”黑衣人听罢,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了头巾面巾。
一头乌黑的卷发仅仅略在脑后略略束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了下来,一张脸如玉一般清朗,面部轮廓生动又柔和,一双眼睛深邃黑亮,双唇薄翘而饱满。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不世的美男子。赵佶一见好感更甚,问道:“不知壮士姓名?”童贯却脸色煞白指着他怒道:“这这不是那个乱臣傅宗书的余孽女婿,犯上作乱的顾惜朝!”
赵佶淡淡道:“童爱卿当真肯定吗?”顾惜朝连忙跪下道:“回皇上,罪民正是顾惜朝。那时在傅宗书府上,童将军常来走动,的确是见过的。”这话一落,说得童贯面色惨淡,忙道:“你这个乱臣贼子,休要胡言乱语。” 赵佶淡淡对童贯一摆手道:“童爱卿太过激动了。顾卿的妻子检举揭发有功,朕已经赦了他的罪。而顾卿今弃暗投明,戴罪立功,倒戈一击。更应该嘉奖!只是朕想知道,这究竟是何人要害朕!”
顾惜朝眉头一皱道:“罪民不敢妄言。刚刚罪民击杀的这人是我儿时的结义大哥陈念珠,是他招揽我一同举事。我知道不妥,但是苦劝之下无效,心里想着只好表面先应允了他以免他铸成大错。但……” 赵佶道:“朕刚刚听这人一口一个‘相爷’这到底是谁?”童贯在一旁脸更白了,却看着皇帝的脸色,没敢说话。
顾惜朝惊恐地看了童贯一眼,嗫嚅道:“这……罪民不敢妄断……若是……” 赵佶狠狠地“哼”了一声道:“不妨,顾卿随我回宫,慢慢说。朕也会着人彻查的!”说罢指着地上的另一具尸体道:“给朕看看这又是谁。”刑部老总朱月明上前揭开了那人面巾,不禁“呀”了一声。赵佶问道:“爱卿认识他?”朱月明行礼后回了话:“认识。这人是蔡相手下供奉的七绝神剑中的剑妖孙忆旧。” 赵佶“哦”了一声,随即冷冷道:“传诸葛先生,这件事,朕可得着人好好查查。好好地查!”
第16章 有桥
顾惜朝低头笑道:“大捕头,一阵不见。”
之前连续两日,但凡公审,顾惜朝必定嗫嚅不言。最终诸葛神侯向皇帝情旨由无情单审顾惜朝。室内仅顾惜朝与无情两人,门外全由六扇门的人驻守。
无情双手随意地放在轮椅上,“六扇门已经查明,陈念珠是蔡京门人,也查明他即是当年因参与谋逆被处死的谏官陈礼的儿子。而此外,另一名当场伏法的刺客,正是蔡京手下七绝神剑之一,另外两剑的尸体也在小甜水巷附近被发现。六扇门调查的结果是,三剑共谋,结果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内讧,于是其他两剑被孙忆旧杀死。”
顾惜朝道:“这个好说。我亲眼见到三剑因为分工不和,吴奋斗,余厌倦,孙忆旧都想做那个手刃皇帝的人以邀功。争执之间竟然打了起来,孙忆旧失手杀了吴奋斗,余厌倦丧失神智发狂,所以被我杀了。是以,吴奋斗身上的致命伤是剑伤,而余厌倦则是死在我的神哭小斧之下。”
无情点头。
顾惜朝继续道:“当年陈念珠全族覆灭,他被卖到扬州为奴与我结识,我敬重他知识渊博可以为我讲学便认他为兄。而后,正逢皇子新降,皇上大赦天下,他得以复名良人。于是与我辞别上京拜在了蔡京门下。而逆水寒一案后,铁二爷受我妻子嘱托看管我,铁二爷受伤回京,又把我移交风雨楼看押。风雨楼代楼主不辞旧隙,宽和待我,规劝我迷途知返。但是陈念珠私下和我联系邀我举事,并助我逃出风雨楼,号称是为某位位高权重,深得恩宠之人所谋。我觉得不妥,只能先应下来,想着可以一边追查主谋一边说服陈念珠放弃这大逆不道的念头。”
无情突然摆手道:“但是那主谋十分狡猾,并未让你寻得蛛丝马迹。你除了知道他们叫他‘相爷’以外一无所知。你劝说不果,只好暂时假装顺从以伺机倒戈一击。”
顾惜朝脸色一变,“哦?我为什么要这么说?自我一见到大哥起就暗里准备着,蛛丝马迹到是也有一些。”
无情抚扇道:“顾公子,你而今有三个选择:其一,死咬蔡京,而后自尽,兴许能够有用。其二,死咬蔡京,引他党羽疯狂反扑,别的不好说,但是孙忆旧死前服下过 “万咒归流”魔药的事情兴许不难被挖出来。其三,按我说的回答。”
顾惜朝听罢冷笑道:“原来神侯又已有妙算。这么说,神侯想必算到蔡京能逃此劫?只可惜我大哥就这样白死。”
无情摇头道:“那蔡京树大根深,若要一举拔除几乎是妄想。而且,即便能够拔除蔡京又能如何,不过是让梁思成,朱勔之流做大。当今圣上贪图享乐,总难免会提携这些弄臣昏官。我们此举已经可以打压蔡京,减除他的党羽,让他不得再无法无天谋害忠臣,又怎能说他是白死?”
顾惜朝道:“哦?这么说问题都在这个皇帝身上?那么没有一剑杀了他,到当真是可惜。”
无情皱眉道:“你杀了他,你能不能立即便找出一个更好的皇帝来取而代之?他虽然荒唐,但至少绝少下令诛杀贤臣,顶多逐之斥贬,如果再来一个更残暴的,你难道又等天下受尽荼毒时才又去杀了他?”
顾惜朝听罢狂笑道:“天下?你们这些英雄侠士张口侠义,闭口天下,其实无非是,而今若一举拔除了蔡京,神侯府一家独大又不得圣宠,马上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你们非但讨不到好,反而引火烧身。若换一个皇帝,多半未必能容忍一个在武林只手遮天,暗地里不知道操弄着多少武功高强且屯兵一方的豪杰的狠角色。这皇帝到了头,只怕神侯府的风光也就到了头。”
无情冷淡道:“公子偏颇了。万事万物互相制衡。激浊扬清,若不能立足还谈何公义。”
顾惜朝忍不住又笑了一会,而后点头, “是,大捕头说的极是。”说罢长叹一声道:“枉我顾惜朝自负才高,却半生颠沛流离不得志。全是因为这些道理竟?" [戚顾古代]成痴0 ">首页 5 页, 前敕植荒芏瘢淮蟛锻返悴α恕!彼蛋障蛭耷橐话荩澳帽誓焐袄窗伞N艺饩托垂┐剩骸!?br /> 皇帝在屋子里踱步踱到第三圈,心里已经换过无数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