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说着又转过头对月白道:“要麻烦月白大夫了,晚上就在我家吃晚饭吧。我这就去买菜。”
月白笑着应下了,绿萝兴冲冲的便出去了。叶隐去一边沏了茶来,招待他们。他看三人似是相熟的样子,客气了几句便将地方留给他们。
姚瑟介绍道:“月白,这是方思明。方......”
“小大夫有礼了。”方思明突然弯腰便是一礼。姚瑟看愣了眼。
月白也愣了一下,回礼道:“方公子有礼。区区对方思明神交已久,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只是区区二十有六,哪里当得起“小”字呢。”
方思明哑然。姚瑟“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那一定是月白你长得太年轻了,让我们方公子都看差了眼。”
她说着搬了把凳子给月白,月白取下背篓放在一边,三人围着院子里的木桌坐下来。这一坐下来方思明就更奇怪,姚瑟一时有些说不上来,反正就浑身上下都散发这一股子正经人的气息。方思明正襟危坐举止得体,一举一动都是能上课本的君子端方彬彬有礼。哪里还有对着她的那股子懒散样。
方思明抬手斟茶,不多不少恰是八分,双手捧着茶杯端到月白的面前,唇角含笑道:“我见小大夫便觉似曾相识,宛若故人。方某这般称呼可是犯了小大夫忌讳?”
月白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将药箱放在桌上,随后打开取出脉枕。月白坐在姚瑟与方思明的中间,姚瑟望一眼方思明,又望一眼月白,方思明乖乖将手放到脉枕。那模样姚瑟说不上来,但小动物的本能让姚瑟嗅出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哼,她满江南的追着他跑了大半年,又是陪喝酒又是陪聊天还负责了跑腿喂狗狗等一系列事宜。这人对他不冷不热,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般讨好......
等等!对,就是这个,方思明根本就是在讨好月白嘛。可是,为什么呢?姚瑟双手支着下巴,打量这两个人,突然开口道:“月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的意见。”
“哦?姚姑娘不妨说说。”月白把好脉,又看了看方思明的脸色,试了试他的体温。方思明一一配合。
“嗯,是这样的,我呢和我的一个朋友意见相左,便想来问问你的意见。我拿个朋友呢认为斩草要除根,要将对自己不利的人全都杀了,别人伤他一分他就要十倍还回去。”姚瑟看了眼方思明的脸色,嗯,不太好,看到他憋着什么都不能说,在月白看过去的时候还得笑的模样的样子,姚瑟立马就气顺了。看方思明吃瘪那可真是爽啊。
姚瑟乐颠颠的道,“而我呢,认为一报还一报。就算别人可能对你不利,但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去杀了他们,那就是你的不是。月白认为呢?”
月白铺出纸张来开药,方思明顺手就帮他把墨给磨了。他边写药方边道:“若是我,我当然想要将面前的绊脚石全都踹开,可要踹开那块石头的前提是你有这样的力量。不巧了,我一介文弱,所作所为皆是有限,那么就只好小事不计较,大事便一个也不放过。你觉得我这是对还是错?是宽容大度,还是心狠手辣?
我想一定是你说服不了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也说服不了你。因为我便觉得我这样活着也是很好。人与人之所以不同不就是因为没长同一个脑子么。若是观念行事都一模一样,那哪里去寻找有趣的人呢?朋友么,你可以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也可以去阻止他这么做,但你要尊重他这个人,尊重他所做下的选择。”
月白将墨吹干,药方递给方思明,方思明的指尖碰到月白的,一触及分。方思明口中道谢。月白收回手,垂眸同他客气了两句。
一边姚瑟左瞧瞧右看看,嘟囔道:“你们是不是认识呀。怎么我也坐在这儿就好像被隐形了似的,我自己都不自在了。”
月白笑了逗了她一句:“或许便是一见如故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心上人(捉虫)
第三十六章 心上人
绿萝的手艺当真是好,便是方思明这般尝遍锦衣玉食的少爷,也对这一桌饱含诚意的菜色说不出半个挑剔的字眼。
其间姚瑟给月白夹了一筷子鸡蛋,方思明一伸筷子就将上头的葱花挑走了。姚瑟震惊的望着方思明,月白垂眸将炒蛋塞进了嘴里。方思明低头当没看见没发现,简单的说就是装死,然后瞪着自己的手咬牙想把它剁了。
他记得他所有的口味与小习惯。比如不吃葱花,比如爱吃海鲜却讨厌自己剥的满手腥味儿。有些习惯是时间带不走的,他总是下意识的去做一些事,挑走他碗中的葱花,夹一筷子鱼肉挑去刺后再放进他的碗中,剥虾壳一定要留下尾巴蘸醋后让月白自己咬走。种种种种,他脑中回忆着身体也还记得,他垂着眼眸拿筷子夹出虾仁来放到月白的碗中。
月白下意识的一偏头,见虾仁已经在自己碗中,只好再度低下头夹起来塞进嘴里。他莫名觉得有几分难过,为方思明。
饭后月白准备告辞了,绿萝热情的送他到了门口。月白推辞了她的诊金,对着方思明道:“方公子能否,送我一程?”
方思明一愣,点头应了下来,顺便将月白肩头的竹篓背了过去。绿萝与姚瑟站在门前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方思明与月白并肩走着,月华洒落,古朴的村落都被披上了银辉。月白偏头,俊美的公子为月偏爱,银边勾勒,美好的都不像是这凡尘的人了。
两人一路无话。月白说不清突兀的邀人来送是何等心思。方思明说不清合该再不相见的人他如何就放纵了自己。内心中,方思明是惧怕的,怕朱文圭发现月白还活着。哪怕这个月白与圣药没有一丝牵扯,方思明就是他催命的毒/药。
到了月白暂时居住的茅屋,方思明将竹篓放下,月白道:“多谢方公子。若不嫌弃,不妨进来坐坐?粗茶一盏,歇歇也好。”
这一次方思明拒绝了。他收敛心神,对着月白施了一礼,将再见这个人所有的手足无措心思不属都收了回来。他又是万圣阁那个冰冷无情高高在上的少主了。他道:“先生客气了。先生同方某的一位故人颇有两分相似,方某一时无状,还望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故人?是方公子口中那位“小大夫”么?他是谁?”月白双手背在身后,眼眸垂落,长长睫毛在眼睛下投落一片阴影,无端端的让人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
方思明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动,似是要抬起那人的下巴,告诉他不要难过。他有什么好难过的?都是忘却了的过往,他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会难过。方思明,你真是愚蠢。
“是他。几年前救过我一次的恩人。”方思明答道。
月白一步走下台阶,站在方思明的面前,似乎是挡着他不让他离开一般。
“只是恩人?”
方思明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还能是什么人?”
月白脚尖轻轻巧巧的一转,提起一边的竹篓。他摇摇头:“我不晓得。天晚了,我便不送方公子了。”
他举了举竹篓,神态亲和:“多谢方公子。”
他不问了。于是方思明颔首,也带着微笑:“无妨。告辞了。”
“好走。”月白道。
方思明笑了笑,转身离开。月白垂着眼眸脚步顿了顿,还是提着竹篓进了门。
方思明停下脚步,他回过头,茅屋点起了一豆昏黄的灯光,只看着便让人觉着温暖熨帖。瘦瘦长长的身影被剪在窗户纸上,他弯腰放下什么东西后坐在了靠窗了桌边。他手中该是拿了把剪刀,悠闲的剪着烛花。烛火晃了晃,愈发明亮了。
方思明脚尖微动又止住了。他匆匆的低下头,拢了拢兜帽挡住自己的面貌也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离开了。
月白推开窗户,夜风灌进来一时不察便又吹灭了烛火。月白站在窗前,借着月光看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大步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的目光迷茫恍惚中流露一丝伤怀。
方思明?他怔怔的站了半晌,夜风将吹透了吹凉了他才搓了搓胳膊关上窗户重新点起灯。烛花频剪,却依旧思绪难宁。不见时便可以不念,见着了又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外头喧闹声渐起,越来越响亮噪杂,月白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双眉紧蹙苦思着,寻找着过往的掠影浮光残存碎片。
一个汉子“哐当”一声撞开他的门,满目忧急,他的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月白大夫,绿萝中刀了。”
中刀?中什么刀?月白茫然之色未褪便被那汉子拉住踉踉跄跄的往火光中走。月白揉了揉眉心,面色苍白。他观望了一眼远处厮打在一起的人群,万圣阁的属下与摩云村壶口村的村民一锅乱炖,月白头更疼了。
他又揉了揉额头,前头汉子的絮絮叨叨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隐约瞧见了立于涛涛火光前的方思明。他眯着眼睛打量,真像一个邪恶而俊美无俦的修罗。
月白抽出自己的手,随手将药箱塞进汉子的手里,吩咐道:“他下手有分寸。第二层第一瓶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先给绿萝服下,第一层桃木盒子里是金疮药,青花瓷瓶里是麻沸散,若是要缝针将麻沸散先让她吃了。”
火光里,他面目苍白神色平静,好像一个女孩12" [楚留香方思明]醉不归0 ">首页 14 页, 儿的生命在他眼里也没什么打紧。从容不迫的姿态,条理分明的吩咐,还有镇静淡漠的神色,像极了当初三不医的千面邪医。
汉子焦急之下哪里肯放他走,可月白一个眼神便让他下意识的抱紧了药箱。他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凉意,好像他若是对他动粗,别说他不会救绿萝,便是这个药箱,便是他自己的性命都会顷刻间消失。什么温和良善都是浮于表面给人看的东西,内里的凉薄才是真的。
月白没有管那个村民,提着衣摆往方思明那边跑去,也不知道哪里窜出个不长眼的提着刀就冲着月白来了。月白抿着唇竟也不躲,像模像样的脚一拐就是个被吓着了的左脚踩右脚倒地。这是要碰谁的瓷呢。方思明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模样风流潇洒。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他还在纠结自己这个立场怎么扶人起来,月白已经扒着他的下摆仰脸道:“扭了脚了,站不起来。”
方思明迟疑片刻,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月白缩了缩手,小心的搂住他的脖子,道:“可冒犯?”
“无妨。”方思明叹了口气,四周喊打喊杀声都快冲破了云霄了,痛呼声呻/吟声更是不绝于耳,按理来说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可月白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便是方思明心里也有丝无力感。只好顺着他和谐的问道:“天晚了,小大夫怎地还未休息?”
瞎的不忍直视的一句话。你在这又是放火又是假装屠村的,能休息才是见了鬼了。他瞎,月白比他更不在乎,道:“不想睡。被人攥着手腕子拖来的。”
方思明立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问道:“绿萝怎么样了?”
月白歪头瞧他,笑了:“你这般关心她?她若伤及性命,你还能站在这里?”
方思明张了张嘴,眉峰微蹙,觉得怪异。可具体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月白见方思明不说话,突然推开方思明腰一扭腿一踹就要从方思明的怀里翻下去。方思明连忙将人一抛一接又调整好了姿势又给搂在了怀里。他生怕月白摔下去,刚好转的面色又阴沉了下来,眉间的阴郁浓的化都化不开。
“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摔下去......”
“摔下去才好,免得碍手碍脚耽误方公子去瞧叶姑娘。”月白勾着唇,眉目柔和,便连声音都是轻轻柔柔的。
“什么叶姑......”方思明想起来绿萝姓叶。
他垂眸,是月白温和的笑脸,方少阁主一时呆住了:“你在吃醋?”
月白吃醋,莫不是天方夜谭。方思明实在无法将他与吃醋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可人都要犯傻的时候,方公子也没把住自己的嘴。
“醋?鱼虾蘸醋好吃,嗯,螃蟹也不错。方公子饿了?”月白还是笑。
方思明下意识的解释:“她还是个小姑娘。”
“你若是姓楚一定比那老臭虫还要惹人讨厌。”月白淡淡道。
方思明从未遇到这般情况,换个人在他怀里他随口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偏偏现在的月白也不是他随口就能说服的。
“我......她救我有恩,我自当报答她。”
“好巧,我也救你一回,方公子知恩图报倒是不错。”
月白抓着不放,方思明却是细思恐极,他到底知道从前多少?一想他不知道怎么就是心虚了,许是月白话里话外那股子酸味儿都快溢出来了。而不巧方思明最是明白月白有多厌恶属于他的东西再被其他人拥有。
方思明一时口不择言:“她足够干净。她是第二个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嫌弃、惧怕和谄媚的人,纯粹的事情有时候会让我想破坏掉,但她是个例外。她又那么瞬间让我觉得......”
“我像是你恩人,她像是你心上人是不是?”月白笑得眼睛都弯了。
方公子却觉得头都疼了,下意识道:“她是我恩人,你才是我的心上人。”
月白望着他,还是笑,方思明却突然看清楚了他眼中的茫然。
“可我不记得你了?”
方思明眉头一松,明白过来,他略微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无奈又温柔,好像什么都能包容进去。
“小大夫这是诈方某的话呢。方某人甘拜下风,可莫要再来了,吓着我了。”
他轻笑着哄孩子似的一番话,让月白心头愈发酸涩。他在为抱着他的这个人难过。
“我不记得你了。”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