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拿我的机甲当肉盾呢,材料多贵你又知道了?”叶修模仿苏沐秋的语气。
一听两人有拌嘴的征兆,方锐果断介入,苦着脸喊:“两位大爷,陈年烂谷子的破事就别拿来说了行吗,现在呢?”
现在?
苏沐秋听方锐这一喊,重点马上拉回现在。
地下三层虽然与其他楼层一样,弯弯绕绕宛如迷宫,走道却是时宽时窄。这层楼在旧时,进行的正是虫族研究,为方便仪器与虫子的搬运,最终设计成了这德行。几乎每间办公室都能看到宇宙虫族各部位的细节图,放大印刷,挂了好几面墙,被门后若隐若现的虫族复眼和爪子包围,令人感觉很差。
苏沐秋思来想去,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他一抹脸,楼层分布图艰难地在脑中一转,率先找准方向,又是一个字:“走。”
几人立即跟上。
小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朝一楼前进,侦察机仍是免费大甩卖到处窜出,估计真的应了苏沐秋的推测,其他楼层的警备机械全都一股脑朝他们涌来。
“分散跑吗?”喻文州喊。
“不行,迷路了更麻烦。”
叶修一矛挥出,捅破了上方通风口的铁皮,几只未发育完成的虫子便大张腹足落下地来,嗖的窜来,被叶修轻松击破,散出一小团粉尘。
不时钻出的虫子反倒不是问题,帝国所有带攻击力的机械在虫子出现的瞬间,都迅速变换优先目标,侦察机第一时间转为攻击虫族。
察觉这点,苏沐秋刻意带着几人沿通风口行动,省了不少力。
“叶修!”
苏沐秋喊道,哒哒哒哒的连声枪响中,磁能弹的光芒几乎连成斜线,一只侦察机被打的像小陀螺似的翻滚,左突右撞地反向几人的位置咕噜噜滚来。叶修一矛戳下侦察机,四肢并用固定,接入苏沐秋的终端载入病毒程序后扔出,又接着捅来苏沐秋送来的下一架侦察机。
两人默契配合著黑了十几架侦察机,尽管系统自检很快便会将程序恢复,短时间内却能造成侦察机内部的混乱。
眼见侦查机群在数分钟内会持续自相残杀,叶修反手抛出最后一架被挟持的侦查机,与苏沐秋并肩追上前头开道的几人。
一拐过弯,前方走廊尽头已隐约能见到楼梯口──不出意外地封闭着。
黄少天当仁不让,率先护着喻文州上前,准备故技重施黑了栅栏,其他人紧随其后,几架微型机甲从长廊两端涌出,黑洞洞的枪口指来,剑光、矛尖与磁能弹同时杀出,比所有人更快意识到追兵的苏沐秋,手中双枪愣是快了半步,幽蓝色的子弹破空而出!
“去开门,我们挡住这里。”
苏沐秋喊道,在攻击与闪避中不断跑动,接着毫无缘由地向左跨了一步,与侧过身的叶修隔着一段距离,却正好成了背对背的稳定姿态。枪与矛似乎阻成了无懈可击的防线,俐落干净的攻防,短时间内竟然光靠两人,拦下了过半数的警备机械!
“加油啊老苏!撑住撑住!”入侵者小队一方情势大好,士气倍增,黄少天和方锐吆喝两声,便安心护卫正在解锁的两人,清除不知打哪些角落钻出的虫子或侦察机。
苏沐秋的枪声保持着他个人高强度的攻击节奏,一声声枪响听着并不杂乱。但是微型机甲扛着的恰巧同样是枪,十几道枪声交错,还混杂激光与爆炸,再有节奏感的枪声都难以单独分辨出来,是以那毫不停歇的枪响忽地顿住,频率错乱起来的瞬间变化,并未有人及时察觉--
苏沐秋冷不防地眼前一晃,视野中所有景物飞快扭曲歪斜起来,世界天旋地转。
他有一瞬茫然不解,却在察觉脚下地面稳定毫无颤动时,清楚意识到了情况。
“妈蛋,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啊……!”
苏沐秋紧咬牙根,几乎呜咽着,把牙龈咬出了血,而这句自言自语进入耳中,听起来像是隔着一池子水,模糊不清。
--感官失控。
这该死的不定时炸弹,终究在最糟的时机再次炸开!
子弹、激光与映射在合金壁面的光影,一切光线五彩斑斓地在视网膜上炸裂,将周围映成了扭曲歪斜的万花筒,满眼的光怪陆离。
眼球痛的像是有人拿了根烧烫烙铁直往眼眶里捣,滋滋作响地灼烤神经末梢,苏沐秋立时捂住了眼,掌心被眼眶不住溢出的泪花打的湿滑,传入耳中的所有声响全泡了水,如坠深海。苏沐秋勉强举起手臂,靠直觉扣下板机,数发磁能弹扫射而出,前头的几发全数被避过落空,最后一下,恰巧击中了直往他袭来的微型机甲!
高强度电流打穿了能量槽,几尺开外的微型机甲爆炸,苏沐秋本能护住头部,下一秒就被机甲爆炸的热浪掀翻了个跟头。
视觉与听觉骤降大幅度影响了方向感,他一时失了上下左右,踉踉跄跄地退后试图摸索墙面,在一片朦胧含糊的声响中,却忽地重重撞上另一道温度。
苏沐秋捂着眼睛喃喃开口:“叶修……?”
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苏沐秋的全副重量压下,叶修踉跄了半步,手中黑矛灵活如腾蛇般的攻势顿时一止,诧异地察觉了苏沐秋不对劲的情况:“沐──”
然而,吸引着绝大多数火力的两人这不足半秒的停滞,立时被无须反应时间的侦察机捕捉到,四面八方,无数蓄能完毕的炮口瞬间锁定!
作者有话要说:
叶修:靠。
78、51-2
快逃!
叶修立刻反应过来,目光飞快逡巡,然而蓄能亮起的无数光点环绕如炽亮星空,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蓄至极限的激光扫射而出,瞬息间,叶修瞳孔骤然紧缩,眼前的一切慢了下来——
一道白影如雪白的闪电般跃入了侦查机的包围圈,直线奔向两人!
雪豹矫健流畅的身影,难以置信地比激光更快抵达,清澈的蓝眼睛瞥向叶修,激光轰然扫下,它猛地拱起背脊,将人撞飞出去!
占满了叶修全副视野的雪白毛皮恰巧挡住铺天盖地的激光,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何种神情,恍惚间仅仅听到一声低低的叫唤:“喵。”
碰!
——天降神兵一般穿入战场的白色大猫,在生死危急之际,撞出了苏沐秋,将叶修留在当场。
叶修顿时呼吸一滞。
暴露在包围中的叶修避无可避,忽然手臂一紧,他的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不远处痛苦蜷缩的苏沐秋,以及奋力伸向他的手,一阵巨力袭来,激光于千分之一秒间,直射而至!
轰!!
无数道激光同时扫下,浓重的烟雾眨眼间漫过半条走廊。
“叶修!!”
王杰希和喻文州惊喊出声,两人立即上前,而黄少天反应极快地抢先他们一步,光剑冰雨横扫而过!
激光蓄能需要的时间很短暂,但再短暂也是机会,黄少天便是抓住了机会,一举削毁了一大排侦察机,再次炸出大片浓烟,而其他人拔腿朝被烟雾围绕的长廊跑去。
烟尘不散,令焦急的几人看不到内部变化,也摸不到方向。
被激光扫射的那块地,合金地板碎裂成无数细渣,与漫开的血水混作一团,叶修猛烈呛咳一声,整个人倒卧在血泊中,浑身上下穿了数道血孔,他奋力睁着眼,眨开额际淌下的鲜血,惊愕无比地望着与他一同被激光扫射的雪豹。
那头豹子被打成同他一般的血筛,却并未倒地奄奄一息,雪白大猫遭激光贯穿的身形逐渐淡化透明,逸散出无数细碎光点。
彷若碎钻般银亮的微弱光芒一点一点落在地面,落在叶修身上。光芒毫无温度,没有重量,没有实体,直至洁白的动物彻底消失,消融于空气中,什么都不曾留下。
叶修的心跳蓦地加快,可是赶在所有思绪之前,他最先想起的另一件事,支撑他费尽全身力气仰头,瞥往另一个方向--
在那时,是苏沐秋猛力扯了他一下,带偏了叶修,才让他避开了当场死亡的结果。
激光圈外,苏沐秋理应避开了所有攻击,但此时此刻,同样沐浴在雪豹消失的大股光尘之中,苏沐秋却眉间紧缩,五官痛苦地扭曲,张口呕出了一大滩血!
箝住叶修的手骤然一松,苏沐秋的脸色极快灰败下去,丝丝鲜血由五官溢出,他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侧躺着,连原先抽搐一般的剧烈颤抖都全数停止,胸口停止了起伏。
“苏……”
叶修张口,被自己的血猛呛了几声,他呛咳着,嗓音沙哑地喊,“沐秋……沐秋?沐秋!”
苏沐秋的听力一向敏锐过头,无论叶修在哪说他坏话,都会在一转身被某人怒气冲冲地逮到。
而今,苏沐秋却毫无反应,胸口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叶修下意识扣紧了苏沐秋搭在他臂上的右手,任满手的血污沾上苏沐秋的掌心,而他紧紧握住的那只手,正迅速失去温度,渐渐发冷。
他……死了吗?
叶修心底强烈颤动起来,瞳孔震颤,指尖剧烈发抖。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生死,能带来这么大的动摇。
浓烈而滚烫的烟雾中,他因大量失血而发颤的手指哆嗦着,探向苏沐秋的鼻间,手臂却突地发软无力,擦着苏沐秋的颊边,抹下一道长长血痕,摔落在地。
视线模糊了起来,周围一切慢慢变的昏暗,叶修使尽全身力气,也不过让沉重的眼皮眨了眨,逐渐失去焦聚的黑眸倒映着苏沐秋惨白的面容,与那道歪斜血痕。
这时,叶修忽地听见一道错觉般的声音滑过耳畔,在脑海回荡着低鸣不止。
呜呜……
如呼啸的狂风吹过空洞的声响,某种无形而暴戾的力道,仿佛被人反覆压抑锁紧的几千只弹簧扑出匣内,从苏沐秋那具濒临死亡的虚弱身体中,疯狂炸出!
直面冲击的叶修脑中钻过极端尖锐的巨痛,他低叫一声,好似全副灵魂被猛砸了下,那力道狠狠贯入了精神某处的隐蔽裂痕,意识开始迅速崩解,终于眼前一黑,维持紧抓着苏沐秋的姿势,毫无反抗余力的陷入了深层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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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捂住口鼻,在方锐的协助下费力地朝烟尘深处前进,爆炸燃烧的刺鼻气味中,他分辨出极为浓重的血腥气,禁不住加快步伐,王杰希和喻文州护在两侧,四人以坚实的阵型在侦察机包围圈中杀出一道裂口,最后面对的,却是紧密依靠着倒卧在大滩鲜血中的两人。
难以想像人体能流出这么多血,鲜红温热的血液漫过脚下地面,有医疗向导资历的方锐一看这情况便惨白了脸:“失血超过20%……就会危及性命……这是谁的血?”
倘若在场有能够察觉信息素的人,就会发觉大幅溢散开来的雪茄烟味,正飞快不祥地衰败,透出浓重的死亡意味。
但即使不靠这个,也能察觉伤重失血的是叶修。
喻文州强自镇定,在王杰希的掩护下快速检查,止血喷雾覆盖叶修全身:“叶修左上臂一处,右臂两处,腰腹一处,小腿三处,都有激光穿透的贯穿伤痕……心跳,体温降低……呼吸微弱……活着。”
喻文州很难说此刻是否该感激帝国研究院大幅采用激光武器。被高温瞬间烧灼密封的伤口失血并不如一般的快,假如同样的伤处是子弹带来的伤,叶修早在中弹瞬间就会血如泉涌地丧命了。
方锐接手紧急处理,喻文州又转向一身军服吸饱了血,被彻底染红的苏沐秋。
“……至于苏队,没有明显外伤。”
“……叶修把他推出去,自我牺牲救了他的命?”王杰希不可置信。
“不,应该不是……”方锐梗着声说道,一抹脸,“老苏的状况……很糟。比叶修还糟。”
两人闻言一愣,望向做出判断的方锐,惊觉方锐的脸色极为难看,额际布满薄汗,似乎强忍着巨大痛苦,才能费劲地完成紧急处置。
“老苏失控的感知与精神,全部放开了。”
被压制半年之久的精神紊乱已成了狂躁的漩涡,将周围一切绞碎殆尽。
过量的强烈感知疯狂扑打着方锐的精神壁,稍微探入一丝精神触梢,便差点被扯出整副灵魂。作为向导的他尚且难以坚持,几尺开外的黄少天撑着墙粗喘着气,豆大汗滴淌湿了衣物,双目血红,全靠紧抓着他的小眼镜支撑,压根无法接近。
方锐意识到,这种强度的冲击,叶修即使命大没死,精神意识本就带伤的他让苏沐秋这么一撞,估计早像被人砸破的空心玻璃球,碎裂成难以复原的碎块。
他不敢将判断说出口,方锐对伤势惨重的叶修心有愧疚,却更明白他的责任是苏沐秋,于是立即道:“叶修跟老苏靠得太近,可能被影响了,贸然分开他们可能会撕碎叶修的意识。我们必须将他们两个一起带出去!”
--他不知道信息素会随着死亡消散,只清楚的晓得,苏沐秋自救需要信息素作为道标,任何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要确保。何况若要带苏沐秋逃脱,王杰希和喻文州的力量必不能少。
喻文州瞥过方锐严肃凝重的眉眼,掩过思绪,迅速将所有能用上的针剂与敷料拍到叶修身上,随即抓起黑矛与一旁办公间内倒塌的铁架支架,搭出了简陋的应急担架。
王杰希和远处的黄少天拼命争取时间,方锐和喻文州顾不得其他,正要直接把血泊中的两人搬上担架,一架大型机械便穿过侦查机与微型机甲的防线,滴溜溜的地朝几人直线滑来。方锐吓了一跳,正要开枪,却被喻文州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