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话,如实回答便可。”傅承瑄说到,“叫什么名字?”
“回官爷话,奴婢名叫珠玉。”小丫鬟从来没见过这样俊的官爷,回话的时候满面羞红。
“你家主子平时和那私逃的家丁可有来往?”
珠玉道:“他们二人是同乡,平时二太太住在内院,不曾与外院有来往。”
傅承瑄直奔主题,“二太太私逃前可是刚刚生产完?”
提到生产,珠玉明显紧张起来,“是,生产。。。生产完的第二天,二太太对老爷不。。。不敬,要被发卖。太太派人出去找人牙子的时候,郑大就偷偷溜进后院,带着二太太从后门。。。逃走了。”
赵吉川问: “不敬?那生下的孩儿呢?”
“孩子。。。孩子先天不足,已经没了。”
赵吉川又问:“葬在哪里?”
“老爷太太请了人来超度,已经葬在城外的风水宝地了。”
傅承瑄觉得有些奇怪,“没葬在祖坟?”
珠玉摇头,“没,听老爷说,这样幼年殇的,不能进祖坟。”
“你家二太太最近可有异常?有没有突然结识的人或是常去的地方?”
“二太太平时足不出户,常去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太清宫了,怀孕的时候常去祈福。。。哦,对了,后几次去的时候倒是结识了一位夫人。”
“哦?什么样的夫人?”傅承瑄问到。
珠玉渐渐不那么拘谨了,脸上表情也活泼起来,“非常漂亮的夫人,性格也好,特别热心,给了我家二太太一副生男的药还有符咒,说是吃了就能生男,她自己就吃,连生了三个都是男孩。”
赵吉川问:“二太太吃了吗?”
小丫鬟连忙摆手道:“没吃没吃,毕竟来路不明,但是那符咒倒是用了。”
“那生下来的孩子是男孩吗?”
“是男孩,看来那符咒也是灵验,只是可惜了。。。”珠玉想起当时二太太生下的婴孩,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傅承瑄和赵吉川对视一眼,看来怪胎的事和药无关。两人又向家丁等人询问了一番,才离开王府。
“赵兄,如果这事真如你说得那样,我们就兵分两路。派几个人去追那家丁和小妾,我们俩去李家看看。”
赵吉川点头,“好,我去安排。我们俩午后去李家。”
午后,二人骑马到了城郊李家,这户只是普通人家,那已自尽的李姓妇人的丈夫见到官爷,并没有什么隐瞒,全盘托出了当时情形。当时李妇产下的怪胎,没有眼珠,骨瘦如柴,稳婆吓得当时就跑了,李妇一时接受不了,等能下地走动的时候便趁着没人吊死在家中。而令人惊异的是,李妇同样也曾经在太清宫祈福时,遇到了赠送生男药和符咒的妇人!
傅承瑄知道这送药妇人必有蹊跷,连忙问道:“可有食用药物?”
李姓妇人的丈夫回道:“吃了!符咒也用了,难倒是这药有问题?官爷不知道,我们这种地的人家,没有男丁可不成,我那婆娘都生了两个丫头了,确实想生男孩,将来好有人下地干活!那就对了!若不是吃了那药,怎么能生出那样的孩子?一定是药的问题!请官爷为我们做主,抓住那赠药的歹人!”
傅承瑄道:“先别说别人,你们为了生子,便胡乱吃那陌生人给的药?”
李姓妇人的丈夫道:“官爷说得是!我可后悔死了!”
傅承瑄叹了口气,和赵吉川安抚他一番,离开李家。
赵吉川问道:“承瑄,你说这是药的问题吗?”
傅承瑄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王府的二太太就没有吃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两人都见过那太清宫外出现的妇人,想必她有很大的干系。” 傅承瑄回答,“赵兄,你是在哪里听说王府生出的是怪胎?能不能找到当时接生的稳婆,问问孩子是什么样子?如果和李家的一样,那这两案就有联系。”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赵吉川满口答应。
“我明日开始去太清宫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妇人。”
傅承瑄在太清宫外接连转了几天,并无发现,赵吉川却带回消息,虽然没有找到王府当天接生的稳婆,却打听到了那孩子埋葬的地点。
“地点就在城北五里开外。”
“那我们去瞧瞧。”傅承瑄道。
“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去看看那孩子的尸体?”赵吉川惊讶。
“有何不可?”
赵吉川犹豫道:“这。。。犯忌讳啊。”
“我们事前祭拜下,若是真有问题,也是为那孩子洗刷冤屈。”
天黑下来,赵吉川被傅承瑄强拉着到城外坟茔密集的地方。四周静谧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虫语风鸣,赵吉川哭丧着脸,“我为什么要跟你来这儿啊!”
傅承瑄暗地里笑笑,“赵兄此言差矣,我们吃着皇家俸禄,为民解冤,此案若破,也是赵兄的功德一件!”
“你说得轻巧,我可从来没干过挖坟的事儿啊!”赵吉川简直要哭了出来,弯腰低头绕着坟茔走,心里边排斥得很,可还是在寻找着蛛丝马迹。“啊!啊!”正说着,他突然大叫起来,像是被什么吓到,脚下不稳,绊倒在地。
“怎么了?”傅承瑄赶紧跑过去。
“人骨!人骨!” 赵吉川不敢再看,捂着眼睛喊道,声音都走了调。
地上果然有一截椎骨,傅承瑄燃了火折子,凑近了仔细瞧,“这不是人骨,是动物骨!”
“动物骨?”
傅承瑄解释道:“人骨椎体横径大于纵径,你瞧,这里明显不对。”
赵吉川蹲起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擦了擦吓出的眼泪,“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跟京营里的老仵作学的。”
“你还学这个?吓都被吓死了。”
傅承瑄拽拉住吉川的手把他拽起来,“我们不做亏心事,却是在为人伸冤,不惧鬼神。”
“不管怎样,我以后再不会上你的当了。”赵吉川稳稳心神,顺着地上的兽骨抬头一瞧, “哎,这,这是新坟!还写了王姓!”
傅承瑄甚是惊喜:“恐怕就是这里了,可不就是老天在帮我们!”
赵吉川也苦笑,“敢情这兽骨冥冥之中引我们来此?!”
傅承瑄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口中念到:“奉命破案,万望不要怪罪!赵兄,动手吧!”
“承瑄!什么动静!”赵吉川又被一阵兽声惊到。
“无事,只是路过的野猫。”说着,动手开始挖坟。
“哎呦,罪过罪过。”赵吉川无法,也只能跟着动手。
两人破坟开棺,看到了尸体,屏气细瞧,已有些腐朽,虽是新丧,尸体却干瘪枯槁,和正常有所不同,而那双眼位置也是空瘪下陷,竟然也是没了眼珠,和李家口中所言分毫不差!
“果真如此。”傅承瑄略有所思。
“快快!赶紧填上,别让人发现!”赵吉川道。
两人放好棺木,填好土,正要离去,天上却下起雨来。
“哎呀,怎么还下雨了,承瑄快些,我们赶紧回去吧。”
“下雨正好!我们挖坟的痕迹便抹去了。”傅承瑄加快动作。
两人又检查了下是否有行事的痕迹,才匆匆离开,回往城里了。
☆、道友至
这天正是初一,去太清宫里参拜的人比往常多很多。傅承瑄依旧一身常服来到太清宫,这座道观不愧为国观,香火鼎盛,来观里祈福的人如山海,时辰虽早,却已浩浩荡荡。本国的国师正阳道长平时就住在这里,听说最近正在闭关修炼。傅承瑄巡视一番,特别留意那些怀有身孕的妇人。转悠了一个时辰,腿脚都有些酸了,也未发现异常,便来到半山腰的竹林里歇脚乘凉。这竹林似有仙气环绕,人一进去便觉神清气爽,往上瞧,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叶缝洒落下来,映着旁边的小溪仿佛闪着金光,粼粼淙淙,傅承瑄陶陶然醉在其中。走到小溪旁,掬起一捧水抹了把脸,全身的燥热便褪去了,傅承瑄撩起衣袍,拣了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了。
突地,从身后似传来人的对话声,傅承瑄回头一瞧,正是一个妇人在与一个孕妇搭话。
傅承瑄心跳怦怦,慢慢站起身来,装作无意走近,偷偷听她们谈话。
“这药真有这么灵验?不会对我的孩儿有影响吗?”那孕妇小声问到。
“怎么会?一点问题没有!我都吃了三次了,次次得男!还有这符咒,拿回去贴在床头,保你生个大胖小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承瑄听这妇人说话,莫名其妙似有种蛊惑的力量。余光瞧了瞧这妇人,确实略有姿色,浑身有种不自然的媚态。
“我们相见也是有缘,这药和符咒就送给妹妹,回去一定要用上。若是用完还可以来太清宫找我,我每逢初一十五都来这叩拜。”妇人把一包东西交给孕妇,自己转身往山上的太清宫走去了。
傅承瑄看她离去,悄悄跟上。这妇人慢慢爬着山,步履十分不自然,像是不习惯两条腿走路一样,扭着胯骨,颤颤巍巍。到了观门口,那妇人并没有进入观内,而是绕去了太清宫的后山。
傅承瑄悄声跟上,但越往后山走,人迹越少,草树茂密,他也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发现。突然前面一个转角,那妇人不见了,傅承瑄立刻警觉起来,观察四周。
突然,一阵风从身后袭来,傅承瑄转身躲过一拳,却见那妇人站在对面脸色阴暗道:“什么人跟着我?!”说罢,欺身便向傅承瑄扑来,动作十分迅速。
傅承瑄向左突闪,躲过一抓,那妇人动作十分灵敏,傅承瑄一不小心,左边肩膀被她摁住,他只觉对方力量奇大。傅承瑄挣扎不得,那妇人把脸凑近,对着傅承瑄的脸吐出一口浊气,傅承瑄冷不防吸进,顿觉天旋地转,双手双脚再也使不出力气,眼看便要瘫倒在地!
忽地,从旁边飞过一柄拂尘,拂尘柄敲在妇人头上,她惨叫一声,便见从衣内飘出一缕青烟,那妇人肉身急速缩小,最后只剩一身衣服堆在地上!
拂尘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飞回到其主人手上,傅承瑄隐约见一道士走来,手指轻轻划过自己胸口,贴上一枚符咒,又掐指念了一段决。渐渐的,傅承瑄的五感似乎回到身上,渐渐喘过气来,也看清了来人。
只见一年轻人站在对面,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墨色道袍,手持拂尘,丰神俊朗,清雅脱俗。他伸出一只手,拉起傅承瑄,傅承瑄闻到来人身上满是青木柏芷的气味,立刻觉得又清明了许多。
“多谢这位道长相救!”傅承瑄抱拳行礼。
那道长却是神色怪异,像是呆住了,只盯着傅承瑄瞧,半天才摇了摇头,“不必客气。”
傅承瑄还晕晕乎乎,只觉这人说话声音甚是悦耳。
“我才回到京城,不知现在这世道,精怪都敢在道观旁现身了?”
“精怪?”傅承瑄不知何意。
这道士走到那妇人留下的一堆衣服旁,用拂尘挑起衣服,里面赫然是一只狐狸!
“这?!是狐狸精?”傅承瑄惊异不已。
“正是。不知。。。这位道友缘何在太清宫后山与这精怪厮打起来?”
“我是跟着她过来的。在下京营卫步军统领傅承瑄,正在查案,怀疑这妇人与案件有关,之前不知她是精怪所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承瑄只觉得那年轻道士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可转瞬间似乎又恢复如常。
道士问道:“阁下可是光禄大夫傅怀砚傅大人家的公子?”
傅承瑄答:“正是家父,道长可与家父相识?”
“你。。。”道士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中,片刻后恢复了神态,正了正身:“在下修崇,家师赐号抱璞,在这太清宫内修行。只是久仰傅老大人清正刚秉之名,心中敬仰不已,今日有幸得见傅小大人,也是三生有幸。”
傅承瑄见对方十分客气,红了脸颊,“不敢不敢,再次多谢抱璞居士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
傅承瑄刚刚从狐狸精吐出的浊气里清醒过来,总觉得不甚清醒,甩了甩头,“请问道长,这狐狸精。。。是死了么?”
“其魂魄确实已被在下的拂尘击碎。”
听到狐狸精死了,傅承瑄心下懊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索,就此断了,不知道今后这案件还怎么继续侦破。
骆修崇看见傅承瑄沮丧得脸都皱到一块了,心下了然,赶紧上前安慰,“抱歉,想必是在下出手太重,没留下活口。如若方便,可否请傅大人到太清宫小坐,讲讲你负责的案件,也许我能帮上忙。”
傅承瑄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案件既然是和精怪有关,这道士看起来法力高不可测,狐狸精也能被他轻易击毙,目前来看,只能求助于他。
“既如此,承瑄就打扰道长了!”
“傅小大人不必客气。”说着,骆修崇走到狐狸精尸体处,折一枯枝,在树下挖了一个坑,把狐狸精的尸体埋好,并念了一段咒。傅承瑄看他埋之前,还在那尸体上揪下一撮毛发。
傅承瑄心想,这位道长真是心善,看样子是不忍精怪抛尸荒野,竟然将它安葬了。
骆修崇领着傅承瑄来到太清宫后院的厅堂,落座后,骆修崇吩咐小道士为傅承瑄打了盆水。
“傅小大人先擦把脸吧,这是太清宫里的井水,可洗去刚才狐狸精吐在你脸上的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