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母亲就告诉她她多么多么好看,村里同龄的汉子们也捧着她,便是玩过家家的时候都抢着要她做婆娘。有好吃的舍不得吃也要偷出来给她吃,那会她就明白美貌到底能给她带来怎样实际的好处。
也是因为这种种,她自小就懂自己的外貌是与众不同的,长大后嫁给的汉子一定是那种有钱的公子哥,每日她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出去溜达溜达,看上什么衣服不考虑银子就买下,什么胭脂水粉使人颜色同样买下。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家人下人云集的伺候她。
虽说周景和她预想中的还要差了一大截,毕竟她想象中的公子哥是饱读诗书的,周景最多因为做生意识几个大字罢了。但目前却是最贴近她目标的,她觉得以周家现在的财力买几个下人伺候她,应该不成问题,她可以勉强勾搭他。
张菊描眉施粉,对镜打扮,又穿了最爱的白衣裙,自认美得如天仙下番就端着莲花步款款而去。
敲了几下,周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张菊温柔地笑了起来。
“景哥,我来看你……啊!……”
沈墨坐在铺子里,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柜台上铺着的账本上记录的可观的销售量都没办法吸引他的目光。
沈霖注意到他的反常,关心道:“大哥,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账本都不喜欢看了,平时不是捧着不撒手一遍遍算吗?”
沈墨抬起眼皮瞭他一眼,恹恹地。
“不知道你哥夫最近在忙什么,神神秘秘的背着我,铺子里都不来了。”
沈霖道:“他最近是有点不对劲。”
虽然周景最近这段时间非常反常,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弄一些奇怪的东西,晚上还会在院子晾湿乎乎地布,白天就又收起来不给人看了,但沈墨并没多想过。
不想晚上刚进村子就发现气氛不对,几个嘴碎的婆子和闲汉们聚在一起唠嗑,远远看见周家马车就掩嘴笑,那笑不是什么好笑,是幸灾乐祸的笑。
沈墨皱眉头道:“莫不是家里出事了?”
“这几日哥夫都在家,应该不能。”王仁想了想,“怕是有人没事找事,又要上赶着凑上来。”
这群人中有沈文,沈文是王百川的阿么,自己是个双儿却挺瞧不起双儿,觉得双儿生不出小子,而他能生出小子是特别的,是他有福气。
从前看不上沈家两兄弟单纯因为他们双儿性别,现在看不上是因为他们过得竟胆敢比他好,比他这个能生出小子的双儿还受宠。
今日可算找到报复的机会,几近迫不及待就嚷嚷道:“要我说这汉子就没有不喜欢小子的,哪个汉子不怕断香火。不管从前怎么疼啊,宠啊的都是白扯,这不,张菊一出手,周景就乖乖掏了五两银子,想来要不了几日,这新人就要抬进门了。”
沈墨面色猛地一沉,这可戳到他最了不得的最痛处上了,当时就发了狠,一把夺下王仁手里的鞭子,高高一扬狠狠抽在牛身上,小牛嗷嗷叫着,横冲直撞向前冲去。
沈文吓得连滚带爬躲开了,差一点没被牛蹄子踏了。
他瘫坐在路边,腿都软了,惊魂未定。“那个双儿是不是疯了?”
理智上沈墨相信周景,情感上却完全背道而驰,拼命胡思乱想。手里的鞭子挥得越来越快,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不等牛车挺稳沈墨就跳了下去,进了院子一看见周景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给张菊银钱了,五两银子,为什么给?”
周景瞅着沈墨有点心虚,小声道:“不给不行。”
周景这个态度让沈墨一阵心酸,竟左了心思误会了周景,还以为村里人说的是真的,周景给了张菊五两银子做聘礼。毕竟,那个周景从前可是异常迷恋张菊的。
沈墨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做到还能心平气地对周景说话。
他听见自己一字一顿问道:“为什么不给不行?”
周景委委屈屈地用捂着脸,小媳妇见新夫婿似得,万分娇羞状。
“因为我把人打了。”
“什么,你把张菊打了?”
“你揍张菊了?”
“你竟然打一个小姑娘?”
一叠三声重复在一起,都是对周景的质疑。周景觉得自己被这三声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我好好在院子里做工,听见有人敲门就出去开。tmd,谁知道外面竟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脸刷的惨白惨白的,整两个大红脸蛋子,还有一张血盆大口,穿了一身白。我一打开门,呲着血盆大口就冲我阴笑,我还以为是周夫人不服,青天白日显形来找我比道行来了,吓得我一拳就揍了出去!然后……然后我就赔了五两银子。”
沈墨:“……”
沈霖:“呵呵(无语式)……”
王仁:“‘噗’(憋笑没憋住),哈哈哈哈……”
周景是真委屈啊,他好好的躲在家里,没招谁没惹谁,干啥要装成女鬼来吓他?现在好了大家都指着他鼻子笑话他胆小。
不知道谁说出去的,第二天整个王家村就传遍了,原来张菊从周家拿走的那五两银子压根不是什么聘礼,而是张菊勾引人汉子不成,反被当成女鬼揍了,赔偿的药费。这下张菊反倒成了全村的笑柄,躲着不敢出屋了。
第54章 建厂
“小墨, 你看这是什么?”周景兴高采烈从外面抱进来两床大被, 被面是艳丽如火般灿烂的大红色,这种红色很正,如烈日般璀璨, 沈墨从没见过这种靓丽的红色。即便是镇上的布庄里红色的布料也蒙着一层暗沉, 色泽上黯淡无光。
沈墨一眼就被吸引过去,仔细看, 发现这棉布纹理细腻,光泽度高, 手感绵软。背面上绣有一对色彩斑斓地鸳鸯,正欢腾着戏水。
这样好的料子,这样精细的绣工, 让沈墨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地从上抚摸到下。再看他正在做的这床, 立刻就被对比成了低劣的廉价货色。一个仿佛是深阁中娇艳百媚的淑女,一个是村里出来屯里屯气村姑。
“这红色真好看, 我从前怎么没看过, 就是在镇上的布庄里也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红。”沈墨非常喜欢, 抱着就不撒手了。“景哥, 这样好看的颜色肯定很贵, 看着也不像咱们这里的货,是托人南边捎过来的?”
此时染布技艺并不成熟, 又土又难看,颜色十分不正宗。就是喜事常用的红布, 要么染得灰呛呛仿佛有层尘,一点光泽没有,那么就用力过猛,染得土里土气。
周景刚穿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布料色彩单调,不够亮丽,只有的几种颜色一样比一样难看,土气。
周景有些得意,卖弄道:“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己染的。我的小夫郎只是想要床喜被这么简单的要求,我当然要满足。”
“这几天你又是熬又是煮又是晒的就是在忙乎这个?”
“对。”周景道。
心里被一条小泉流过,暖暖的,缓缓的。
“景哥,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沈墨轻声道。
周景捧着沈墨的双颊,温柔的万分虔诚的一个吻烙在沈墨的额头,随后他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小墨,能与你相遇又何尝不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为了这份遇见,我穿越千年。”
千年只为与你相遇。
沈霖拿钱,王仁出力,在村里买了一个一百三十二平方丈的宅基地,建了五间青砖大瓦房。房子分为三个卧房一间堂屋还有一间厨房,一共花了二十两银子。
没有老人帮衬添补,家里一切日用品都需要购买,又花了将近三两银子。
一切准备就绪,转眼就到了成亲这日。
沈霖穿着沈墨亲手做的,周景亲手染的独一无二的大红嫁衣坐在牛背上,由王仁在下面牵着出嫁了。
能坐在牛车上出嫁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村里人不讲究镇上八抬大轿规格,他们更看中实惠经济的车。不管是骡车还是驴车亦或者是牛车,哪样都行,那才是真金白银。而至于八抬大轿,不过是有钱人家充面子的事,浪费钱,还得不到实际上的实惠。
村里人认为虽然沈霖坐的牛车不是他自己家的,但是是大哥家里的。以他和他大哥的关系,不能说他大哥家里的就是他家里的,但最起码平时使使用用肯定没问题。
最让人眼尖的是沈霖王仁两个身上穿的喜服。那布料比镇上卖的一斤猪肉价的棉布料子还要好。纹理细腻,一点不粗糙,泛着透亮的光彩,只看着就知道手感一定非常好,穿在身上绵软舒适。颜色上明明是艳丽到极致的大红,却并不显得俗不可耐,反而把整个人衬得精神奕奕,喜气洋洋。
旁边的人扒拉扒拉看热闹的沈文,指着沈霖身上的喜服道:“这周家人真舍得给一个双儿搭钱,你看沈霖身上那套喜服料子,不仅是顶好的细棉布那红色多漂亮。不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实际上我镇上真有几个富户亲戚。他们的成亲礼我都去了,那颜色没一个好看得过沈霖身上这套。我敢说这料子绝对不是咱们这边制的,一定是从南边买过来的。”
看出沈霖喜服不同的不止村里人,还有几个镇上来的掌柜。
这几个掌柜和周景签的契约长,量也大,从周景不大送货开始,由王仁接手后,日日接触,便成了朋友,今日都过来捧场。
吴屠户更是给面子的来了,还领着他的婆娘。他家婆娘没见过村里人成亲礼怎么办,非得要跟着凑热闹。
一开始还以为农村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就是看个热闹罢了,没想到当看见沈霖身上那套喜服后,眼睛都直了。
吴夫人对跟来伺候的丫鬟道:“你看那对新人的喜服,颜色好漂亮!”
丫鬟也喜欢,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红颜色这么好看的还是第一次见。
但当丫鬟的都嘴甜,要讨主子欢心,就道:“那料子也没什么,哪有村里人说的那么好,想当初夫人您成亲时穿的可是顶好的双宫绸,几十个绣娘日夜赶工绣出来的喜服,比这贵重多了。”
吴夫人道:“那倒是,比是肯定比不了。只是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要是我那件喜服也是这个红色的,肯定更出风头。”
丫鬟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家里的妹妹要出门子了,农家人再大手笔,他们穿得起料子她肯定也买的起,到时候扯上几尺给妹妹做一件漂漂亮亮的喜服,也叫妹妹风风光光的出嫁,压后娘的几个姑娘一头。
真正让这对新人惊喜的是,王福禄和郝玉兰竟然来了,坐在堂屋上等着他们跪拜。
沈霖一看见这两个老人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王仁一个汉子同样红了眼睛。
沈墨转头看周景,轻声问道:“你刚才不在,就是去请他们了。”
周景点头。
“我知道你希望小弟的成亲礼可以圆圆满满,否则你会遗憾,我不愿意你有遗憾,所以你期望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当天的酒席上,周景联合程昱还有几个在周家做工的汉子到底把王仁灌倒在酒桌上,人事不省。周景自己也没好到哪里,醉得东倒西歪,嘴里乱叫唤着:“喝倒你,报仇,让你夫郎半夜三更地敲我门不让我和小墨困觉,我也要让你洞房花烛不成……嗝……哈哈……”
吓得沈墨连忙捂住周景胡说的嘴,把人连拖带拉地拽回房里。
成亲后一天没休,王仁沈霖就跟着忙乎起来。
忙过午时,几人才有时间吃饭。
一共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荤菜是香菇炒肉、干煸里脊;素菜是火爆大头菜,酸辣土豆丝;汤是排骨山药汤。
王仁边吃菜边道:“哥夫,那日镇上来的几个掌柜看见我和沈霖的喜服,这几日就问我那料子是在哪里买的,想托我买几匹。我知道那棉布是大哥你自己染的,怕你有其他想法,就暂时没说。”
沈墨也道:“村里有几个要出嫁的姑娘也问过我多少一尺,在哪买的。”
周景想了想道:“从前我一门心思寻思着做熟食生意倒是把这个更赚钱的给忘了。现在既然有这么多人喜欢,所幸咱们做这个。”
沈墨疑惑道:“咱们要做布匹生意?要织布?”
周景摇头:“非也,虽是布匹生意,但咱们不织布,只负责染布。织布要种麻养蚕,又要缫丝织布非常复杂,这一系列下来恐怕要到明年。再者咱们也没那么多人手,不如直接就从村里的散户手里收布,咱们只负责染,染成了可卖布料,也可做成成衣销售。”
沈霖突然问道:“你怎么会染布?咱们村里可没人会这种手艺。”
沈墨唬得连忙道:“你哥夫从书上看来的,本来没当回事,这不赶上你成亲,觉得那些红色都不好看,就寻思着试试,结果这一试真成了,可书不知道丢哪去了。”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可到底算是圆了过去,没人在深究。
决定做染布生意后,周家就开始大肆招工,选址建厂。
为了不影响村里人生活,厂址选择在距离村里十里远的一处荒地,那里土地并不肥沃,不适合种庄稼,用来建厂倒是最适合不过,离村里近,一趟步行不过半个多时辰。
厂子占地约五十平方丈,除却建了供工人休息的卧房和餐房外,还另外建了六排厂房。
第一、二排厂房分为十个房间,每个房间熬煮一到两种染色植物。
比如蓝靛色系可用蓼蓝、马蓝、吴蓝等调色染出。黑色用足青、包头青栗壳或莲子壳加铁砂煮染。大红可用红花或者乌梅,周景给沈墨染的红布,就是用红花调染的。鹅黄需要套染,可先用黄檗水染底色,再用蓝靛水套染。茶褐可莲子壳煮染,再用青矾染成。官绿用槐花煮染,再用蓝靛套染,颜色深浅用明矾调节。天青在蓝靛缸中染成浅蓝色,再用苏木水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