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鑫心里隐约有了某种想法,忙道:“周老爷,您不必担心,这千鸟羽衣,虽是收集鸟身上最艳丽的羽毛,却并不是通过那般残忍手段所得。这千鸟羽衣我本是打算献给翠翠的父亲赵老爷,用来求去翠翠的聘礼,所以怕沾染了珍鸟的怨气不灵验,故而每一根羽毛都没敢从珍鸟身上活拔,而是守在珍鸟群聚的几处河边,挑敛它们掉落的。不过您千万别以为这些羽毛色泽会不鲜艳,它们全部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耗费三年之久,动用许多人手才得来这一千根。”
便是活捉珍鸟生拔羽毛,要得到最漂亮最艳丽的也不过就那几根,真不知道范鑫为了收集那些羽毛却不伤害珍鸟付出了多少艰辛。
“周老爷,如今在下愿意用这千鸟羽衣换取翠翠自由,忘您成全。”
单从情意上讲,其实只要还了他当初买赵翠的银子周景便愿意放人,没想道范鑫竟然愿意献上千鸟羽衣。这千鸟羽衣如若做成,那才是重金难求。
这是周景占了天大便宜,甚至有趁人之危之嫌。
“你先起来,赵翠的卖身契我叫我夫郎给你取,只是这千鸟羽衣我却不能收,如若收了我周景岂不成了趁火打劫之徒。”
范鑫虽被扶起来,却道:“周老爷,您仁义,在下知道周老爷不是那种人,在下的情况周老爷也知道,若是不嫌弃,可否留下在下给你打理铺子。您知道在下的情况,来到此处无依无靠,揣着千鸟羽衣也不过是件祸事,不如送给周老爷就当在下投名状了。”
的确范鑫揣着这样的宝贝一旦被人发现,人生地不熟的很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不若交给周景,以周景的人品想来也不会亏待他。
周景也在沉思,千鸟羽衣利润的确大,它的利润大正是来自它的羽毛难寻。并不是珍鸟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能用,要采色泽最艳丽最鲜艳的那根,往往一只鸟身上只得几根,这近千根不杀珍鸟,也不知道范鑫是如何得来的。
最关键的是这种手艺,处理羽毛,制作羽衣的手艺,这个才是难得的,有这手艺在,范鑫便是等他自己站稳了脚跟再拿出千鸟羽衣也是成的。如今愿意献上千鸟羽衣,想来所求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掌柜那么简单。
想了想,周景道:“不知道你是打算只送我成衣,还是打算告诉我制作技艺。”
范鑫明白,周景问的意思,便是考虑到合作方式。
他道:“衣服和技艺都愿献上。”
“千鸟羽衣我知道其珍贵,也明白它技艺更宝贵。你将这制作工艺献给我,我也不会白拿,我打算另外开一家铺子,以后只做羽毛制品,给你一半股,便算你我合开。前期铺子的投资都算我的,算得利润五五分红,你看怎么样?”
周景不打算把羽衣制品和布庄合开在一起,主要是羽衣要是成了,一定漂亮非凡。放到一起比对只会把布庄里的那些本来还很惊艳的长裙睡裙等比成艳俗之物。不若分出来,单开一间铺子,虽是难得,却可以一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
范鑫自然没有不肯,他和赵翠如今是回不得南方了,那么其他那里对范鑫而言都人生地不熟,需要重新开始。
外乡人在他乡做生意,没有照应,排挤欺凌是常事,甚至非常有可能一夜之间被地头蛇强占家产还送进牢里,所幸不如投奔了周景。
“如此,多谢东家。”
周景笑道:“咱们既是合作关系,你唤我东家可就不合适了,我虚长你几岁,便唤我一声大哥吧。”
范鑫从善如流道:“周大哥。”
周景应了声,便道:“不知千鸟羽衣何在?”
没想到范鑫拿出来的是一堆艳丽的羽毛,并不见成衣。
范鑫尴尬道:“时间仓促,还来不及做成羽衣,不过小弟保证多给些时间必然能成。”
周景倒没和范鑫计较这个,翻看了他拿出来的羽毛,大约经过特殊处理过,一根根羽毛色泽亮丽鲜艳如还在活鸟身上般,要是真能做成羽衣,毕竟价值连城。
千鸟羽衣太过贵重,周景不敢让染布坊的绣娘插手,而是在镇上广招绣娘,并不言明具体做什么衣服,只一条一旦被雇佣,签订长期保密契约,给红利,抽铺子里三成红利给所有绣娘分成。给的非月例,而是半年例五十两。
这个价格便是汉子也赚不到,而家里一个婆娘竟能赚上这些银子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几乎整个柳镇,甚至于临镇都被惊动了,会一点点刺绣的就拿着绣品找上来,心存侥幸,万一要是被看中了呢,那便是一步登天了。
一时间周家门槛差点被踏平。
周景不懂刺绣,范鑫和赵翠却懂,特别是赵翠,在刺绣上,她的手艺还算不错,以前没少给家里正室夫人和她的少爷小姐们做衣。
挑选绣娘便交给了赵翠和范鑫,在周家后院开了个门房,所有前来应募绣娘全部带着作品去门房,供赵翠一一检查。
应募开了五六日,然一个赵翠看上眼的都没有。
范鑫都有些着急了,他没想到柳镇的绣娘竟如此稀缺,真正顶级的少见到这种程度,这般高价都寻不来。
门外长长的队伍中,妇人姑娘们也不羞涩扭捏了,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往里探。
孟氏十分招摇,她手里捏着一方帕子,虽不是什么好料子,但绣帕上的那对鸳鸯活灵活现,仿若真的在翩翩起舞。
她得意得将帕子传给前后的妇人姑娘看。
有妇人看了的确是好,是她们给自家人做的那点绣活比不了的。
就赞赏道:“大姐的绣工是漂亮,想来应募周家绣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孟氏得意道:“自是。你们知道我这是什么绣法吗?这是苏绣!我小时候在苏州长大,跟着那里给一家大布庄做活的表姐学来的,还能比不过你们这些小门小户自己悟的。这次,我是一定会应募上的,没有谁都得有我。”
孟氏说着话,转头看见队伍里竟然排着她的邻居,蒋氏,蒋伟的婆娘。
蒋伟受伤前是一名能干强壮的汉子,有一把子好力气,人也英俊,家里谈不上富裕,却也绝对不贫穷,有几间自家瓦房,手里能有几十两的银子。
附近许多姑娘看上蒋伟,有心嫁给他,孟氏便是蒋伟的仰慕者之一。说起来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不懂事时常常玩在一处,蒋伟因她是女孩子,也多有照顾,不准人欺负。
后来稍大些懂事了,便不在一处玩,但每每两人见了招呼还是打的,因是邻居两家人常常互相窜门借些东西。
这般一来二去到了成亲的年纪,两家人就有心撮合二人,凑成一对。
蒋父蒋母也是同意的,回去和蒋伟说了,蒋伟没直接答应,想要考虑考虑。即是考虑便是可成可不成,蒋父蒋母便没有急着给孟家信,两家人还如常说话。蒋伟对孟氏也如从前一般,正是蒋伟这样的态度,给孟氏一种错觉,便以为蒋伟是同意了的,只是还来得及和她父母提亲,心里已经把她自己当成蒋家半个媳妇。
不成想那日好端端的,蒋伟就从人牙子手里买回一个女人,女人肮脏狼狈,破衣烂衫,神色畏惧,可蒋伟就为这么个人生生花了家里大半积蓄买下女人,要做自己的婆娘。
这于孟氏简直惊天霹雳,蒋家父母原本也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蒋伟一意孤行,蒋家又只得这一个儿子便只能同意了。
也是自那时起孟氏恨上蒋伟,怪他负他,也怪蒋氏,觉得没有他出现,蒋伟便会娶了她,是她挡了她的道。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孟氏竟不远嫁,偏偏要嫁给和蒋家隔了几户,另一个从前和她们玩在一处的汉子。
自此她天天膈应着蒋家,日日诅咒蒋氏,每日非要打扮的花枝招展和蒋氏比美。
而蒋家的日子并不过好过,因为蒋氏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并不愿意跟着蒋伟过日子,一开始便不从,闹着跑了几次,次次被虽被蒋伟捉回来,但蒋伟从不为难她。蒋伟不会哄人,不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就知道捉了人回来就给做顿好吃的,买点女人都喜欢的小玩意,便以为如此蒋氏就会被感动。
后来一日蒋氏又跑出去,被做工回来的蒋伟发现,追了上去,蒋氏慌不择路下冲撞了一位金姓老爷的马车,马受惊扬起蹄子就往蒋氏身上踩。
匆匆赶来的蒋伟什么也顾不得想,连忙扑上去,这一扑倒是救了女人却也叫蒋伟的一条腿生生被马踩断,从此成了跛子。
这下整个蒋家都垮了,为了给蒋伟治病花光了家里所剩下的那些银子。而另一方面,被蒋氏冲撞了金老爷家竟不干了,非说马车上的金夫人受了惊吓,要赔偿,蒋家哪里还有银子赔偿的起,又惹不得金家的势力,最后只能卖了房子抵了。一家人在街头租了一间房子,全家人挤着住。
蒋家老两口又惊又吓,竟是病了,只剩下蒋氏一个身体好的了。这个时候蒋氏要走,谁也没法子,蒋伟以为她一定会跑,没想到蒋氏没跑,反而一力承担起整个蒋家,又接左邻右舍的洗衣,又接缝补的活计,一点点支撑着蒋家的日子。
如今这么过着已经近一年了。
蒋氏从一个美貌姑娘被折磨成沧桑的妇人,而孟氏依然艳丽如初。
大约想看见蒋伟后悔,孟氏常常会拿着衣服送到蒋家让蒋氏清洗或者缝补,再当着蒋伟的面上说几句难听的话,刺激蒋伟,想要蒋伟后悔。然次次蒋伟都维护蒋氏,这只能让孟氏更生气。
第66章 考学问
孟氏看见蒋氏就生气, 刚要冲上去找人不自在, 她后面一个婆子捅捅她。
“到你了,你不进我可进了啊?”
孟氏恨恨瞪了蒋氏一眼,“怎么不进啊, 这都等半天了。”
孟氏进了门房,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双儿另一个是个女子。那双儿头上没有任何金钗银饰, 虽朴华如实,但身上的衣服却是上好织锦, 而那女子穿得虽也不差,到底只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衣裳。
孟氏暗叹命运不公,她们这女子竟不如一个双儿富贵, 也不知道这双儿怎生得这样的好命,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不管心里如何想, 孟氏还是规规矩矩呈上自己的绣品,“夫郎, 您看这是我的绣品。”
沈墨于刺绣一道并不精通, 仅限于缝缝补补。这次跟着赵翠过来选人, 完全就是因为人手不够被捉来的。
周景要顾着铺子里的生意, 范鑫要忙着选址选铺, 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清闲的,便过来帮着忙一忙。
赵翠不会写字, 也识不得几个字,正好沈墨识得, 就给她做了记录。
沈墨把绣品接过来,给赵翠看。
赵翠瞅了眼,眉头微蹙,犹豫不决。
“怎么了?”沈墨问。
赵翠道:“周夫郎,这绣品虽有几分苏绣的影子,但却不得其精华。倒是比其他人送来的好上很多,可要用,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多少功夫才能磨出手艺。这柳镇上的绣娘怎地就这般紧俏!”
沈墨道:“先留下住址吧,以后再说。”
孟氏知道这是对她绣品不大满意,倒也没别的想法。毕竟如周家这般高门大院对她们而言还是敬畏的,眼光比普通人高,瞧不上她的绣品也是实属应该。
孟氏留了住址便转身出门,走到门口一抬头就看见蒋氏,心里的就来了火气,愣是忘了身份地点就直直撞上去。
明明是孟氏差点把蒋氏撞倒,她却抢先嚷道:“你当家的是个跛子,你便是个瞎子吗,走路怎的不长眼睛往人身上撞?”
蒋氏面色难看,孟氏纵使如何为难她,她也从不曾在意过。可说到蒋伟,蒋氏便忍不得,要不是因为她,蒋伟的腿也不会伤。可以看出来蒋氏已经很生气了,不过顾于地点不对,只道:“孟家大姐,是你撞了我。”
孟氏叉着腰嚷道:“我撞的你,你好大的脸,这么大的路我怎么谁都不撞,偏偏撞你?”
蒋氏隐忍不发,她是来应募的,此时和孟氏争论不休,无论此事究竟是谁无理,闹到最后只会给主家留下双方坏印象。
如此想着就打算息事宁人,“是妹妹没看到姐姐,这厢给姐姐赔不是了。”
“什么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不要脸!”孟氏竟得寸进尺,丝毫不顾屋内坐着的两个主家。
排队的妇人姑娘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街上过路的也停下向屋内张望。
赵翠面色冷了,高声喝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给你这么吵!”
孟氏被呼和顿时如鹌鹑般低着头老实地出了屋子。
等排到蒋氏时她怕沈墨赵翠会因为刚才的事情对她有什么想法,便先道歉。
此举先得了赵翠三分好感,再拿起她手里的绣品,眼神瞬间亮了。
“你会苏绣?”赵翠问道。
蒋氏规规矩矩道:“我曾是苏州绣娘,因嫁人来到柳镇。”
赵翠笑了,这是她应募这段时日来最满意的一副绣品,这幅绣品比她的甚至还要好上许多,这才是苏州绣娘的水准。
赵翠非常满意,几乎想要当场拍板,但她还是先询问了沈墨的意见。
沈墨不懂这些,只叫她做主。
“你来周夫郎这里留下住址,过几日应募结束会有人去你家请你。”赵翠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咱家的规矩,咱家要求是要签订长期契约和保密契约的,半年给年例五十两,但有一点,因为咱家绣衣款式独特新颖,独一无二,做工期间是要求吃住主家,待做工完成才能放回家。不过你可以放心,并不是说就将你们关起来不许与家人联系。而是每三日准家人过来看望两个时辰,但要在酉时,会有人在旁边伺候不能单独说话。这不是□□你们,是为了保密,防止家里绣娘和家人串通,将要做的东西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