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夏天,王家村就大变样了,许多人家泥胚房子推倒重盖了瓦房。如今村里大多人家都是瓦房了,远远一瞅,就比别村气派。
先去了香肠作坊,一切井然有序地运行,作坊里人人都带了口罩,即便天热有点捂得慌,也没人敢拿下来。
“周老爷周夫郎,您放心,小人都看着呢,您说过咱们做的是吃食务必干净,小人都告诉他们了,谁要是敢上完厕所不洗手就碰吃的,一旦被发现直接开除,要是敢不带口罩,扣当月奖金。”
“你做的不错。”周景笑着点头,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打算去另一边作坊里看看。
没想到刚出来,还没等上马车,远远就听见程昱娘的骂声。程昱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娘和谁吵了起来,连忙追过去看。
“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说说你怎么想的,当你姑娘还是什么香饽饽,谁不知道他进镇上给人做小,做小就好好做,还是个祸害,竟和朱建业那个小妾搅到一起,两人合起伙来害周老爷。到底周老爷福气大,没给害成,那个朱建业的小老婆被发卖到花楼里罪有应得,怎么就落了你闺女?”
王芬被骂得狗血淋头,有心叉腰骂回去,可一看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就想到她姑娘去给人家里做小还被撵了回来,脸上臊得慌。牵着她女儿的手灰溜溜走了,张菊也失了往日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地气势。
“娘,这是怎么了?”程昱赶过来问。
程昱娘气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噼里啪啦倒豆子似得道:“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那个张菊,她一个给人做过小,还因为竟和坏人勾结被家里老爷撵回来的,他娘竟然敢跑到咱们家里要给你说亲!”
“什么?”程昱指了指自己,“他要把女儿说给我?”
“不要脸吧,呸,正是美得她大鼻子冒泡!咱家现在分家了,我儿子有地有房子,前些日子还买了骡子,多少没小姑娘愿意嫁过来,还能要你家那个祸害精。就冲她结交的那种女人,她自己就也不会是个什么好玩意!”
周景沈墨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张菊被休了以后回到家里,哥嫂还有父母就看她非常不顺眼。村里人总是指指点点,说着风凉话,在加上张菊这次被休回来,夫家一文钱都没给,只拿了些旧衣裳,家里就更容不得她了。
王芬想把女儿再嫁,可到底是亲生的,舍不得说过那些跛子瘸子或者是老鳏夫。想来想去,就想到程昱身上。程昱年纪比周景还大,因为个子矮,一直受到歧视,家里又穷,所以这些年都没说上媳妇。直到近年,他进了周家干活,凭借自己的本事混上了作坊里的管事,又自己兼着销售员,两头跑,两头赚。
程昱娘是个有正事,心疼大儿子,不愿意大儿子一辈子没个婆娘,屋里没人疼,就做主分了家。村里有老话,父母在不分家,父母要是活着就分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但程昱娘不在乎这个,硬是住着分了家。乍开始,村人不能理解程昱娘的想法,直到分家后没多久,程昱就买了宅基地,盖起了四间大瓦房,没几日又买了骡子,村里人才恍然大悟。这程昱家是心疼大儿子,不愿意大儿子吃亏。这要是住一起,大儿子赚的钱都得充公,拿来养活一大家子人,自己想赚点私房根本不可能。
可现实又在眼前摆着,要是他大儿子不拿出点家底,凭他自身的缺点哪家的姑娘能愿意嫁过去,都怕这样的男人撑不起家。
如今这一分开,彻底让村人看见程昱的家底了,放在后世就是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有稳定工作。这样一来他自身的那点缺点很容易就被忽视了,高矮能怎地,能让家里婆娘吃饱穿暖就是好汉子。
村人再次蠢蠢欲动给程昱介绍亲事。然而这一次却是程昱没同意,挑了几家姑娘都没怎么相中就作罢了。
没想到这让王芬看见,就觉得她女儿张菊机会来了。还当程昱是从前的条件,说不上媳妇呢,竟领着自己闺女找上门,吧啦吧啦和程昱娘一顿说。总结起来就是她闺女如何如何的漂亮,看上他家程昱是他家程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赶紧跪舔她闺女。
把程昱娘气的拿了扫把给打了出来并不解恨,叉着腰追着骂,最后好没脸的落荒而逃。
沈墨听后都傻了。
周景道:“小墨,这世上大概真有人长个脑子就是为了不吓人吧。”
第93章 甜甜蜜蜜
夏去东来, 又是一年。今年的冬天王家村都变得十分好过, 小孩子们纵然贪嘴,也不如去年那般眼巴眼望地馋,然而他们还是十分盼望过年,毕竟过年就可以挨家挨户地送喜, 即便村里最穷的人家也必然要抓上一把瓜子给孩子们吃。
然而今年孩子们注定要失望了,他们盼望了一年的周老爷一家竟然没回村里过年。想想去年孩子们在周家讨到的吃食, 不止有瓜子花生这些常见的零嘴, 甚至还有糖果松子葡萄干等那些平时吃不到的贵些的吃食。孩子们讨回来舍不得吃, 却还是总要给家里父母藏下一些, 叫他们尝尝鲜。本来这些孩子们孩子期盼周老爷今年也能回来过年, 一早就去送喜, 能多捡些最爱吃的,谁知道却是落了空。
周家之所以在镇上买房子,很大缘由就是打算在柳镇落地生根, 不回王家村了。不是他数典忘祖,而是王家村中某有些人真是想带也带不起来,你越带他, 他便似乎越觉得应该应分的。甚至不会反思因为周家他得多少好处,只会觉得平什么当初那个穷到揭不开锅的人家能过到他家日子前头?
而一旦周家在柳镇落了户, 过不了几年, 他们心中那个落魄的周家就会越来越模糊, 被如今这个高不可攀的周家所取代, 那时候再提起周家, 尽数都被度上层金光,夸张的甚至将他说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周府里年三十这天依旧热闹,家里的护院和些短工还没散尽,等着周老爷和周夫郎的赏钱呢。
就等的这么会子功夫,何西和一个汉子唠起磕来。
那汉子问何西道:“我听说你除夕不回家过了,在作坊里值班?值班是好,三十当晚给三倍工钱,头初三就只给两倍,过了初三就正常了。可这都忙乎一年了,图个啥,不就是为了过个好年嘛,家里婆娘孩子都等着我过年呢!”
何西笑道:“那你可以不值除夕的班,头初三的也能拿到双倍工资也很优惠了。”
那汉子看着挺是心动,奈何忙碌一年了,谁又不想和家里人过一个团圆年呢!
“你就值班了,就不会觉得心里不得劲吗?”
何西道:“我呀,运气好,我爹在染布坊打更,你知道过年放炮仗的多,那边更离不开人,我便就申请去染布坊值班,正好那边也够大,平时我娘就总去看我爹,所幸今年的除夕夜就在那边过了,左右一样是团圆,在那边环境不比家里差,我们爷俩还都能拿到三倍工钱,在加上头初三,可不少了,够给孩子们做新衣服的了!”
那汉子听得心生艳羡,可到底舍不得除夕夜这个团圆夜。
“往前走一走,就到了。”
那汉子只顾着和何西说话,这么一会功夫前面已经空了好几个人了,他紧着跑过去。
周景和沈墨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上面用金线绣了步步登高花,这花样是周景自己绘的,寓意好,一出来许多学子都要穿着这种花纹的长袍去参加科考,期盼步步登高,跨进龙门。
周景手里拿了一本册子,这册子是记录周家仆人一年表现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在上面。一般都是表现好的,有突出贡献的,个别也有搞砸了的,至于不好不坏的便没有记载。
“王二虎!”周景喊了声,和何西说话那汉子忙答应着出列。
周景对他点点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王二虎,今年干得不错,由于你认真仔细的巡查避免了两次火灾事故,这都给你记着呢,说好了年底还会有奖励,便不会忘了你。”
当初周景鼓励他们的时候的确说过,要是能为作坊里做贡献,不但当月会奖励金,年底更会有年终奖,当时当月他就得了一两银子,心里就很高兴了,但也没太敢把周景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听周景提起,乐得合不拢嘴。
“都是小人该做的。”
“是你分内之事不假,但做的好与不好总有区别,不好的一定会罚,好的也绝少不了奖励。两件功给你记五两银子的奖励,另外多分一只鸡。”
“五……五两?”汉子睁大眼睛,眼神有点发直。五两实在太多了,他一个月月例不到一两,五两就是六个月的月例。这不算,还给只鸡。汉子做梦也没想到就因为他不过做了分内之事就多得了这么些银钱。
沈墨从桌上的木匣子取出五两银子,给他,然后把一张亲手写的纸条递给他。
“你拿这个去门房那里领吃食,每人都有十斤白面十斤大米和十斤的猪肉条。你比别人做的好,多一只鸡。拿这张纸去取吧。”
“是。”那汉子答应的飞快,把银子揣进布袋放进胸口,而那张纸就宝贝似得捏在手里。后面排队的看了羡慕不已,可他们也不会有不甘心,毕竟是汉子心细,及时发现了火灾隐患,要不一旦发生火灾,染布坊顷刻就会毁于一旦。所以这些都是人家该得的,同时心里暗暗牟足劲来年自己也要好好干,争取来年过年的时候也能多得些银子,那时候自己家里的婆娘,不知道该怎样高兴了。
到了何西这里,不用说,周府平时的打杂他都包了,除夕和头初三又都值班,周景更是毫不吝啬,直接给了十五两银子的奖励金,吃食都领了双倍,另外奖励一只鸡一只鸭。
幸好两处作坊里放假前就发了奖励,如今就是府上这些人,可还是陆续发了半个时辰才算完事。
到了晚上除夕之夜,家里就只剩下这几个死契的奴才和几个值班的护院。周景也不把他们拘在跟前怕他们拘谨,大手一挥让他们这些仆人坐在一起过年。管你会不会包饺子的汉子都要伸上一手,做不好还要被纪婆子指着脑门骂两句话,但也不是真骂,说笑的成分居多。虽说男女有别,但除夕这夜却暂时让他们抛却了这些,都只欢欢喜喜的打闹。
正厢房里就剩下周家三口人坐在一起包饺子,沈墨负责擀面皮,他还记得周景说过谁的面皮擀得圆谁就当家做主这种话,如今的面皮擀得圆圆的。
“阿么,你的面皮擀得好圆啊!”周誉这家伙长了一岁,心眼倒是长了不少,如今已经开始会分别对待了,他明白讨好阿么比讨好爹重要得多。所以但凡家里沈墨做了一点,必然要把沈墨夸上一遍,在夸赞沈墨的事情上嫣然成了周景第二。现在整个柳镇谁不知道周家父子就是一个夫郎吹一个阿么吹。同时这也把那些出嫁未出嫁的双儿夫郎妇人羡慕坏了,能嫁给这样的汉子便是让他们折寿两年也是愿意的。
“对,我夫郎的面饼擀得最圆了。”周景笑呵呵地附和道。
沈墨嗔怪地瞪他一眼继续转圈擀起面饼,周景和周誉就坐在边上捏饺子,旁边还摆了十几个洗刷干净的铜钱,还有瓜子花生和糖果。
“这些都包到饺子里吗?”周誉看周景竟将糖块包进饺子里吃惊地问道。
“对,都包了。我告诉你这几样都是有说道的,比如说要是吃到铜钱,就表示新的一年多多赚钱;吃到瓜子,就表示多子多孙子孙满堂;吃到花生就表示步步高升;至于这糖吗,就表示感情甜甜蜜蜜。”周景笑眯眯道:“墨墨,你说是不是呀?”
对于他爹见到他阿么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周誉已经习以为常。他算是看出来了,除了那花生是给他准备的外,其他的都是他爹给他阿么准备的。他这么大点就是吃到了瓜子又用什么用,还能和谁多子多孙去?再者吃到那糖,又能和谁蜜里调油去?铜钱,别想了,他还在吃爹阿么的,吃到钱就是多两个零花钱罢了。
“小誉,别听你爹的,这糖你吃得,甜甜嘴,我们小誉就会嘴巴越来越甜,得夫子和同窗的喜欢。”
然而事实证明周景是对的,一顿饺子下来,周誉吃了许多花生饺子,周景吐出大半的铜板,还有一半甜饺子。而沈墨吃了一小半的铜钱还有一大半的甜饺子。沈墨有点遗憾,他没吃到瓜子的,景哥也没吃到,明明瓜子的包得最多,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来年还不能给景哥生个宝宝?
周景瞧出沈墨的落寞,就指着周誉故意道:“墨墨,你看他,新的一年长了一岁还是没有姑娘喜欢,竟连一块糖都吃不出来,真是可怜。”
沈墨被他这一闹,就忘了,“小誉过年才十岁,要女孩子那么早喜欢干什么!”
周景就是故意逗沈墨,沈墨忘了那茬就行。谁知道周誉眯了眯眼睛,竟然算计起了他老子。
“阿么,父亲这么说,想来是十岁的时候就有许多小姑娘喜欢跟在屁股后面要给他做婆娘了吧,如此儿子是没有爹爹有本事!”周誉说得一本正经一派天真无邪,可周景还是清清楚楚从他眼中看出了奸诈的光芒。
果然吃过年夜饺子,沈墨就变得格外厉害起来,周誉困得挺不住,沈墨就放他去睡觉,到了周景这里,沈墨就提着耳朵不许他睡。
“过年是要守岁的,这还不到点。”
这大黑的夜里就一盏油灯除此之外什么娱乐也没有,干巴巴地怎么守岁,再说去年也没有呀,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周景猛地一个动作把沈墨捏倒,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