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卓远策与凤一鸣讨论后,他们决定对鬼道人最好的补偿,就是向江湖发出讯息:鬼道人无量灵丹被人盗取,心痛之余请求凤家堡协助,帮其找寻无量灵丹下落。
讯息一出再次引江湖动荡,殁心诀被盗,现在连无量灵丹也被盗了?
众人莫不开始猜测偷盗之人,难道是近日凭空出世的卓远策?这个说法马上被人推翻,多年前手上握有殁心诀的尹天应就已敌不过卓远策,鬼道人的无量灵丹是近几个月被盗取,说不过去。
全江湖的人沸腾起来,要知道,四件宝物中大家最觊觎的,莫不过就是这弹丸般的小小灵丹了。原因很简单:
涅阳神剑?就算得到了,拔不拔得出鞘还是个问题。
殁心诀?那还得花时间修炼,听说最后一层极难修练,传闻当年尹天应就是冲不破最终层才不敌卓远策,最糟的是,要像尹天应那样练到走火入魔岂不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封神锁?真有这东西吗?没人见过。
就只有这无量灵丹,好货啊!有赤须道长当过活招牌,三十年前要不是赤须道长一心在道,这江湖武林的哪有叶凌霄、严峰、尹天应这些小辈的出场机会,只要一吞,什么都有了。真是瞬间秒变高手、高高手的必备良药!
凤家堡大动作搜查无量灵丹下落,让江湖上下都相信了这项消息。
鬼道人失了灵丹却得了自由,就算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也没人理他。如此一来,他也没理由为了避人而需要躲到藏龙山,不日便可回到他久日未归的药仙谷去。
现在先让他好好享受一下,每天在沁香酒楼被奉为上宾,好生款待着,与柳劭阳共商今后炼丹制药的配合方式。
这几天凤一鸣除了凤家堡事务以及偶尔陪卓远策早膳,其余闲暇时间都陪着陆雨燕,卓远策则是被凤百里缠着,经常被拉去凤家堡议事堂,江湖上大小案件总要问问他的意见。
精明如卓远策怎会不知道凤百里的用意?
他没来到凤家堡之前,凤百里早已掌管议事堂,大多数的案件几乎可以独当一面,总不会他一出现,这位堂主脑子就不好使,什么案子都得问人意见了。所以,这不过是凤百里想要他进入议事堂,让凤家堡议事堂的名声更加响亮亮的手段而已。
这不单纯只是卓远策的猜测,凤百里也确实如此作想。
凤家堡产业除了凤一鸣掌握的马匹买卖,再来就是他手上的议事堂,专门接手江湖上无法解决的悬案或委托案件。
议事堂一直以来都受到江湖人的信任与托付,直到三年前凤家大老去世,由二子接手,大家对新上任的年轻堂主多少有些疑虑,这几年声势上减了几分,案子少了,凤百里想表现也交不出亮眼成绩,心头上也有些焦虑,更为几个月后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发愁。
倘若卓远策肯过来帮忙,相信不用多久,议事堂肯定能恢复往日荣景。
卓远策在议事堂晃了几天,看到了几件门派间的纠纷调停,比如说夷光派镇派之宝被盗、岭南与孤苍门派间弟子冲突事件等,都求上了议事堂帮审,卓远策觉得新鲜有趣,跟他年少时插手江湖事件的过往有几分相似,颇为驾轻就熟,挑了几件鸡毛小案来看,再给点不痛不痒的意见,就当打发打发时间。
终于,御天派的人到了凤家堡。
来者是陆光羽大弟子范玄易,范玄易二十多岁的年纪却稳重自谦,是陆光羽最倚重的弟子,在门内的声势高过一票长老,仅次于掌门,由他亲率门中之前未被叶凌霄所伤的师弟中、武艺最高的六位师弟赶到凤家堡,可见御天派对押解叶凌霄回审的重视。
范玄易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被人带进厅堂时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陆雨燕,才跟凤一鸣、凤百里两兄弟礼貌上的寒暄几句。
陆雨燕自知理亏,乖巧的站到跟着范玄易一同进厅的师兄弟后面,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范玄易这尊严肃古板的大师兄,简直比她爹爹还吓人,这次偷跑出来,大师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今晚她耳朵肯定要受罪了。
众人场面话说完,凤一鸣提议范玄易等人留下休整个两天再回程,却被婉拒了,决定在明天立即押解叶凌霄回御天派。
没想到却在当晚,发生了让众人料想不到的突发状况。
__________
亥时已过,夜色深浓,在所有人都安歇入眠的时分,一行人鬼祟潜入了凤家堡地牢中。
为首的一名男子以黑巾覆住口鼻,外露的眉眼更显冷峻。看守地牢的门卫一开始未发现有人入侵,直接便被人无悄无息、狠绝的拧断脖子,到了第二层关卡,入侵者才被人发现。
众人在睡梦中被凤家堡特制的讯号狼烟发出的巨响惊醒。
习惯晚睡的卓远策还未入榻,直接就赶至地牢,看到约莫二十多名黑衣人已与凤家堡护卫们交战激烈,眼看黑衣人渐显优势,已有几名护卫倒下,他飞快向前,能救一个是一个。
为首的黑衣男子见卓远策加入之后便扭转局面,立刻命两名下属不可恋战,直接进地牢将人给救出来,自己则是与剩下的黑衣人集中对上卓远策。
卓远策眼尖看到男子的动作,当下明白主要首领是哪位,他每记出手都直取男子门面,打算先擒下为首的男子。
凤一鸣与范玄易师兄弟们赶到时,卓远策几乎控制住局面,大部分的黑衣人已倒地,只剩下不到五名与为首男子还在跟他缠斗。
此时却又出现更多黑衣人的援力,与随后赶到的御天派打了起来,场面更加混乱。两名受男子之命进地牢救人的黑衣人已经架着虚弱的叶凌霄出现,为首男子见好就收,打算摆脱卓远策。
卓远策越见男子身手及招式,越发觉得熟悉,他开始有些迷惑,伸手扯向男子覆住口鼻的布巾。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卓远策眼前,他停住了所有动作,眼中似乎只剩下那张彷佛骇人至极的脸孔。
见卓远策失神,男子深知机不可失,立刻与架着叶凌霄的两名黑衣人直奔入夜色尽头。
卓远策没有追向前去,他伫立在一片乱斗之中,彷佛听不见也看不到,只是摇摇欲坠的站着。
凤一鸣发现他的不对劲,这状况就像之前卓远策握剑站立在大街上的情形一样,不顾危险的踏入混乱的局面中来到他面前,双手扶握住他的双臂,低下头探视。
凤一鸣看到的是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带着一双恐惧脆弱的眼神。
卓远策拒绝凤一鸣的搀扶,一语不发的离开,就像听不到任何叫唤声,失了魂似的踩着虚浮脚步回到自己房里。
凤一鸣见打斗已渐渐平息,交代凤百里统计伤亡及善后,便心急如焚地跟上了卓远策的脚步,他想跟着卓远策进房,却被卓远策挡在门外。
“不准进来。”卓远策用凤一鸣从来没有听过的冷然声线说了这句话,成功将凤一鸣拒于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修改只做了时间线的前后调整,不影响故事内容,可无须理会
☆、第 28 章
凤一鸣虽担心卓远策的情况,但身为大当家,他必须了解凤家堡目前的伤亡以及掌握这场劫狱事件所涉及的层面。
回到现场,凤百里已将伤者统一安置并紧急请大夫救治,范玄易与一干御天派师弟们也仍在现场协助。
“范兄的人都无恙,我们损失了四个兄弟,伤了十三人,要不是策公子出现得及时,恐怕不止这个数。”凤百里皱眉看着一片狼藉,再道:”对方死了九人,被俘十七人,你有什么打算。”
“好好抚恤那四名兄弟的家人,另外安排个时间,你亲自登门去走访一趟,看他们往后日子需要什么帮助,凤家堡将全力支持;通知千舞,近日凤家堡开始宵禁,无令牌者不得在宵禁时间内出入。最重要的是,将入侵者分别关押,先审,若审不出个什么,等七哥状况好些了再议。”
卓远策必定知道劫狱者的身分,但他的情况不佳,凤一鸣不舍现在去打扰。
凤一鸣转身向范玄易道:”范兄特地到凤家堡一趟,凤家堡看守不周,让叶凌霄给逃了,实在罪过,请再给我们些时间查明,日后定给御天派一个交代。”
范玄易也是明白人,客气地回应:“大当家不必介意,叶凌霄祸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捉拿此人不只是凤家堡的责任,御天派也应协助,有什么需要,大当家尽管开口。”
交代完所有事,天色已渐露白肚,凤一鸣让所有人回去休息两个时辰后,再次会集大家在议事堂商讨叶凌霄的劫狱事件。
果然,入侵被俘的十七人全审过一轮,问不出个头绪。
那十多人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受雇者,雇主行事保密不露身分,只知参与劫狱事成可取得酬劳。一种是死士,无论如何逼供刑求,硬是不露一字。
正午过后,凤一鸣实在放心不下卓远策的情况,前往探视。丫鬟回报卓远策自进了房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也不许人进去。
凤一鸣站在门外许久,多次举起手想敲门,又放下,终究还是决定不打扰,揣着一颗不安心离开。
直到入夜,见那人还是没有动静,凤一鸣终于按耐不住,准备了些简单清淡的膳食,门也未敲的就直接进去。
“出去。”房内烛光未点,含着微微怒意的冷冽声音从昏暗的床上传来。
凤一鸣一语不发的放下食盘,将房内烛光点亮,看见卓远策背对着门窝卷在床上。
“出去。”
“ 我不,你必须起来吃点东西。”凤一鸣非但没有出去,反而坐在床边近距离的望着他。
见卓远策似乎铁了心不肯起,凤一鸣气馁道:”七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告诉我好么?”
凤一鸣跟着和衣躺下,伸出胳膊从卓远策身后轻轻搂住他,低声道:”七哥哥,我担心你,很担心。”
感觉到卓远策身子一颤,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他再道:”我们之间,除了你对你两个徒弟以及尹蔚泱那种无条件的信任,也希望你对我能全心的依赖。”
说到这,凤一鸣将他搂得更紧,用示弱的软声软语劝哄着:“七哥哥别拒绝我,你将你的痛苦放在心底太久了,说出来,我陪你一起面对。”
原本担心让卓远策说出过往,等于让他回想起过去再痛一次,自己实在舍不得。
当初调查他的身世,也只是想解了自己的相思之情,没有其他目的,但眼下着这种清况,卓远策的心靥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必须知道所有的事,否则他无法将卓远策从过往中伤痛中拉出来。
看着心尖上的人陷在痛苦中,自己却无能为力救他出来,这种感觉,很痛。
过了许久,久到凤一鸣以为卓远策根本不会理他时,听到怀里的人开口:”那人……是我大哥……聂衍。”
凤一鸣讶然,调查过卓远策身世的他当然知道这人。
聂家七子虽以数为名,但若能撑过严格训练活到十八,就可以有自己的名字,聂一,就成了聂衍,十八岁后在凌霄阁担任要职,是叶凌霄重要的左右手之一。
只是,当年聂家一夕灭门,当然也包括那个聂衍。劫狱首领的身分一曝光,整件事立刻有了头绪。
聂衍是凌霄阁的执法使,昨日劫狱者人数众多,前后两队人马共三十多人,除了几名受雇者,聂衍带来的死士也为数不少,有些年纪甚至都已四十余岁,那些人应该都是凌霄阁的旧部。
消声匿迹二十年的凌霄阁,竟然还有余孽存在?
若叶凌霄要为二十年前的事复仇,江湖武林恐怕会掀起不小的震动。
“他不该活着的…我亲眼看过他的尸体…”
卓远策声音里的明显颤意让凤一鸣心疼极了,凤一鸣扳过他的身子,看着他憔悴面孔、紧蹙的眉、泪痕未干紧闭的眼。
这人是要让他多心疼,多不舍?
他一直想要捧在手心宠着疼着的心上人,却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恐惧落泪着,让他怎么忍受得了?
凤一鸣依旧搂着他,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抚着他的背,道:”不管七哥哥心里想什么,都说出来予我听可好?我陪着你。”
这时的卓远策是有些茫然的,那些放在心底的事,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撑得住,却在听到凤一鸣的话后让他有些力有未逮的感觉,想要找个依靠帮他一同撑着,终于,他不再执拗的开口,只是紊乱的思绪让他说得断断续续:
“小八……没了,我让他杀了那人,他答应了,但他却杀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我明明只要他杀一人,他却……所有人因为我……全死了……”
凤一鸣闻言震惊,他手上掌握到的情报都指出,当年聂家灭门是叶凌霄所为没错,只是不知道叶凌霄杀人的原因,难道李银香说聂七失踪的那天,竟是去找叶凌霄杀了聂昆锡?
“他手上的剑一直滴着血……好多血……我没有阻止,有一瞬间我甚至是开心的,因为那天晚上我希望所有人跟着小八陪葬。”
他说这些话时眼神空洞,彷佛回到腥风血雨的那晚,恐惧又浮上心头:“人是他杀的,可却好像我亲手杀的一般,那剑就像握在我手上,就像是我亲手杀了那畜生、哥哥们、很多人……”
凤一鸣默默听着,心中却震撼不小,所以这就是他不敢拿剑的原因?那天晚上,聂七要求叶凌霄杀了聂昆锡,原来卓远策一切的失常,都是因为害死所有亲人的罪恶感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