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边坡的时候,大家就觉出巧妙来了。那简直就挨着路啊,敌人在下面走,我们就像是站在人家头顶上,这还不好打?但是那地儿确实站不住脚,除了箭也杀不到人。小林子说可以用树砸,砸他个两截,再路面上一围,岂不妙哉!”一群人闹轰轰应和了一番,激得赵小栓越发起劲。
“那是人小林子早早就计划的哇,出发前就交代我们带好斧头砍刀,还寻了几把大锯,这个可不容易,真没什么人带,不管是做武器的还是伙夫的,全要过来了。我们这帮人砍个树那是小事,砍了不能倒反而费事,还要稳住不能有动静,可憋人了。最后推下去那会儿可太爽了,砸他X的一通稀巴烂!”众人再次轰然叫好,还有人附和说看见啦,都被砸乱啦,箭射过去都不会躲了。
最后也不知谁起的头,一群人起哄要以水代酒,敬林晟钰一碗。林晟钰跟着陈靖元和宴常冀坐在不远的一堆营火边,吃着干粮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赵小栓乱说书,这突然就被架起来了,一下尴尬地往陈靖元身边凑去,眼神哀求地期待他给解解围。宴常冀却是手一伸,就把他拎了起来,一拍他肩膀,推他过去。
“敬你酒,那就是看重你。咱军里的都是直肠子,什么世子军奴都是虚的。”
林晟钰只好过去接了众人递的碗,回来后脸红心热的仿佛真的喝了一碗酒。
☆、入侵
又是一天清晨,养足了精神的先锋营士兵开始清理昨天被砸落的树木堵截的道路。
“我们尽可以摆出追击的姿态,若他们迎击,这条路上有的是方法让他们有来无,若他们撤军,则正好把他们撵回并树。” 这是三人昨晚商定的安排。花了半上午清理了路面,前去探查的斥候也回报敌军回撤了,正快马往并树而去。林晟钰才再次郑重交代:“缓行,切不可冒进,以防有埋伏。”
“因为葫芦口这一处地形确实适合埋伏,而且经昨天那一遭,敌军在此设伏八九不离十。”林晟钰指着靠近并树的葫芦口地形,“为今之计,唯有绕到他们上头,破了他们的埋伏,否则要么被阻,要么必遭重创。”
“那要从何处绕行?”被陈靖元临时抓来商议的宴常冀想起来昨天上午他们就说到过这个事,林晟钰还要去了那队斥候,不知道是否已经找到了方法。
“还在探,有几处需要人手开开路。”
陈靖元看看宴常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宴常冀明白了,直接一声吼:“赵小栓,带队出发!”
林晟钰如愿带着赵小栓的一队人马,沿着斥候查探出的上山小道专门砍柴劈树去了。临走之前得知,陈靖元接到中军报讯,在葛丘也发现敌军入侵的迹象,第二先锋营已赶去堵截,中军在半路待命,是分兵,折返,还是突进,需要视这边对的情况而定。昨晚派斥候查了敌军营地,估计驻地人数在六七百,加上并树很可能还有后队滞留,这一边的敌军人数确实在千人以上,但昨天一战后,就算是宴常冀也觉得利用地形,就一营人也足够阻截敌军,且有可能将他们驱回并树。陈靖元修书详细说明了军情,大意还是明确,增派三四天的粮草即可,中军可折返支援葛丘。
没有了中军支援,也就彻底切断了硬碰硬这条路,暂时来说,是一举破敌还是踟蹰不前,就看林晟钰这边是否有建树。
过了大半个下午,宴常冀和陈靖元一前一后带领的大队慢悠悠接近了葫芦口,离了两三里,直接落马扎营,不再前进。前面再拐过两道弯,就能看见那平坦的谷底和险恶的山崖,一路过来平安无事,敌人回撤得干干净净,是直接撤回了并树?还是就在前方悄悄潜伏?还要等待林晟钰那边的消息。如果那边也无法查探到消息,那么这一队人马也就只能去趟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前路。
入夜之前,斥候消息传回,看到了崖顶上埋伏的敌军——垒成垛的圆木,遍布崖沿的滚石和□□手。赵百夫带人悄悄开路,距离有些远,动静也要尽可能小,预计还需要半天的时间才能发动袭击。
凌晨,天刚发亮,斥候带领□□手和额外一队盾手上山而去。临近中午,一枚信号弹在浓密的林间升起,陈靖元气运丹田,大喊一声:“杀!”早已蓄势待发的大队人马如离弦之箭,冲向诡谲叵测的弯道尽头,宴常冀更是一马当先,径直冲入了葫芦谷。转眼间,第一先锋营的全部主力已奔行在宽阔的谷底大道上,黝黑峭直的百米悬崖兀立在右侧,确实让人心颤胆寒,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把路过的一切都压成齑粉。山崖自然是不会倒下来的,真正让人提心吊胆的滚石圆木也没有落下来,遥遥在望的谷口倒是喧闹哀嚎声传来,只见不间断的箭雨中,断断续续有圆木和石块掉落在谷口守军上头。众人大喜,成功了!林晟钰和赵小栓瓦解了敌军在崖顶的埋伏,上面准备着的圆木滚石反而被搬去谷口砸了敌军的脚,乱了一半围堵的阵型。
胜利再没有悬念,宴常冀率先冲向谷口,一通厮杀后,力有不逮时,陈靖元带领后队及时接上,折杀一展,一棍出就是一人落马,顷刻间突进百米,直逼敌军指挥官而去,一时势不可挡。跟随的一众官兵热血沸腾,个个嗷嗷乱叫,紧紧跟随,一时间敌军排列围堵的另一半阵型也溃散。宴常冀也不甘示弱,稍一喘息后,再次带队,与陈靖元交替护持,两队人马交叉往来,反复冲杀。失了先手,败了气势的越军渐渐败退,仓皇逃回并树镇。陈靖元和宴常冀率军猛杀,追击百里,终是一举打残了敌军,最后脱逃的指挥官仅带走了寥寥七八十人。
五日后,陈靖元带领两百人队快马先行返回大营,宴常冀带领另一半队伍携带收编的俘虏,收缴的武器和战马缓行。这一战的结果已由传讯兵第一时间送达于彭海,以己方百人的折损拼杀俘虏了敌军六百多人,这是西蜀军十来年大大小小的战役里从没有过的超低战损。看过战报后,于彭海即刻传召陈靖元速回。陈靖元回营下马,先锋营的门都没进,转头先去见了于彭海。果然,于大将军正等在主账中,且面上愁绪笼罩,见到陈靖元才勉强露出一点笑意。
“靖元,你首战告捷,本应先给你庆功,但眼下越军四面进犯,容不得一丝松懈,只能先委屈你。”
“将军不必介怀,军事为重乃从军之人的本分。现下军情如何?”陈靖元见到于彭海的表情,心里也是发紧,能够让这般勇将眉头紧锁,这形势恐怕糟糕。
“七日前越军从葛丘进犯,想必你已知,隔日柳岙、西沟两处又传敌讯,却是缅国军来袭。已探明葛丘有七万越军主力,柳岙和西沟的缅军合计也有七万之数。两国共犯西蜀,已三十年未遇,以我目前西蜀边军人马,恐难以抵挡。我已快马呈报朝廷请援,眼下则需要众将士力抗强敌,坚守国界,以待后援啊。”于彭海语气沉重,陈靖元也觉焦虑,越缅小国一直觊觎我疆土,联合起来也不算太过意外,但朝中的形势陈靖元比于彭海更清楚,毕竟这三年间,他是深陷其中,切身感受着两派相争,党同伐异的残酷无情,其间只见私利,哪还有人看得见家国天下、疆土万民?像于彭海这样油盐不进,不愿偏向一方,又不懂周旋的,就不知不觉成了两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想要等来朝廷的快援,千难万难。
“朝廷出兵,必要多方斟酌,将军不可期之过高。且我西蜀十万悍卒勇士,当有可为。属下自请即刻出援拒敌,犯我者拼死诛之。”
“好,好!身为我西蜀军,就是要有这种不死不休的气概。靖元,你真是深得我心。”于彭海被陈靖元激起了豪迈之情,倒是一下丢开了多日来的辗转思虑,情态也从容起来。
“靖元你明日出发,援助葛丘。目前葛丘有第一先锋营的蒙宇先锋带中军两万兵马出兵拦截越军,急召你回来的本意也在此,将委你再带中军万人驰援葛丘。你入我军十日太短,但非常时期,用人唯才,我已将你首战战绩特通告全军,现提拔你为游击将军,持我军令任指挥使,当可服众。”
“末将义不容辞,但有一事需向将军言明,日前之战,靖元不敢居功。”陈靖元肃颜应了军令,又跟于彭海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并树却敌的始末,尤其细说了一次埋伏和一次反埋伏的关键都是林晟钰的计谋。
“靖元实是一介武夫,林世子虽已落身为奴,却纯粹不改赤子报国之心,不可与其父同论,望将军准许用其谋却敌。”
于彭海沉吟半晌,叹到:“局势艰难,用人唯才,刚我也说了,那林世子也是一样吧。就由你暂带着做参谋,身份先不改,再得胜而回后,必论功行赏。”
“末将代为谢将军之诺!”
一夜之后,林靖元携军令不敢片刻耽搁,点齐中军一万兵马后,原先锋营两百将士开路,火速赶往葛丘。林晟钰随同先锋营先行,原本带着一小队伺候,打算同上次一样,记录沿途地形路况,但开了个头,就先放弃了。只因出发半日,就接到了葛丘求援的信号。事态紧急,陈靖元挑选了一千精锐骑兵,一人备两马,以求最快速度赶路。陈靖元亲自带队,犹豫后还是带上了林晟钰。葛丘如此短的时间就要失守,怎么想都不是正常情况,毕竟蒙宇手上是三万多的人马,拒守两倍的敌人应该尚可,情况越复杂越需要林晟钰的筹谋,只是急行军的强度有些强人所难。最后是林晟钰自己决定先跟着,尽量跟上。两马交替,除了停下来喂点食水,再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林晟钰到后来已经跑迷糊了,终究是比不得训练有素的军伍,更不要说陈靖元这样超越常人的武士,陈靖元一开始就替了他一路带马喂马,最后连上下马都需要陈靖元撑一把,林晟钰唯一坚持的就是顶着一口气把自己固定在颠簸的马背上,不要摔下去。八个时辰,跑完五百里,千人精骑在午夜时分,接近了葛丘地界。
葛丘和并树一样,都是地处两国交界的城镇,城内多为两国边贸往来的商人。但两地不同的是,并树只是平常的小镇,过了镇是连绵的险峰和崎岖的山路,易守难攻,敌军想要突进,除非是出其不意,快马轻骑,一旦遭遇防备,就算没有林晟钰轻松取胜的埋伏,硬碰硬也很难进来。而葛丘这里,却实实在在是战略要地,本身城墙坚固,若一旦过了镇,林晟钰这一路过来虽精疲力竭,却还是看得清楚:一路坦荡,两侧仅有一些低矮的小山包和平缓的河滩,适宜长驱直入,而无险可守。可以说,失了葛丘,也就失了据守的门户。但急行间一眼看到前方扎营地时,一千将士的心瞬间凉了。万人营火绵延在开阔的平地上,渐近;火光烨烨驱散沉沉夜色,甚而照亮了不远处葛丘城头飘扬的越国军旗。来晚了,蒙宇的人马已败出葛丘。
☆、危局 强援(补漏)
激战刚休,败退方的颓势随处可见,猎猎燃烧的营火边或坐或躺着一身血迹,面容呆滞的众多士兵,□□痛呼声不绝。陈靖元被带到指挥帐,看到的是少了一条胳膊,折了一条腿,奄奄一息的蒙宇。身为第二先锋营的先锋官,蒙宇虽然也是被陈靖元一棍子扫得灰头土脸的手下败将,但其人身形威猛年富力强,正是于彭海手下当之无愧的一员猛将,身先士卒,一往无前的作派更是与宴常冀不相上下。眼前这凄惨的形象着实让人唏嘘。陈靖元叮嘱赶来的军医立即救治后,出账就地召集中军将官紧急议事,林晟钰也踉跄着过来,这一路真是跑残了,但眼下形势已容不得一时半刻的休息,没赶上守城援救已是遗憾,眼下越军若一鼓作气出城袭营,后果不敢想。
“我先锋营五日前入葛丘城,几乎是与越军前锋同时抵达,两方各据一半城池对峙,我方势弱。两日后中军抵达时,我先锋营已败退,堪堪守住北城墙。这三日中军勉励推进,力主收复半城,但越军主力压进后就镇的扛不住了……”
“只好选择弃城撤退,没想到越军精锐出城掩杀,蒙将军亲自带轻骑队断后,两队博命追堵,死伤殆尽,蒙将军杀红了眼,突进去一刀斩了他们带队的指挥,自己也……,轻骑弟兄拼了命才抢回……”
形势一下子恶化到了如此被动的地步,再没有办法陈靖元也只有先担起来,拿出军令先接管了指挥使的职位。大败之下又失了主心骨的众将士正惶惶不安中,都毫无疑义地应了陈靖元的指挥,按指令打叠起精神去重整兵马,收拾营地。林晟钰提出必须再后撤五十里,且要以最快速度,现下所处的位置离葛丘城太近,越军主力随时可能来攻,不管是实力还是气势都在下风的状况下,只能先选择退避。而五十里后又一处小高地,算不上可以凭依的关卡,但总好过眼下直愣愣地与实力占优的敌军会战于野。
大军即刻拔营,只是在人心刚被打散的情况下,令出即达是作梦,陈靖元一颗不停,奔走于各处,安排大大小小的事情,以死战不摧的西蜀精神勉强鼓舞一干将官。林晟钰咬牙跟着来来去去,协助部署散队归拢、伤员护送、先头不对分派,断后兵马安排……等两人随着最后一队人马撤走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天光微曦时。身后营火依旧煌煌,是林晟钰特意交代留下来迷惑越军的,连带靠前的三分之一营帐也没有收。这一聊胜于无的小伎俩也不知有没有起点作用,在他们一刻不敢停歇地跑到离校高地还有十里之遥的时候,身后已隐隐可见大军追至。好在主力已全部撤抵,居高临下或可抵挡敌军一二,若能够撑到过午,近万的后援力量当可抵达接应,才可期待局势能稍稍得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