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
一道雄浑的声音自佛心门上方传出,却不知道来自何方,直到一个白须老者上了台,众人才明白过来,此人便是孙十一。
“孙十一?”凌孤月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据说他的武器十分特殊,可他今日空着手上台,不知是怎样的武器?”
沈落道:“师兄注意到他的右手了吗?”
凌孤月放眼望去,乍看之下孙十一双手空空,定睛细看,却发现他被衣袖半遮掩着的右手有些异常,似是在细微地攒动。
“那便是他的武器?”凌孤月极力看去,也只瞧见了他手里拿着的像是暗器一类的东西。
“是阴阳双珠,”沈落解释道,“传闻是由昆仑磁石所造,正面相吸,反面相斥。相吸时,碰撞在一起的力道足以穿透人的身体,而相斥时,弹开的一瞬,能够击飞巨石。”
“那赤水派掌门呢?”凌孤月将视线放在另一个老者身上,见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杖,便道:“他的武器……莫非就是手中的那柄木杖?”
沈落点头,“赤水派练的是棍法,木杖轻盈,同时坚韧难折,正好具备四两拨千斤之效。”
武场上的两人刚起了个手势,小仇却显得心不在焉,左顾右盼起来。
凌孤月问道:“你在找什么?”
小仇道:“师兄还记得我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一对少年吗?”
“嗯……你是说弄月山庄的那两位?”
小仇点头,“他们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怎么前几日没见着人,今日又没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凌孤月按着他的肩头道:“放心,弄月山庄的人个个深不可测,没人能伤得了他们。”
“那他们怎么不过来?”
凌孤月沉吟道:“也许是路上贪玩走岔了道,或者正在远处观看,他们身份特殊,不想暴露在众人眼前也有可能。”
小仇稍稍放下心来,支着下巴怅然道:“真希望能再见他们一面……”
凌孤月笑道:“山水有相逢,你们还年少,日后有的是机会。”
说话间,场上的两人已过了数招。
孙十一将手中的阴阳双珠高高抛出,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对黑白双色的磁珠,大如鹅卵,借着主人的内力,飞绕在两人身侧,伺机而动。同时,孙十一作鹰爪状,布满虬筋的两只手直探向赤水掌门的心口。
赤水掌门后退数步,时刻提防着阴阳双珠,又将手中长杖舞得呼呼生风,让孙十一一时靠近不得。
突然,阴阳双珠并拢作一处,从背后向赤水掌门袭去,带起的强劲气流令周遭的飞雪顷刻间融化,点点滴滴,落在两人头上。
佝偻老者不顾满头雪水,忙收杖格挡,震开了身后的双珠,同时以杖尖顶向孙十一。
孙十一掌心张开,自密不透风的杖网中抓向赤水掌门的手腕。对方回手,却不料,原本被震开的阴阳双珠旋即飞回,收回到孙十一的手中。
找准时机,孙十一翻身绕后,两人交换了位置,阴阳双珠猛地脱手而出,瞬间将佝偻老者手中的木杖击飞,直挺挺地插入到场外的雪地里。
“又是物换星移!”赤水掌门懊恼地瞪着眼前的人,“难道我这辈子都要输在你这招上了吗?”
“承让,”孙十一收回阴阳双珠,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痕,笑眯眯道,“若是下次见面,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哼!下次继续!”赤水掌门隔空一抓,只见埋入雪中一半的木杖颤了颤,接着向他飞去,被他一把握在手中,一人一杖扬长而去。
……
比了半日,三十六派的掌门大多都上了场,有剩有负,或心有不甘,或心服口服。不过皆是点到为止,直到有一人上了台。
“柳某不才,刚参透本门的忘心剑法,还请各位掌门在比试时全力以赴。”
他这话颇有几分狂妄,令人心生不满,但一听到他已练成了忘心剑法,便都说不出话来了。
忘心剑法本是由秋水长渊门的祖师爷所创,练此剑法,除了需要极高的天赋,还要有深厚的内力,历代掌门无一不是拼尽毕生功力方能习得,最早练成的那位也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而柳非墨,未及而立便已成功,这是怎样恐怖的实力!
台上的另一人听到他已练就忘心剑法,登时变了脸色。
柳非墨挑了挑眉,不待对方反应便直接出手,剑意汹涌,招招狠辣,皆是冲着对方的命门而去。
几个回合下来,便将对手逼得满头大汗,身上伤痕累累,连连出起错来。
“柳少侠武功高绝,区区自愧不如。”对方叹了口气,捂住颈间的伤口,一脸猪肝色地下去了。
佛心门住持在一旁看得真切,默念了一声佛号,见无人再应战,便问道:“不知柳少侠要挑战谁?”
柳非墨半眯着眼,目光在四周巡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苍龙台上,朗声道:“久闻屏川掌门沈落年少成名,曾击败关外高手静山老人,今日趁此机会,不知可否有幸能与之切磋一番?”
凌孤月只觉得此人语气中带着傲慢与不怀好意,低声道:“小心。”
沈落点点头,携剑而起,身形轻渺如风,从苍龙台上一闪而过,倏忽间人已掠至武场。
雪花细碎,沾到他的肩头,像是从菩提树上飘下的落花。
“屏川沈落,请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闲下来了,争取日更!
☆、第 66 章
两个提着剑的年轻人立在菩提树下,一个抱臂微笑,一个面若冰霜。
“请……”柳非墨唇角讥讽的笑意渐深,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
‘锃’的一声,三尺青锋出鞘,没人看清到底是谁刺出的第一剑,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目如针蜇。
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两道身影交错,眼花缭乱的剑影在大如棉絮的飞雪中闪烁着凌然寒芒。
柳非墨的剑法重于势,每一剑都力求发挥出最大力量,就算是对手拼尽全力格挡,也必会被他霸道的剑势所伤。
沈落难以完全逃脱对方的剑气范围,几招下来,左臂已隐隐作痛。想起凌孤月早上才刚为他包扎过伤口,便负起一只手,单手应对起柳非墨的攻势。
“你这是在羞辱我?”极短暂的一次剑刃碰撞,柳非墨冷笑着问,眼中尽是森森寒意。
沈落不语,反手将剑柄绕手旋了一周,曲起二指,将袭向自己咽喉的剑弹开,又接住剑,顺势刺向他的肋下。
柳非墨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封住他的攻势,忽然斜里一剑往他的左臂劈去,似是有意逼他使出双手。
……
坐在四面高台上的人,耳边尽是铮铮剑鸣,根本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柳非墨的剑势凶猛,意却不在沈落的周身要害,反而三番两次朝着他的左手攻去。
沈落单手迎战,竟也不落下风,游刃有余地避开柳非墨的攻击,还能趁机予以反击。
“没想到沈落竟然这么自负,竟敢单手迎战,难道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击败柳非墨?”
“柳非墨虽已与三位顶尖高手交过手,可他还留有后招,不知到时忘心剑法对抗屏川心法,究竟哪个厉害些……”
“若是沈落将屏川心法练至第十层,倒有可能会赢……不过古化松花了几十年也望尘莫及的事,他的弟子就能达到?”
一旁说得热火朝天,凌孤月与青竹却眉头紧锁,两人心知肚明,沈落左臂负伤,若久战下去,势必会不敌柳非墨。
可他们身后的众弟子却不知情,还以为沈落胜券在握,有意要消消柳非墨的气焰,故而一脸轻松,并不甚在意。
林珏见凌孤月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场上,便道:“你也看到了,以他的身手,想赢不是难事,你又何必这么紧张?”
“是啊,师兄放心,沈大哥肯定会打败那个柳非墨的!”小仇信心满满。
凌孤月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想到说出来后只会令众人徒增担忧,便抿唇不语,只是垂下了眼眸,握紧手中的流光剑。
范诗遥捧着脸痴痴道:“没想到沈落此人年纪轻轻,武功竟那么高,若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小仇回头问道:“诗瑶姐姐,你要那么好的武功干什么?莫非你也想称霸武林?”
范诗遥挑眉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丝洒脱,“谁说练武功只能是为了称霸武林?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不可以吗?”
“哦……原来如此!那诗瑶姐姐想保护谁呢……”
凌孤月一怔,范诗遥是如何回答的他并没有没听清楚,只是突然想起了那晚在无名湖畔与沈落的对话。当时他以为眼前之人是何所思,便问他武功的意义,是随自己喜好,还是为了睥睨天下?他却道都不是。
都不是,那又是为何?
难道是像范诗遥所说,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吗?
凌孤月眼睫微颤,将目光投到雪中的那抹黑影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场上的两道剑气不断碰撞,几乎将虚空割裂成了两半。
沈落提步跃起,一脚踩在菩提树身上,借力向柳非墨身上刺去。
对方不敢大意,但也有心探探他的底,故没有立刻躲开,挥剑横拦,硬是接下了这一剑。
两人皆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剑刃铿然相碰,擦出一串火花,连带着一股剧烈的冲击力。
这力道震得两人各退了数步,脚下雪泥飞扬,拖出两道长长的凹痕,双双拄着剑稳住了身形。
柳非墨喘着气打量他,“你受过伤?”
沈落看向左臂,这才发现手腕上挂着一道蜿蜒的血迹,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一滴一滴,犹如红梅映雪。
“很好……看来你今天并不打算活着离开这里,那我就成全你!”柳非墨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二指抹剑,催出全身内力,凝聚于剑锋之上。刹那间,风卷残雪,萦绕在通体雪白的剑身左右。
“忘心绝尘!”柳非墨高喝一声,手中的剑便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向沈落飞射而去。
剑光如镜,反射出幽幽寒光,清晰地映照出沈落凌厉的眉眼。
这一剑,柳非墨势在必得,他无不得意地笑了笑,“沈落,你是第一个逼我用忘心剑法的人……”
耳畔传来破空之声,沈落却并不急着闪躲,等到剑锋离心口还有半尺远的时候,眼底冷意乍现。
他终于伸出了左手,只见他三指并拢,往身前一捏,竟紧紧地夹住了那把剑,剑锋悬在距离他心口三寸处,犹自不甘地嗡鸣,却再前进不得。
“这不可能!”柳非墨见他轻松破了剑势,顿时怒火中烧,扬手一掌拍到剑柄上,欲要将它硬生生地楔进沈落的胸膛。
沈落的左手已然被剑刃割破,一阵撕拉,更是深深嵌入了骨肉之中,他却并不在意,仍紧捏着剑不肯松手,而另一只手则将寒光剑握在身前,手腕陡然一转,薄如春叶的剑刃便转向柳非墨,剑声浩然,如龙吟凤鸣,带着铺天盖地的窒息之气向他压迫而去,剑意滔天,似要将整个佛心门都淹没。
“这是……屏川心法第十层,贯彻黄泉!”高台上有人惊讶地站了起来。
快!快!快!
柳非墨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只能看到游丝般的残影,织成一张严密的网,裹挟着强烈的杀意,犹如狂风卷浪,将他拖入深水暗流之中。而他只能凭借着本能,避开些许剑气,像是困在水底的鹰隼,空有锋利的钩爪,却无半点招架之力。
正准备发起奋力一击,忽然,柳非墨发现了一件令他汗毛倒竖的事,颈上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冰凉无比,甚至比这寒冬腊月的雪还要冷上十分。
眼前已被逼至武场边缘,身后更无后路可退,他的后颈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若是那人再用力一分,颈上必会皮开肉绽。
沈落将剑架在柳非墨的肩头,剑锋直指他颈上的薄弱处,“你输了。”
柳非墨回头,顺着寒光剑向上看去,沈落背对着苍龙台,面色亦好不到哪里去,嘴角涌出一股鲜血,被他悄悄抹掉了。
“沈落,你的确很强,我记住你了……”柳非墨收剑入鞘,离开时向苍龙台看了一眼,视线落在范诗遥的身上,薄唇微勾,发出一声冷笑。
见他登上白虎台,沈落这才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左手血流如注,染红了脚边的一片薄雪,且在不住地颤抖。他试图握了握,竟一丝力气也无。
沈落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在衣角上擦了擦,这才缓步走了回去。
凌孤月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他。
隔着数级台阶,沈落朝那人一笑,轻声安慰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没事。”
凌孤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了他未受伤的右手,将他牵至自己身旁。
菩提树下,佛心门住持洪声宣道:“阿弥托佛,沈少侠年少有为,剑法已然登峰造极,既然三十六派已无人再上场,今年武林大会的魁首便是屏川沈落,诸位可有意见?”
台上众人尚沉浸在方才汹涌快意的剑影之中,此时皆是服气地摇头。
住持接着道:“既然是在佛心门举办的武林大会,本门理应尽些地主之谊,贫僧已同门中长老商量过,意欲邀请沈少侠入我藏经阁中,参研佛法三天。”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要知道佛心门的藏经阁并不仅仅是放置佛门万卷经书的地方,更是广集天下秘籍,江湖中人心驰神往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