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展眉心中一慌,面上强自扭出一个微笑,“昨天回去不巧我弟弟病了,晚上照顾他到很晚,没睡好。”
“那姐姐今日便早点睡吧。”小丫鬟贴心道。心里却想着这展眉姐姐也怪可怜,熬了这么多年,结果庄主竟没有纳她的念头,对外毫不避讳地宣称今生只要月公子一人,私下里有些人都在笑话她。展眉姐姐性子要强,如今也只是勉强撑着面子上的风光罢了。
展眉此刻却是无心理会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装作整理书架上的书,等到那个小丫鬟退出去后,转过身来,眼睛迅速向四周扫过,确认周围无人,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宣奕书桌前,望向放置在桌子一角的一尊博山炉。
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呼吸不稳,昨晚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清晰而深刻。
……
“什么人?”乍然响起的男人的声音让展眉大惊,她惶然转身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唔……”还没来得及尖叫,只见对方身影一闪,已然逼近跟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嘘。”男子饶有兴味地对上她惊恐的眼神,轻声地用带着些邪气的语调道,“别怕,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好姑娘,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喜欢宣庄主,恨着他那个未过门的男妻对不对?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一起。可怜的姑娘,我帮你想办法把那个人除掉好不好?”
展眉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薛念没有错过对方眼中深埋着的渴望,勾起唇角:“我放开你,你不要声张,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如何?”
展眉慢慢点头,薛念放开她,她也果然没有呼叫,只是脸色苍白,声音微微发颤:“你、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薛念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斜眼看向展眉,“那个人的存在一定让你觉得很碍眼吧?”
展眉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这你就别多问了。”薛念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展眉张开口又合上,反复几次后,终于出声:“那我凭什么信你?”
薛念轻轻笑出声来:“傻姑娘,我是为你好,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
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展眉打了一个寒噤。她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到底也是在莳花山庄长大的,对于一些事情,该有的敏锐还是有的。
薛念看到她渐渐显露出来的恐惧,换了个安抚些的语气,道:“我说了,你不用怕,我跟你无冤无仇,不会伤害你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展眉额上沁出冷汗。
薛念无奈地耸耸肩,道:“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想帮你对付慕……哦,现在是叫‘月’了,我想帮你对付那个月啊。”
“你……”展眉心中升起一丝希冀,“你跟他有仇?”
薛念点头:“没错。所以,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那咱们就是顺理成章的盟友。”
展眉没有立即说话,害怕、兴奋、紧张……种种情绪在她胸腔中翻滚,让她一时间不知该给予怎样的反应。
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就这样被人挑逗着释放出来。让月消失是她一直以来期盼的事情,但是,面前的这个邪气的男人,可信吗?
“你照我的计划行事,你的愿望就能成真。”薛念引诱道。“试想一下吧,那个时候,宣庄主身边再没有那个勾引他的男人,你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两个人长长久久。”
房间里的烛火闪烁,照得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的脸都是忽明忽暗。
“好,我们合作。”片刻后,展眉轻轻道。
第62章 【三十五】 算计(下)
……
胭脂铺里,薛念轻吹一声口哨,把玩着手中一个小瓷瓶。
同样的东西,昨夜他给了展眉一瓶。
里面盛着的是一种草绿色的颗粒状药物,名为“幽浮散”,是用南疆一种草药提炼而成的,服用后会使人神思不安,心中燥乱,严重者可致癫狂。只是他当然不会让展眉设法在宣奕饮食中下毒,这样太容易被发现。薛念冷冷一笑,每日放上一两粒在香炉中,有其他香料气味的掩盖,除非精于此道者,否则鲜会被察觉。虽然如此一来效用大减,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宣奕是武林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若是身上有何异常,定会有所警惕。而通过燃香的方式让毒素以缓慢的方式在他体内积累,让症状以不易察觉的方式一点点表现出来,他必然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当水滴石穿之时,就是自己的机会!
呵呵,慕写月,我就等着你落到我的手心里!
薛念心中得意。昨晚从展眉口中,他已然听出来,原来慕写月现在是处于一个失忆又武功全失的境地。看来当日给他下的散功药物至今犹未除去。这样的慕写月,一旦离了宣奕的庇护,可就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绵羊任他拿捏了。一想到这种情景,他就觉得全身的血液有种沸腾的感觉,身上升起蠢蠢欲动的兴奋。
而在那之后,那个展眉有了这么大的把柄被自己抓在手里,还怕她不会乖乖听话?这个女人,将会成为他撬开莳花山庄严密封锁的第一块砖。
……
将最后一处毛糙的地方磨光,看着手中的小小木雕,月心头涌起一股雀跃不已的欣喜。
终于完成了!
做过一番思量后,他并没有像那对老夫妻一样雕刻两个分开的人物木雕,而是选择将之雕刻成自己和宣奕手牵手的小雕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中默念着这句话,月情不自禁地笑着,眼中溢满了幸福的光彩。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子里,映照到坐在床沿的月身上,却是泛着喜洋洋的红意。几分欢喜几分羞涩地抬眸,墨瞳中倒映出一袭华丽鲜艳的红衣。
明日,便是他跟宣奕成婚的好日子,衣架上静静挂着的,是精心为他准备的喜服。
云锦绣段,金丝密织,镶玉佩珠,绘龙描凤。衣衫上的绣纹栩栩如生,缀着的珠宝泛着盈盈光辉。九重罗衣层层叠叠,繁复精美却不显厚重。无论是选料,还是绣制功夫,都是一等一的。
便是从来没有穿过这般鲜艳色彩的月,初见到这套衣裳时也是被狠狠惊艳了。
“成婚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我当然想给你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彼时,宣奕从背后搂着他,两个人一起欣赏刚做好的喜服。他心中甜蜜,但又有些惭愧,喃喃道:“可是毕竟只穿一次啊,太奢华了,唔……”宣奕扳过他的头,垂首吻住犹自微开的双唇,漫长的一吻结束,惩罚般地轻轻咬了咬他的唇,道:“我愿倾整个莳花山庄之力来供养你一世无忧,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
笑意加深,回想着两日前的甜言蜜语,月起身慢慢走近衣架,他左手中仍拿着木雕,抬起右手,轻柔地在喜服上缓缓抚过,抚过衣襟上的并蒂莲花如意纹,抚过玉带上的鸳鸯交颈同心结,抚过占据了大片衣裳的五彩凤凰刺绣,心里面的柔情蜜意直要溢出来。
爱慕着的人也深爱着自己,真好。跟宣奕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月觉得自己无疑是幸运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窗边有身影闪过,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月仅是眼角稍稍瞥到一点便立刻知道了来者。
他匆匆跑回床边,将手中拿着的木雕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小木盒中,塞到枕头下面。
刚刚立起身子,宣奕便走进来了。
“你在藏什么好东西呢?”在门口的时候便看到月把一个小木盒的盖子匆匆合上,又将盒子放到靠床内侧的枕头下面,宣奕好奇又好笑,于是便问他。
“没什么。”月一本正经地摇头。
“是吗?”宣奕调笑地看着他,走近床边,忽然俯身去探,“那我可得检查一下。”
“不行!”月连忙抓住他的手,用身子挡住枕头,“现在不能给你看,等、等我们……”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等我们成亲以后再给你看。”
月的声音越说越小,不过宣奕当然是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中了,当下更为好奇。不过眼下月这样羞答答鲜若桃花的模样对他的吸引力也不小,于是宣庄主心甘情愿地被“勾引”,就着俯身的姿势将人按到怀里又长吻了一通。
等到月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他底气不足地瞪了宣奕一眼,这人,之前还像个君子,谁知道越接近婚期越像个流氓。
月突然有点担心成婚之后自己的日子。
宣奕轻轻笑着,拉着月的手坐在他身边,道:“都听阿月的,成婚以后再看。”
不知道他的阿月给他准备了什么,真是令人期待。
“宣奕,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月颦眉看着宣奕眼底的淡淡青色,“这段时间是不是很操劳,都没有好好休息?”
“还好。”宣奕柔声道,“我们大婚之日就要到了,事情是多了些,不过没什么,我并不觉得辛苦,忙起这些事情来倒是觉得很幸福。”
月却很是心疼,道:“那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能累坏了身子。”宣奕笑道:“这点活怎么会累坏身子,你没见到我当初才接手山庄时的光景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管家。”看到月不赞同的目光,宣奕投降,他抬手轻轻刮了一下月的鼻子,“我今天会好好休息,明天做一个精精神神的新郎。”
月这才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笑脸,宣奕摇摇头,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夫人管的真严,为夫好怕啊。”
“你要是怕被我管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月抬起下巴看着他。
这神气的小表情勾得宣奕心痒痒的,那漂亮的眼睛似乎在说:“哼,小样儿!”
宣奕笑出声来,将人搂在怀里,温柔地晃了晃,道:“不后悔,不后悔,我呀,就喜欢被你管着。”
屋子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两个人沉浸在幸福中,怀着激动的心情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63章 【三十六】 成婚
锣鼓声声,礼乐奏鸣,艳丽而喜气的红绸挂满了山庄上下。宾客如云,欢声笑语,管家江栩指挥着丫鬟小厮们迎客引座,有条不紊。
拜堂的正厅前,早已被洒扫得一尘不染的路面上铺满了清晨时分采摘的红色花瓣,门口,摆放着两株造型优美的赤色珊瑚,富贵人家珊瑚并不少见,但这两株高达十几尺,且都色泽纯净,却是十分难得了。上面错落有致地垂挂着五彩丝线编织的同心结,寓意可见一斑。前来贺喜的宾客大多赞叹不已,听江栩介绍说这是宣奕为了月特意派人寻来的,更是令一些人心生羡慕。
厅内,红底洒金的大红喜字高高挂起,琴和瑟摆放在两旁。明月珠,昆山玉,价值千金的珍宝点缀在各个角落,红纱旖旎,珠光莹莹,种种精美的布置自是不用赘述。空气中更有淡淡甜香萦绕,别有一种醉人氛围。
卢清瑟穿着多年未曾碰过的鲜艳颜色的衣裳,面带笑容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因为近日的欢喜而淡去了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正端庄而不失亲切地跟走过来的宾客们攀谈着。
“恭喜伯母!”洛沨带着柳依云上前恭贺,“伯母今日格外漂亮,把这厅里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他是两日前到的怀瑾城,直接便住进了莳花山庄。
“你就会说好听的讨伯母欢心,只是依云该不高兴了。”卢清瑟调侃道。
柳依云跟着洛沨一起住进山庄,自然也一同拜见了卢清瑟。她原本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心存鄙夷,但卢清瑟待她一直态度温和,客气尊重,让柳依云感怀在心,渐渐地,便也少了几分拘束,当下笑道:“洛沨这次可是说了大实话,伯母就不要取笑依云了。”
厅中众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说话,不多时,吉时到,门外早已准备好的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好一阵声响,宾客们退回到自己座位上,随后丝竹声重新响起,奏的正是祝福新人比翼同心、恩爱美满的《凤凰于飞》。江栩高扬的声音喜气洋洋地响起:“新人到。”
鲜花铺就的道路上,两道红色身影缓缓走来。因为月是男子,所以无需盖头遮掩,只是在束发上较之往日更为复杂精美,且多加了些珠玉修饰。于是宾客便清楚地看到两位新人的模样。一人挺拔俊朗,如山巅青松,一人飘逸秀雅,若深谷幽兰,两人手中拿着一根红绸的两端,并肩而立,姿态优雅,落在众人眼中,只觉得相称极了,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一步步,与月一起踏入正厅,宣奕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也许,便是穷尽这世上种种美好的词汇,也不能述尽他现在的快活。今天的宾客真多啊,他们将要见证自己跟月的婚礼,见证自己的幸福。
“一拜天地!”
宣奕和月面向厅外,俯身参拜天地。眼前不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月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是万万未曾想过,怀中这个坠崖重伤之人会成为自己死生不移的爱侣。幸亏,没有错过你,我的月。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向卢清瑟下拜行礼。宣奕回想着他们互剖心意的那个清晨,兜兜转转,犹犹豫豫,牵牵绊绊,羞羞答答,几息之间心情不知起伏了多少回,最终发现原来情根不止是种在了自己心中,你果真也爱着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