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清。”
林清的岁数瞧着能比他们大一些,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将战争引发的成本和游牧民族的地理位置,能连结的几位地盘都说的一清二楚,讲究的是以和为贵,不必要的战争,最好不要发生。
景历帝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抬头看向朱珏,“豫恩伯。”
朱珏拱手,长长的发带随着散落在前襟上,听他信言温语,“他一只小小的蚂蚁,大象随便一脚就踩死了,为什么还要低头好言相劝?”
说完就退一步,这话嚣张的很,一只小蚂蚁,动一根小指头就捻死的东西,还用得着动嘴皮子吗?
圣上大悦,挥手示意赏赐,随后的两人都没答,就听上头让他们谢恩跪下,“来,赐杨镇为头名状元,出任翰林院修撰,赐林清为榜眼,出任翰林院编修。”
随后指着朱珏笑道,“朱珏样貌精致,就赐个俊俏的探花郎,打马游街之时让少女们抛上香帕与桃花,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姻缘。”
众人谢恩后,景历帝状似才想起般又指着朱珏说,“你,就任天子起居注官吧。”
众位官员皆惊,起居注官即记注官,专门随侍天子左右,职权是记录天子言行,另也有监督之意,所以从古至今,都是圣上的心腹居之,如今,这位年轻的探花郎,算是一步登天了。
不提众人心思,景历帝临走前吩咐了晚间设宴庆祝,让他们一行人去后殿等候,杨镇走在朱珏身后一步,如今的地位显然,他们在宫中更得注意,朱珏特意回头跟他平行,却被杨镇瞪了一眼,只能讪讪的摸了下鼻子,走在前面。
傅壬章是傍晚时候才进宫,直接去乾清宫的后殿寻朱珏了,钟奶娘也跟着一起过来,她进的甯元宫,贵妃正用蔻丹花的汁液涂指甲呢,听见人进来,没抬头,眼角瞥着胖滚滚的身子,懒洋洋的抬着胳膊,“没事来给我添什么堵?”
钟奶娘也是对她的脾性了解,直接坐一侧的玫瑰椅里,说起正事,“你知道了?豫恩伯中了探花…”
豫恩伯,中了探花?
上首的女子怔忡着,错手就把指甲染歪了一个,翻了下眼皮,凉凉的呵斥她,“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钟奶娘叹口气,觑了眼她的神色,说起傅壬章,“殿下他好像对那个孩子特别着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冤孽。”
闻言,钟静韫置气般的把那个染歪了擦掉,重新再染,“随了他爹那副魅惑人心的好样貌呗,再者说,我那儿子就是个蠢货,眼瞎心盲的,也分辨不出来个好坏。”
这片刀子嘴,钟奶娘赌气的摔了下茶盏,“那生出来蠢货的又成了什么,娘娘岂不是把自己也骂了?”
钟静韫抬眼看着自家的表姐姐,丹凤眼一挑,似笑非笑的挑刺,“他蠢的竟然和大皇子穿一条裤子,这可好,被设计了吧,居然喜欢上男人…”
说到这儿停顿了一瞬,眼眸中乍然掠过一道精光,“他,要压豫恩伯?”
仿佛觉得这件事非常好笑,骤然扶着硬枕弯腰乐的合不拢嘴,这,多好笑的一件事情…
钟奶娘脸色很不好,仍旧听着上面疯癫痴说,“呵呵呵,当年他那般言辞凿凿的拒绝了我,如今,他的儿子却要被我儿子压在身下狎玩,多有意思的事儿啊,呵…”
钟静韫忽而站起舞了起来,金凤龙纹的裙摆摇摇晃晃,白嫩的脚尖翘着旋转,女子身形窈窕,腰肢纤细,脸儿抬起,丝毫不见岁月侵袭的面孔上柔美媚骨,两手抬起交叉在眼前,染着手指甲的颜色通红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朱珏傲娇:请叫我探花郎。
傅壬章:我扔你一车桃花,外加一车的香帕子,嫁给我吧,探花郎。
☆、恐惧
乾清宫后殿,一身酱红色春袍的傅壬章透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看里头的几个人,悄声的冲着小太监招手,“去,就说圣上请探花郎过来。”
可不敢惹着这尊煞神,小太监忙答应着躬身后退,几步入内。
很快,朱珏随着过来,后殿与前殿的连接处有个曲形的走廊死角,旁边是一株茂盛正放的桃树,正值傍晚,男子身形蜿蜒着过来,恰好发丝飘落在桃枝的叶子上,还没过去呢,就被人拉住抵到朱色的宫墙上,闻见熟悉的味道,朱珏默然,没挣扎。
“小红豆真香。”
傅壬章将整个身躯都紧紧贴着他,双手掐着他手臂,慢慢垂首嗅着他颈间的香,薄唇轻轻摩挲着身下如玉的肌肤,腔调邪性,“昨夜梦中你又来勾引我,怎么办,我想跟你做那欢好之事…”
朱珏脸贴着墙壁,胳膊被反剪着,没法子动弹,神色清冷禁欲的反驳他,“都是殿下的邪祟做的孽,不若再去寻个男婢子玩玩?”
朱珏的发带正好缠住了一支桃花,这一说话,正好晃动着抖落了几瓣桃花,飘飘落落的撒在他肩膀上,傅壬章像是完全听不见他说的般,自言自语道,“梦中也是春花季节,你仰躺在桃花树下的石桌上,衣炔翩飞,肤白貌美,出口的声音软糯含水,我在那下头含了弄了,才使得你浑身颤着,巍巍的喊我,傅壬章…”
朱珏恍然忆起上辈子,傅壬章也是出宫遇刺,但回府后有个小厮趁他不注意又要行刺,他为了保护自己,才被贼人又刺了一刀,正中腹部,自那以后,他便心软记挂着,之后的男人便在那事上彻底没了顾忌,为了不碰着他伤口,他说什么自己都肯的,那回还是个晌午,院子里头清了人,他面皮薄的还不肯出声,索性他也真的干不了什么,只弄了一次,便就罢了。
傅壬章伸手掰着他下巴半转头,张嘴含住一片粉色悠悠的渡他口中,朱珏愣忡间就被撬开了贝齿,任男人进去大张旗鼓的攻掠城池。
“祭酒他老人家之前就是最看好您和探花郎,不知道得了消息后得多开怀呢,咱们书院可结结实实的出了两名鼎元。”
杨镇领着一群人出来,边经过走廊边叙话,“嗯,确实,都是祭酒和诸位夫子的功劳,咱们自行过去宴席吧,小公公,探花郎已然过去了吗?”
小太监下意识的往那边的死角处瞥了一眼,然后低声应喏。
而实际上的探花郎呢,正被男人抵着吃一片桃花呢,桃花开的糜荼,实际上,味道有些涩的,傅壬章手劲大,他有些吃不住的摇了摇头,才终是让男人松了松手腕,等着两人都站直了,傅壬章盯着他粉若桃色的脸蛋正心驰荡漾,而朱珏却是怒火中烧,怎么哪辈子都让他占尽了便宜?
抬手冲着他就是一巴掌,清脆又响亮,那头杨镇已经出了殿门,听见这声音还回头去瞧了瞧,但是,一片的桃花中,什么也看不得,那边小太监徐徐的催促,只能随着再继续往前。
“你个无.耻之徒…”
听清声音的傅壬章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然后就是疼,头疼欲裂的试图睁开眼睛去看,粉色的桃花逐渐变成鲜红的血色,紧接着对面站着的这个人就开始无限的旋转变换,逐渐成了金色女子,纤细的手指对着他脑袋,红唇中吐出,“你个废物…”
傅壬章晃了晃头,已是看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谁,逐渐癫狂至瞳孔的颜色都偏激成炽红色,倏然把偏过去的头正过来,一步跨过去将说话的人扼住脖颈抵到墙壁上,逐渐的收紧再收紧…
朱珏再次被按到宫墙上,这次是正面对着傅壬章,眼角看着他手掌上的青色血管爆出,想出声却不能,逐渐没了的空气致使他胡乱的拍打他,只一瞬间,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想让他死的…
小十忽然跳下来,靠近他耳侧喊道,“千岁,贵妃让您过去…”
目眦欲裂的傅壬章只想杀了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人,他不是废物,他不是…
许久,朱珏才脱力的滑到地上,骤然间得到空气的肺部努力呼吸,咳嗽不停。
上方的男人依旧面色阴翳,丹凤眼尾的弧度锋利非常,瞥他一眼,拿过一条白帕子擦手,随手扔至地砖上。
及至男人走出走廊,朱珏才嗓音低哑的胡乱骂道,“挨千刀的…”
垂头缓了半天,才支撑着地面站起来,发带歪斜着散乱着,朱珏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只一双眼睛仍旧暗黑如水,嘴角一侧扯了个邪笑,傅壬章,真是好样的。
天色渐暗,朱珏不认识路,招手唤了个小太监才寻去了宴会,圣上还没到,杨镇看见他面色不好忙过来询问,“怎么了?”
让个疯狗给咬了。
堵着一口气,摆摆手坐入自己位置,杨镇还待再问,那边唱和道圣上驾到,一群人跪下恭迎。
“爱卿们起吧,别拘束,朕许久也不曾如此开怀了,咱们共乐啊,舞女呢,来…”
景历帝最爱看舞女光脚跳舞,台子上铺的银白色的琉璃,在烛火的映衬下尤为的闪亮,众名女子身披粉色纱绸依次踏入,朱珏坐的位置靠前,杨镇的位置恰好在他对面,两人中间隔着许多舞女,绕来绕去的,也就不曾再对话,一曲还没跳毕呢,上面的高台处忽然传来女眷的尖叫声,众人循声一望,顿时冷汗淋漓。
宴会的场地是中空形的,分上下两层,其间的高度约四米,下层是圣上和众位大臣,上层是妃嫔和各府的家眷,从朱珏的这个方向看上方是最清楚的,只见一身酱红色衣袍的男子拽着个宫装女子过到栏杆处,在底下都能听清女子尖利的求饶声,“千岁,千岁饶命…”
圣上最先反应站起来,冲着上面招手,“章儿,章儿,你要作甚,快快放开朕的爱妃…”
朱珏也跟着站起来,双眸死死的盯着上头的男子,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就将人隔空推了下来,砰的一声,宴席处的中央舞台上掉落下来个人,头着地,鲜血慢慢铺散开来,女子的双眼还闭合不上,恐惧的瞪的溜圆,众人皆是慌乱的吓成一团,惶惶不安。
这,这,九千岁,杀人了…
而杀了人的傅壬章显然还没清醒,身子随着栏杆往前倾,摇摇欲坠的晃荡着,若是从这跳下去,该会很疼吧,他喜欢疼,特别疼的那种,该多爽利,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仿佛了无生趣般的,头往栏杆下扎。
圣上急促的斥呵一侧的太监,“快,快让章儿下来,这是做什么呢,快去啊…”
最后一声已经喊破了喉咙,感觉有些沙哑,在下方的朱珏觉得耳朵被刺的疼,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杨镇趁乱过来,眼尾一直扫着他,忙伸手护住,不让他再往前去,这般离得近了,才看清他脖子上的淤痕,这,明明是被人掐的,握住他手腕问,“谁弄的?嗯?”
朱珏没听见般,全神贯注的看着上面那个随风飘荡的人影子,所有人都后退到安全的地方,离那处远远的,仿佛他是个瘟疫般,躲得越远越好,唯恐怕传染,只有他还固执的挂在栏杆上,忽近忽远的,朱珏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可是,怎么办,他从没见过这个人这样,傅壬章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霸道的,坚强的如同铁人一般,这般萧瑟寂寥的模样,委实让他措手不及。
上面一群太监围着劝着,胡乱的喊千岁,底下也是一堆太监张着手臂准备迎着接着,朱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忽而上头一声女子的声音,威严且厉色,“全都给我退下,就让他跳下去,往下跳啊,现在,立刻,就跳。”
傅壬章像是大梦初醒,低头看向底下的一群人,痴狂的魔怔大笑,那笑声在别人耳里是阴森恐惧的,而在朱珏耳里,却是无比悲凉酸涩的。
男子站直了身体,回头看向来人,拂下袖摆,痴痴的继续笑道,“呵,你让我死,我偏就不死。”
钟贵妃真是快要气疯了,头鬓上的金钗乱颤,后边跟着的钟奶娘迅速跑过去拉住傅壬章,腿软的抱着他痛哭起来…
一场闹剧结束,圣上以身体抱恙为由,撵走一众的臣子,杨镇扶着朱珏上车,看着他眼神涣散,又问,“被吓着了?元王一贯的恣意妄为,你不必害怕。”
什么?
朱珏的脑海里还是刚才栏杆处随风飘荡的酱红色影子,傅壬章,他到底为什么…
“傅壬章他…”
杨镇听见他直言不讳的喊元王的名讳,心头一刺,提醒他噤声,“隔墙有耳,要喊九千岁。”
朱珏仍旧介意他之前对于傅壬章的评价,水色的眸子继续追问,“他虽然行事霸道,却还是有章程的吧?”
傅壬章虽然最后夺嫡失败,那也是因为钟贵妃的原因,到底为什么,今天,他会是那副毫无生气厌世般的模样呢?
趁着夜色,杨镇低头细细看了眼他的脖颈,听清了,才小声的答说,“九千岁曾吸食过五石散,约莫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冬日里吃寒食,喝冷饮,还跑去御花园的池子里砸了个冰窟窿跳下去,我们这一帮的子弟都眼睁睁瞧着的,所以,这癫狂的名声自然就在世家里传遍了,你以前就是太闭塞,很多人背地里的样子都没听说过。”
看着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坚定的又开始嘱咐,“这京城里各式各样的人,你都可以接触,唯独九千岁,还是离他远点为好,那人疯魔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今日说推死个人,就推死了,过后,肯定又是一番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朱珏惊恐脸:你推死人了?
傅壬章无所谓的摊手: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弹劾
朱珏回府,途中杨镇一直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可朱珏明显不想回答,也就不再问,安全的送了人到府门口,柴伯高兴的迎出来,脸上笑的连褶子都多了好些,“恭喜爷高中探花,真真的大喜啊,回老宅去上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