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我我还没写写、写完呢。”那人抖成一个筛子,磕磕巴巴得说道,手里暗自紧攥着一块衣袖。
“嗯?”
那举子对上同考官的视线,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再一会儿,脸上的潮红退去变成了蜡黄泛青色,咬咬牙认命得站起了身。
出了号舍才发现,外面巡检管提溜一串长吁短叹的举子。见了他,也是一副“巧了,兄弟,你也被发现了”的默契神色。
“行了,别看了,一会儿就和他们在一起了。把袖子伸出来。”
同考官瞧了眼那块皱巴巴的袖子,袖子是双层的。抽出中间夹带一本布满密麻蝇头小子的作弊小书。不由叹气,这些个人若是把这心思花费在读书上,准保个个都是状元。
那人自知无法辩驳,张张嘴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哭丧着脸被巡检差衙压到了后面,与他的难兄难弟链铐扣住,串成一排。
往年的举子说过了,开考一刻内是不会遇到同考官细查的,便赶着先拿出来抄写,哪知道是耗子遇上猫,被抓个正着。悔不当初,落得个终身禁考的苦果。
“殿下,这是搜查出的罪证。”同考官将作弊的小书呈给六皇子。
六皇子饶有兴趣得又指头捏起翻看。这小书只有两指宽,可上面的字却清晰可见,倒是新鲜玩应。在深宫里,在谢衡的教导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东西。
同考官见六皇子对其好奇,便贴心解释道:“殿下,这是举子下作的手段,用鼠毫笔书写。”
“鼠毫。”六皇子了然得露出笑意,想要给谢衡分享一下自己的新发现,“老师您看,老师!?”
六皇子扬起头,发现谢衡对他们抓住这些作弊的举子丝毫不感兴趣,早已走远许久。蹙眉朝着号舍里查看,只轻瞥一眼,便继续向前。
这模样不像是检查作弊的,似乎像是在找人。
“咳,罪证收好。”六皇子命令道。敛了神色,追上谢衡的步伐。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又抓住了不少试图侥幸作弊的举子。同考官与众随从不禁暗自佩服六皇子看着年纪不大,但皇子终究是皇子,与他人不同,只奇出一招便收获颇丰。
六皇子心道,老师终究是老师,果然聪慧过人,出其致胜。
……
终于,在号舍转角处,谢衡驻足。
正巧午时的阳光越过了镂空窗子,为他侧脸镀上一层微光——恍若温柔。
“诶,这儿怎么还有抱着被子的,起来,检查了。”
“唔。”季淮听见动静,不舒服得翻动。
同考官正在劲儿头上,发昏了头,见大人停下脚步不动,以为发现了手脚不干净的,便大声吆喝道。
“退下。”谢衡突然冷冷道,“检查其他号舍,他没作弊。”
被冷言训斥,同考官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凉嗖嗖地,这大人的眼神似刀要抹了他的脖子。便蔫成鹌鹑,乖乖领命带队向前检查去了。
谢衡走进了季淮狭小的号舍里。
季淮答完一面的卷子。正好到了午时,困意涌了上来。昨晚因着斗败了妙蕊,被乐开花的花媚娘灌了好几杯酒,这会困意夹杂着酒劲儿,难受得不行。
谢衡将外衣褪下,轻手轻脚披在季淮身上。季淮感觉到突来的熟悉的温暖,睡梦里嘴角勾起傻笑。伸出胳膊将衣服连着薄被拢了拢。
谢衡瞧见了季淮浪了一夜还没来得急更换的女裳,凑近还闻见一股子酒味。
“……”昨晚满宝究竟背着他做了什么。
“嗯~灵台。”
只是谢衡还未来得急深思,便被轻轻的呓语吸引了注意,低头靠近满宝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不要,不要么~我要在上面……我才是1你是0哦~”
“……”谢衡蹙眉。
虽然不清楚1和0是代表什么,但他莫名觉得自己才是满宝口中的1。
“不…不是脐橙,我就要攻你嘛。”季淮低声糯叽叽得浪、叫。
“……”谢衡深深叹气,有时候真的想要敲开看满宝的脑瓜里装着什么。
低头扫过凌乱的书箱,里面的果子吃食被季淮一个咬了一小口,又扔在一边,像被小耗子啃得,这样怎么能挨过三日。
谢衡操着老妈子心,挂上无奈的笑容,温柔异常得抚摸不省心的满宝。
“叫老公!快叫老公!”梦里季淮撒泼。
嗯?
谢衡挑眉,凑在满宝耳边,鼻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耳朵,就着满宝粉红的耳珠,使坏得低语道:“老公。”
……
六皇子在号房门边探出头,迷惑得揉揉眼睛:我jio着老师非常不对劲。
第71章 上面有人
我怀疑我上面有人,而且我手里有证据。
季淮午觉醒来,捏捏后颈伸个懒腰,但哈欠打了一半,睁大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半张的嘴神色惊愕,只一个念头涌上天灵盖。
我这是被人潜规则了么!
没有人同他说过,科考还有这种额外福利。
书箱里多出一碗带着余温的海鲜粥,配料充足鲜滑的虾肉加上白嫩的贝肉散发清香,完全符合他的口味。还有一只油汪汪脆皮烤鸭加上几碟子解腻的小菜。季淮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一级赞,上品。
再摸摸身上披着的蜀锦袍子,丝质顺滑丝织提花触感柔软,上品。
旁处还放置了一套整齐的衣裳用于更换,从内裳到外袍样样俱全,季淮提起这件衣服打量一眼,与他的身形别无二致。
此外,号舍的墙角处整齐得堆放一摞被褥,季淮捶捶发麻的腿,颤巍巍得站起身走到凭空出现的被子前。
伸手戳了戳,松松软软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的号舍被安置在转角处,有些阴森,只有午时能投进几丝阳光,还以为要坐牢般得过上几天,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豪华宾馆自带餐饮的服务。
难道是远在余州的爹娘,买通了巡考差衙将这些东西送了进来。
开什么玩笑,若是他阿爹阿娘有这能耐,他还用远到上京遭罪,早就买个官给他做了。别的不说,这地方贪官污吏的查处比现代还严格,钻了缝子可是会牵连家人甚至子孙后代,若非如此他们季家早就花钱捐出好几个地方官。
所以,这几率还没有谢衡显灵大呢。
莫不是灵台兄变成了田螺姑娘,趁着他午睡的功夫,给他添置了这些吃食与物件。
季淮又伸出手指,碰触自己的耳垂,热乎乎的,仿佛刚才不是做梦,似乎谢衡真的来过一般。
“嘿嘿。”
梦里他可把谢衡压在身下,亲完额头又亲了嘴巴摸了胸肌摸鸡鸡。谢衡无力反抗,还一脸小媳妇模样得叫他老公。而这一声老公好像从梦境穿透到了现实,自己的耳朵现在还是痒痒的。
唔,还有嘴巴,梦里似乎有人亲了他的嘴巴。
这场春梦真的值回了票价,5D立体直观感受,简直还想再来一发。
“锵咚——”
“还剩一个时辰,诸位考生请注意时辰。”
巡查差衙掐算时间,敲打着铜锣扬声提醒道。
季淮断了现在再做一次春梦的念头,准备把它留到夜里。于是捧起海鲜粥囫囵吞咽下去。左手举着脆皮鸭腿啃,右手执笔把余下的空白填满。
差衙寻着香味探头瞧了一眼,吸溜咂舌。
这举子带的真全和,不知在哪买的,怪馋人的。暗自想到回去一定要胖厨子多给自己加半勺五花肉。
……
申时。
季淮嗦嗦油乎乎的手指头,用巾帕子擦干净。然后自信满满得将试卷上交。
啃着失去灵魂的剩余的脆皮鸭,一面专心致志得思考嘴里玩应儿的来处。灵台此时应该也是在考试中,若是出了号舍被人捉到,就是作弊的下场。
所以田螺姑娘究竟是谁呢。
*
孟瑜将试卷仔细得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带着些许不安,掐算最后的时间,将试卷上交给了收卷子的同考官。然后安神静坐,默默祈祷满宝莫要出了意外,此时定要周全。
同时暗暗下定了决心,在会考结束后,一定要与那贺放将阴差阳错因果由来解释清楚,与他说明白一切只是误会而已。
就是不知,以后还能与他做朋友么。
*
贺放毫不留恋挥手把早就答完的试卷交了出去,然后起身踱步到窗口透气。
眼底浮现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神秘女子,这一见钟情的少男情怀这一次为何如此持久。可是琢磨着那张脸却逐渐变成了孟瑜的模样。小鱼儿害羞的样子,小鱼儿生气的躲避样子,小鱼开怀的模样。
贺放难得露出愁容。
扪心自问,他甚至也无法弄清自己的心意,若是小鱼真的将那女子的消息托盘而出,他是否能舍去了小鱼儿去准求那女子。
必是,必是,舍不得。
贺放习惯性得想持扇子扇风,但抓了一手空,无奈轻笑。
*
所有考试时战亡的脑细胞,考试后又蹦哒着满血复活,为沉浸爱河中的考生增添甜蜜的烦恼。
……
“季朗!交卷子了!季朗!”
同考官大力敲了敲号舍的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厉声道:“若是不交,你这门便作废。”
这号舍里的举子就像是中了邪,同考官对他印象可是深刻。
进考场前还见他与同行书生高谈阔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同行人对他也甚是巴结。同考官也识得这几个与他凑在一块的人,一个个都是上京的名门败类,做出的事甚为人不耻,他还奇怪这举子倒是有些能耐,竟与他们打得好交道。
谁知等他刚见了试卷,这叫季朗的举子整个人瞬间脸色变得苍白,肉眼可见得这人垮掉。然后一整日将这试卷翻来覆去,只念叨什么‘不可能,不可能。’还有什么‘定是季淮搞鬼,只有……只有他是不同的,他是谁。’一类的胡言乱语。
因这同考官还警告了他好几回。
季朗抬起头双目充血,眼底尽是红色,犹如被断了后路的恶兽,颤抖着手指将试卷塞进了同考官的怀里,然后一把将门关严。
“嘿。”同考官起初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又被甩了一鼻子灰,奈何考试结束,举子有权利关门休息,低声咒骂一句。
扫了一眼手里的试卷,一团一团黑墨,半个整洁的字都没写出来。
啧,学识不怎么样,脾气还不小,这鸡崽子还能一飞冲天怎得。
第72章 队友如猪
季淮躺在柔软的被褥中,进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但今晚的梦境却非他睡前准备好与谢衡一起腻歪的春梦。而是梦见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人是与他长相一模一样。
这次,他说:“谢谢你。”
季淮模糊得明白了这人是谁,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便追问:“为何道谢?你是谁?”
他苦笑着解释说:“你知道的。我就是曾经的你呀。而你救了我,不,是你的家人。谢谢你改变我做过的曾经一场荒唐。”
“我?”季淮不清楚,他做了什么。
但那人不再回答,仿佛了却了所有的遗憾,身影逐渐淡化,变得透明。
季淮觉得,这人从今往后再也无法进入他的梦境。
果然,他没有猜错。梦中的人应当是过去的那个季淮,是这个世界里他躯壳的真正的主人。可是他疑惑得是他分明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向他道谢。
此季淮不知,彼‘季淮’却知。
正是因为他的缘故,得以遇见了谢衡,命运轨迹发生了变故,他的言行举止使得另一个神秘的齿轮开始转动,接连不断得令当初那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季朗已经失去了一切。
今日在谢衡改变试卷的那一刻,季朗已经毫无翻身之地,所以他可以安心得离开。
上辈子他作为季淮时,懦弱无能,无法改变季朗侵吞家产,甚至在他的眼前杀父杀母杀兄。看见母亲为他挡下一打而死不瞑目的头颅。濒临死亡,他以不再往生的代价发誓,愿能够改变一切。
神明得见,于是另一个季淮出现了。
…
黑夜中,季淮猛得睁开眼睛,伸出手晃了晃。可漆黑的夜里,见不到五指。
恍惚得,不知身在何。
他是在无依无靠得躺在曾经那个狭小的工作间里么?一朝穿越的十数载不过瞌睡时的假象。是庄周梦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突然,窗外发出细琐的声音。
然后窗子被打开了。
!
季淮:“……”
“嘘,轻点儿。要把少爷的心头肉吵醒了,少爷要罚你去扫厕所。”
“咦~我才不要,我宁愿少爷打我板子。”
“那你动作还不麻利点,把那个叫什么,对,鸽吞燕羹先端到这。”
“这心头肉吃得真讲究,我觉得咱家少爷也没这么挑食。”
“那能一样么,这可是未来的少夫人。今儿夜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半夜里眼睛都睁不开,老爷可心疼坏了。”
“真哒,看来这心头肉真有本事,迷晕了少爷连老夫人都被他勾走了,嘿。”
!!!
季淮:“……”
悄咪咪收回了伸出的手,放进被窝里。
现在他确信,他的确是穿越了还在会考第一日结束的夜里。而且他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他真的被一个神秘少爷潜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