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满宝。”
谢衡微微张唇咬下葡萄,舌尖撩过季淮的手指,满意道:“是好甜。”
也不知这好甜,指的是葡萄还是季淮。
反正季淮只觉得被此时色气满满的谢衡撩得不行了,转移视线投向泽亭湖。
这湖可是比陆尚书府邸中的还要气派,引得是附近活水。阳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湖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绿缎,鱼儿肥硕,时不时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季淮钓鱼也不做饵,讲究得就是愿者上钩的悠然自得。这几日在公主府过得小日子最是悠哉。
前几天,灵台说要他应了大国寺那日,他答应灵台遵守一个条件。结果谢衡只是想要他住在这里,季淮自然是爽快得应下。夫人很好,灵台的阿爹也很好,虽然他的话比较少,但是对自己也是很关照。
但,变化最大的就是谢灵台。
他最近总是喜欢逗弄自己,直到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才不舍得撒手。仗着这是他的地盘,吃自己的豆腐,虽然他是自愿被吃的,而且更是暗戳戳得把豆腐也吃了回来,并感觉更香。
自打住在这里,灵台就以突然换床睡不着为借口,要搂着他睡在一张床上。起初季淮还有些羞涩,看到偷偷摸摸在一旁观察的永固公主,连说自己睡客房便好。
结果,不知道是公主府遭了水灾还是惹了水里妖怪,客房的床甚至书房的榻都挨了水祸。走到哪间,哪间的床被水淹得透彻,不过满地的水脚印应证了‘事在人为’的道理。
为了防止公主府的小厮操劳过度,再将那池子里的水倒空,季淮忍气吞声,心甘情愿得入了狼窝。
“怎么不盖薄毯,莫要着凉。”
谢衡把季淮扔在一旁的薄毯盖回他的身上,将几张纸交给他,“今日放榜,我料你也不会在意,这是小厮抄录来的,你看看。”
季淮被看破了心思,揉了揉鼻子,不再意道:“我又不会在榜上,徒费功夫。”说罢,叼起一根脆嫩的黄瓜嘎吱嘎吱小口咬着,翻开纸张,含着没来得急咽下的黄瓜,模糊道:“我看看小鱼考得如何,定是甲榜里的头筹……”
谢衡眼神柔了下来,想要说什么不过忍了下去。
“天啊,小鱼居然考了第四,太厉害了。”季淮瞄到甲榜的单子,便看到了大大的孟瑜二字挂在第四位。
不出所料,他就知到孟瑜必能得中,往日里的刻苦终究没有付之东流。这下子在余州他也是谁都不害怕了,腰板也直了。有孟瑜在,看哪几个当官的敢来欺负他家生意。
季淮顺着榜单继续往下看,想找找季朗是否也在其列,虽然他不喜季朗,谁叫家里祖上的规矩还摆在那里。若是此番季朗得中进士,是要写在族谱上的大事。
甲榜都快翻到了底,也没看见季朗,倒是看见了贺放的名字写在中间位置,第四十六名,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名次,喃喃道:“平日看着贺放总是懒散,只喜欢缠着小鱼,居然也得中了,很厉害嘛。”
不过稀奇的是居然没有季朗的名字,往日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模样,还以为他能考进甲榜呢,于是又拿过乙榜的名单翻看。
甲榜录入一百名,而乙榜宽泛了不少,有二百举子可被录入,当然身份上也是差了一大截的。甲榜录入的举子有机会留京入职,乙榜的大多数会被遣回户籍处为地方官。当然,对于举子们来说,只要能入榜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季朗…季朗…怎么没有。诶找到了。”
季淮手指摸索着一列列的名字,最后停下,在乙榜榜单最末一位赫然写着一个姓季的,第二百名,真是幸运。
定睛一看,等等。
有点不对劲。
“灵、灵、灵台,你看、看那是什么。我的名字?!”
季淮难以置信,嘴里半根黄瓜都被吓得掉到了地上,然后揉了揉眼睛,颤抖着手又仔细看了一遍小厮抄来的放榜的名单。
哽咽了一下,捏捏谢衡的胳膊,道:“灵台,你给我暗箱操作了?!”
除了这个原因,他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够让他答成那个破样子还能上榜。
莫不是判卷的官员都是瞎子不成,或是随便从试卷堆里抽出一个就填进了榜单里,一切全凭借的是运气。
“唔,那满宝错怪我了。”谢衡从从果盘里拿了另一个新鲜的瓜果递给季淮,“满宝,我从未与礼部招呼过此事。”
他深知季淮不喜官场纷争,所以也无意遣人私下与礼部疏通。往日硬要满宝读书,布置课业,也只是想着不想满宝在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溜出去找官家的毛小子而已。
谢衡对季淮可是筹谋算尽。
“满宝这般聪慧,考上进士绰绰有余,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季淮连瓜都吃不下了,苦着一张脸,摇头:“我不信,定是灵台你家的小厮抄错了,为了唬我开心不是。”
“对,一定是这样。”
季淮越想越觉得在理,趿拉着鞋子,拽着谢衡的袖子,道:“灵台,你陪我去看放榜单子,定是抄错了。或是季朗,或是季什么的,怎么会是我。”
“好,我陪你。”谢衡安抚住急匆匆的季淮,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躬身握住季淮的脚丫子,把他的鞋子提上去。
眼里满是温柔:“名榜就在那儿,把鞋子穿好就去。”
哎,这榜单他都看了数次,怎会有错呢,傻满宝。
……
上京巷子。
“人呢,兔崽子跑得挺快。”一个大汉狰狞说道:“呸,又让他给钻哪去了。”
“这白皮书生活得真是不耐烦了,居然敢骗我家少爷。”
“谁说不是呢,还有我家少爷,也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
几个凶相的家奴聚在一处,满是戾气,还真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书生。
这书生不知从何处来,叫什么季朗的。会试前来他们府里拜访,找公子们说,指导科考试卷的答案。这季朗夸下海口,说必能叫少爷们一定能中,让家里的老爷们刮目相看。少爷们无一例外都听信了这油嘴滑舌的骗子。
结果会考那日,花苦功夫背下的答案一个也没用上,就连类似的题目也没挨着。这可把几个不学无术的少爷们气得半死,扬言要宰了那季朗,以报苦背了数日假答案的仇。
“像泥鳅似得,不知又藏在哪了。”
“大哥,咱们分开找吧,不管谁抓了他。咱们几个的赏银都平分。”
少爷们可是花了三百两买这季朗的命,倒是值钱。
“我看行,咱们几个聚在一起,目标太大。他一看见咱们准是早跑了。”
几个人商量几番,便决定各自分散去寻人。
此时,一双眼睛在暗处悄然观察着,看到他们的人影消失不见。货运马车里突然有人终于放松得深呼了一口气。
随后心里是咒怨和不解,低声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对劲,一切都不对。”
分明前世就是那个试卷,怎么突然就变了,他的官途,他的命运。前世的今日,他可是花车载酒,与未来官场大人们畅谈应酬,然后在过几日便能回道余州继承大笔的季家家产。
季家被劫匪所杀,死得干净,理所应当成了季家的家主。
他应是展天翱翔命,怎么沦为阴沟里偷生的蛆虫。
“季老板,今年也发财呀,来喝两杯。”
被称为季老板的商人,推阻道:“改日,改日。我让下人把这点货给您送进去。今日听说放榜,这好我弟弟今年参考,我去看看他考得如何。”
“好,我也不让您了,改日再聚。祝令弟得中。”
正沉浸在痛苦中的季朗没有听见外处的议论声。也不知道在十步之内,就是他曾经派贼人砍下头颅的季家兄弟。
“脏兮兮得,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
遮住季朗的布匹被人拿开,季朗重见天日,却被吓得慌张得钻了出去,没了命得奔跑到暗处。
不能见光,会被发现。季朗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怎么了。”季浩听见下人叫声,过来查看。
“老板,没事,一个乞丐,已经被我赶走了。”下人解释道,又想到什么,接着道:“我昨日被菩萨托了梦,说咱家季淮少爷高中了呢。”
“嘴倒是甜,给你赏,若是真的得中还有赏钱。”季浩被哄得高兴,大方甩出碎银子。
“谢老爷赏赐。”下人的眉目里都是笑意。
季浩也是喜在眼里。
嘿嘿,说起来,他昨日也被菩萨托了梦,说他家小满宝高中了呢,而且菩萨还说满宝遇到了良人。
季浩迈着欢快的步子吹着口哨,朝着打听好放榜的地方走去。
心中还默念着,菩萨保佑,一切成真呦。
第76章 文案里的放榜之日
上京街市,放榜告示处。
“魏兄,咱们走吧。榜上真的无我们二人的名字。”
“再找找,再找一下,什么会没有。”被唤作魏兄的举子似是着了魔,在名榜前执着地不肯离去。
“过几年再来,高中举子们文采斐然,你我怕是不及人家。”那人温和的劝慰,“魏兄年纪尚轻,无需为此多作介怀。”
同乡好友好言相劝许久,魏举子强忍着酸涩,黯然神伤得随他离开。寒窗苦读却不幸没有得到回报,满腹的才华无处展现,总是件不如意的事。
当然,同他一般仍然心存侥幸的举子亦不肯离去,尽管这名榜看了无数次,仍然期待着能够发现自己的名字。也有中榜的举子,对着自己的么名字反复欣赏,想着他日荣归故里的风光。
一场会试放榜,百人喜、百人哀、百人郁结心头、百人一笑了之后重头再来。无论是喜怒哀怨,在时间的消逝中,总有一天都会恢复平日的淡然。
“不会吧,真的是我!?”
姗姗来迟的季淮抬头望向乙榜最末,果然季淮俩个大字不偏不倚挂在那处,心里是恨不能用一块浆糊给糊上。
由于这一格外与众不同的诧异声,可是引得周围许多未曾离开的举子们投去不解的视线。
什么叫‘真的是我?’。
这人难道脑子有毛病不成,他们还恨不得把自己的名字给填上去呢。这不情不愿的语气着实招来不少的仇恨值。不过等到众人的眼神飘忽到他身侧站的那位爷儿身上时,又心照不宣得又转回了头。
啧,看着惹不起的样子。
算了,咱们大人大量,落榜的众人眼里泛着酸水,成了一群不敢吭声的哑巴柠檬精。
“满宝相信了吧,我可没有骗你。”
谢衡抚摸季淮越来越低的脑袋,像是秋日里被霜打的茄子般,不禁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满宝若是不想为官,总有不为官的方法。”
“真、真的么,我是做不来官的,也不想耽误了别人。”季淮轻叹。
当官简单,要是当一个好官可就难了。以他一问三不知的本事,若是因为贪慕一声‘官老爷’的名号,办了糊涂事,惹下祸患就不划算了。
“满宝不喜欢,我自是能为满宝解决。”
“灵台真好。”
季淮终于露出个舒心的笑容,差点忘记了,灵台可是超级厉害的人呢,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
现在只要不被家里亲人发现就好,等下就与小鱼打好商量,莫要将他中进士一事张扬出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样也不会被阿爹阿娘念叨了。
我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
瞧着季淮露出小狐狸的狡黠笑容,笑眯眯得不知在想什么好事。谢衡忍不住戳了一下季淮的脸蛋上的小酒窝,被捉弄的季淮自然不肯相让,张牙舞爪作势要挠谢衡腰间的痒痒肉。
“我的天爷啊。”
季浩托着能塞下一颗鸡蛋的下巴,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嘶,真疼。
天爷啊,这是他家满宝么??那个男人又是谁,说得好的黄花大闺女的良人呢。
原是半分钟前,季浩便来了此处。他挤在最前面,目不转睛地掠过名榜,越看越心寒,心想着难道菩萨是与他开了个玩笑。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最后发现季淮的名字。
只是还未等他高兴,便听见熟悉的满宝的声音,转过身发现居然真的是他家小弟满宝。
可旁边却站着一个陌生俊俏的男人。
就这迟疑的片刻,瞧见二人的举动越来越奇怪,他们不知低声说了什么,那男人摸了满宝的头,甚至戳了满宝的脸蛋。可自家小弟一点也没生气,反倒和他打笑推闹起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直到那人将满宝紧紧搂在怀里,才将满宝制服住。
这、这带着撒娇的感觉,这弥漫粉红气泡的场景充分展现了四个字。
打情骂俏。
菩萨,这是啥情况,昨天梦里也没说这段呀。
“季淮,季满宝!你给我过来。”
这一声吼,真可谓撕心裂肺,如平地惊雷响彻上京,差点传回了余州老家。
第77章 大哥out
余州季家祖上就是靠织布买卖养活一家老小,又依仗着经商头脑与胆识,将生意越做越大,到了季老爷这代人,已经在余州算得是有名号的商户了。
季老爷季夫人育有三子。老大季浩,老二不满月便因病夭折,幺子为季淮。因二子的早逝,全家人对小只的季淮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爱,生怕磕到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