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书房里,点灯熬油。
外头巡夜的小厮已经敲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梆子了,然而季老夫妇俩人依旧精神得很,神采奕奕,不见一丝疲态。
“然后呢。”
季夫人和季老爷单手捧着下巴,坐等听故事,不时得捧哏应和。
心里埋怨若不是当初浩儿讲得实在无趣,他们怎么会听岔劈,闹了个如此大的乌龙,在谢衡面前露出家丑。
于是,此时的季老夫妇正努力在谢衡没面前重新塑造良好的形象,以免让谢衡觉得这一家万分不靠谱,连累满宝嫁不出去。
“然后…”季淮坐在谢衡身侧美得冒泡,“人家才知道,灵台就是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迷路的小孩子嘛。”
谢衡重新为季淮续上茶水,季淮正巧觉得口渴,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听听,这绝美的爱情。”
季夫人拍红了手掌,擦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今天又是为了绝美爱情哭泣的一天。
而故事的主角居然是满宝,更是喜上加喜的美事。机缘巧合,天定良缘,没想到自己那日的恶趣味竟然无意中推动了这场缘分。
自打满宝季淮出生,满岁抓周时,毫无犹豫,左手抓着首饰盒右手抓着脂粉盒的时候。她早就就隐隐预感到,未来可能无法拥有一个儿媳妇,可能会做了人家的丈母娘的推测,并为此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果不其然,终于等到了今天。
不过满宝的眼光真是随了她,好得没话说,瞧瞧阿衡这俊俏郎,博学多才家底如此厚实,还是皇亲,性格也很温柔,看满宝的眼神里尽是爱意。
别的不说,看满宝出去一趟,圆滚一圈回来的模样就知道被照顾得细致。
“夫人。”
季老爷在灯光下,映照得尽是温柔,轻轻拍拍季夫人的肩膀,叹慰道:“我就说满宝是有福报的,如今即是金榜题名又是寻得良配,你我可以放心了。”
季老爷对谢衡也是很相中,第一次满宝邀谢衡来家中坐客的事后,他就些许察觉这人待满宝似乎格外亲昵。
不过季老爷最窃喜的还是,满宝终于能滚出家门,自己也用不着和这小崽子争宠了,嘿嘿,夫人心里第一位还是他。
“阿爹阿娘,我与灵台已经定下亲事了。”季淮趁热打铁,坦白道。
“这好呀。”季夫人一喜,朝谢衡说道,“阿衡,我看此时要趁早,若是入了冬,天寒地冻。我看不如下月初十可好,我翻了日子,那天是最近宜嫁娶的。”
谢衡每有想到此事居然来得敏漂亮如此轻松,满宝的父母亦是丝毫阻拦,遂说道:“多谢夫人,私下母亲也是与我交代这个时辰。”
“哎呦,我与你娘真是心有灵犀。明天我就把满宝的嫁妆给准备准备运去上京。”季夫人持着绣帕,掩着嘴角一笑,“我第一次去上京,约摸都过去二十年了,那处变化一定很大。还有,阿衡叫什么伯母,该叫母亲喽。”
“阿娘。”季淮欲阻止,“有些太早了了吧,灵台还没准备好…”
“多谢母亲。”
“你看,这才对么。”谢夫人笑道,伸出手指敲了敲季淮的额头,“阿衡早就准备好了不是么,是满宝还没准备好吧。”
季淮仰头,朝谢衡看去。谢衡挑眉,亦在季淮的额间轻点,无声道:是满宝没有准备好。
“咳咳,嗯。”季老爷适时轻咳,表达自己的存在感。
谢衡自然识趣,恭敬道:“父亲大人。”
季老爷满足得点头致意。季夫人瞧着老头子不争气的样子,无奈摇摇头。
门外偷听的季浩:……
这就解决了!?
那他前两日的苦头是白挨喽。阿爹阿娘阴阳怪气得数落他好几日,而且还里里外外教训他做事不带脑子。
他还以为阿爹阿娘是责怪自己没有看护好幼弟,令他走了弯路,于是低声下气的被教训。
而又惦记着满宝的终身大事,时不时与阿爹阿娘据理力争,向他们解释做断袖的好处,并用充分运动举例说明以及对比证明,费劲了口舌。
然后居然是被误会自己辜负秀娘做了断袖!
满宝和谢衡没说两句,阿爹阿娘这就同意了。秀娘哦,我的命好苦,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
床上,季淮翻来覆去,突然坐起身:“不对啊,刚才阿娘怎么说是要给嫁妆,应是聘礼才对哦。”
谢衡:……
谢衡硬邦邦道:“老公,来抱抱,睡觉吧。”
“好~老婆。”季淮娇羞一笑,闷头倒下,瞬间在谢衡怀里进入甜蜜的梦乡。
嗯,明天起床一定要记得和阿娘解释。
第84章 九月初十宜嫁娶
上京
九月初十,风和日丽,宜搬迁,宜嫁娶。
圣上特为此婚事降下旨意,大赦天下,对于轻罪之人既往不咎,重罪之人如能在赦免范围内则减轻罪罚。
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我瞧着,上一次的上京如此热闹,还是在官越将军成亲之日,这此难不成是太子殿下。”看热闹的一人瞧着街边小厮在装点红绸,推测道。
旁边的人难以置信道:“兄弟,你是刚从外地来的么。上京都传遍了,成亲的是永固公主的公子,太子才多大哟。”
“哦,原来如此。”
“嘿,人家依仗的可不仅是公主之子的身份,我都听有间客栈那个洛说书的讲了。这谢衡谢公子,未及冠遍显露状元之才,如今还是太子太傅呢,还听说这谢衡为圣上办差,就是六部也不敢招惹呢。”
“这么厉害的人物呐。”周围听到此话的人,无一不是震惊,纷纷应和着那人再说说这深藏不露的谢衡。
“哎,果然还是看上男人了。”一位闺中待嫁的女子忍下酸楚,怅然道。
早就听说谢公子不近女子,没想到真的是断袖。官越将军是断袖,谢衡是断袖,怎么天底下这几个钟灵毓秀的男人都看上了男人。
难道这世上也就剩下贺郎懂得女子的心思了。
殊不知这贺放一只脚也迈进了断袖的圈子里,另一只脚在边缘疯狂试探。
……
“小鱼,你怎么了,最近看你精神不太好。”
待嫁的季淮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折射的孟瑜,发现他似乎是有烦心的事。
“满宝,别动,这钗子歪了。”
前来帮忙的花媚娘正跃跃欲试,施展拳脚,接道:“我看,估计又是那贺放呗,小鱼,我都提醒你好多次了,离那贺放远点,他可不是省油得灯。”
孟瑜挥挥手,强颜笑道:“我无事,也不关贺放,是因为满宝要成亲,昨日没睡着。”为了强调他没有说谎,还指了指眼下的黑眼圈,道:“你看都这么浓。想到满宝居然要成亲了,我实在高兴。”
孟瑜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满宝这么快就找到了那个可以白头看雪的人。而他自己,孟瑜恍惚的神色,贺放…
季淮若有所思,多年好友,只一个神色便能看出小鱼是有别的心事,不过想着小鱼不愿与他明说,但也正如花媚娘所言,此时怕是逃脱不了贺放。
“满宝,你看,我手艺如何。”
花媚娘合掌一拍,打断季淮的思索,示意完工,扬起季淮的下巴,让他左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
虽如此装扮,但花媚娘刻意留出季淮的英气,令旁人一眼可以看出季淮是男子。
“姐姐,好手艺!”季淮竖起拇指。果然,妆娘都是遗落人间的天使。
“那可不是,你这种要求,既是娇而不媚还得带着英气,若非姐姐我的巧手,你怕是整个上京找不到旁人了。”
花媚娘得意得看着自己的作品,笑得张狂。
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嫣红,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
啧啧,这要是一层一层剥开,露出嫩滑,满宝娇滴滴得嘤嘤一叫。
哎呦喂,想想看那副活色生香,她都忍不住。
花媚娘记下新的一章脑洞,并准备连夜写出来。
他的读者们都如饥似渴,期待着她话本子里洞房花烛夜的小黄蚊。自打以满宝和谢衡为原型写了两章话本子发出去,现在他可是上京有名望的写手太太。坑底的没有几千也有上百人,等着她填饱这嗷嗷待哺的小可怜们。
“花姐姐,姐姐你是饿了么,口水都流出来了。”季淮提醒道:“那边有刚做的丸子,你要不垫垫肚子。”
花媚娘擦拭嘴角,“没事,我不饿,满宝多吃点。”要不我怕你明天起不来,连饭都没得吃。
“嗯额,我要尝尝,还要一会儿灵台才能来接我。”
花媚娘轻轻为季淮梳理头发。满宝自求多福罢,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
“谢家姐姐,你真好看。”
“妹妹才是美丽夺目,妹妹生得满宝也是灵秀可爱。”
“姐姐说得是哪里话,满宝可淘气了,日后怕是要给阿衡添麻烦。”
“那都是阿衡的福气。”
“呀,姐姐,你这耳坠子的模样怪独特的。”季夫人被永固公主戴着的耳坠吸引了注意力。
永固公主闻言丝毫不犹豫,解下坠子给季夫人戴上,“妹妹喜欢,就拿去,这是边邦进贡我那还有一对呢。 ”
季夫人眼里冒着星星,喜极得接过来。
永固公主见状更是大方,“妹妹一会儿到我的私库里挑选,我全都送给你,还有与这坠子一套的镯子,也是好看的。”
季夫人与永固公主坐在大堂上互相奉承,你说我笑。
季老爷与谢安道心照不宣,正襟危坐,家里的夫人仿佛都变了模样,令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季老爷:昨日不是说了要庄严肃穆,别在皇家面前丢了威风么。
谢安道:夫人每日里拿出来擦拭百开回的物件,居然就这么大方送人。
女人心思如海底,男人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才懂。
“吉时已到,夫夫入堂。”
语落,众宾随着季淮与谢衡二人的脚步入门,嬉笑欢乐一片洋洋。
季淮柔情脉脉看着身侧的谢衡。
他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良宵缱绻两情谐 ,海誓山盟白首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佳,五世其倡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可喜可贺。
……
当夜,红鸾帐暖,季淮欲仙欲卒。
魂不附体,感觉自己受到了谢衡的欺骗。说好了是老公,为什么他还是受。
还是那种一边被叫老公,一边被戳得嗷嗷叫的傲娇受。
日、后据谢衡解释,他表示完全不明白‘老公’的隐晦含义,并声称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季淮:嘤,嫁都嫁了。
不过…做受也挺……舒服的。
第85章 一醉贪欢
季淮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壶,喉结微动,咽咽口水。
纠结今晚要不来点酒助兴。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虽然我不怂。
可是。
“反正少喝一点,灵台也看不出。”
季淮决定自欺欺人趁着谢衡没有回来之前喝点酒助兴,好让灵台拜倒在他的威武雄壮下。
“啧,好香,御赐的就是不一样。”季淮贪杯,小猫似得探出舌尖蘸了一下,清冽的酒香萦绕在鼻尖。
小口小口喝着这合卺酒,直觉得浑身发热,莫名打心底出来英勇气概,上山能大虎,下海能捉龙,现在出去三分钟就能跑出八百米。
为了将这股劲儿持久一些,季淮决定再来一口,然后发现谢衡还没回来,遂再一口。
“咯吱——”
房间的木门被轻启,谢衡看到在桌子旁醉歪歪的季淮,眼底深色黯下,轻声踱步到季淮身侧。
“灵台!你终于来了呀。”
季淮扔开酒杯,一把搂住谢衡,他的意识已经被酒香迷醉,不过尚存的记忆让他还知道今晚是与灵台的洞房花烛夜,他还没有一展雄姿呢。
谢衡瞥过桌上歪歪倒到的酒杯,空荡荡的酒壶,与怀里醉猫似的季淮,有些头痛,他不过是去准备了些东西,回来满宝便成了这副模样。
“满宝。”谢衡与季淮对视,像是为了确定季淮此时是否清醒,低声问道,“我是谁。”
季淮噗嗤笑出声,跨坐在谢衡的腿上,自以为很有气魄,一把揽住谢衡的肩膀,道:“灵台是傻了么,你是我亲亲老婆呀。”
谢衡挑眉,疑惑道:“嗯,是么?”
季淮得意得点头:“没错,我是老公就是1,你是老婆,是我的小0。”又痴憨一笑,在谢衡耳边道:“今晚老公会好好疼你的。”
谢衡薄唇撩过季淮红润的嘴边,酒香在二人之间逡巡。
突然,谢衡突然苦恼道:“可是满宝已经把我们的合卺酒喝光了,我们还不算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