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刚一动,包子便惊醒了,一把夺回小碟子,直愣愣地坐起,喊道,“你做什么!”
楚怜玉被吓得捏着碟子的手一松,看着包子抱了满怀的糕点,睡眼惺忪地直视前方。他伸手在包子脑袋上拍了一下,无奈道,“你睡觉也抱着这个?”
包子听见楚怜玉说话,迟钝地回头,费力地揉揉眼睛,才勉强清醒些。
“少寨主,你回来了啊。”包子打了个哈欠,顺手拈了块糕点放进嘴巴。
楚怜玉看不下去了。
他是猪吗?
“起来。”楚怜玉推了包子一把,又把落在床上的小碟子塞进他怀里,“不许在床上吃东西。”
包子口中有食物,心情就好很多,顺从地从床上蹦下来,趿着鞋走到凳子上坐下,随口问道,“为什么?”
楚怜玉看着本来还算整洁的床铺上,又脏又皱,枕头上还有疑似口水的东西,又看看睡了一觉,自自在在坐在凳子上吃东西的小跟班,一把掀起床单,在包子面前一扬——
包子只觉各种残渣铺面而来,他眯着眼抱着糕点逃窜,“少寨主,你太恶心了。”
“我恶心?”楚怜玉扬眉,一把把床单扔回床上,慢慢逼近,“你在说我吗?”
包子退到门口,瑟缩地看着楚怜玉眼睛冒火地走过来,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说自己呢。”
楚怜玉站在包子跟前,拎起包子后颈,扔到桌子前,“把东西放下,下楼让掌柜的再送一床被褥过来。”
包子被迫把吃食放在桌子上,有些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楚怜玉想起刚刚的经历,出门找不到房间,下楼又碰见那样的怪异男子,心中一阵不舒服,再看看包子眨巴着眼顶嘴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点着包子的脑袋,咬牙问道,“我带你出来是做什么的啊?”楚怜玉加重语气,“你说说看,小跟班?”
包子脑袋被点的一顿一顿的,听见楚怜玉如此问,怕死地改口,“带路,收拾东西,服侍您!”
“嗯。”楚怜玉点点头,慢慢地收回手,包子谄笑着对楚怜玉弯弯腰,揉揉额头,一闪身出门了。
楚怜玉独自在屋中等待,不知怎地,想到同在一间客栈,不知在哪一间屋子里住着的秦歌,又有些烦躁,这个死娘娘腔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
想着那人猫逗耗子一般,又被逗弄一番,楚怜玉暗恨,气急地拍了两下桌子,“早晚整你一顿。”
他暗下决心,要找个机会整回来,让那该死的娘娘腔尝尝被逗的滋味。
正思索间,忽闻屋外一阵喧闹,楚怜玉走到窗前,推窗一看,是一个年轻人被许多人围在中间,那些人对他又恭敬又亲热,似乎是得他一句寒暄便是无上光荣。
楚怜玉想到在楼下时,那年轻人对他说的话,忍不住撇嘴,啪地一声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
还没走回去,房间门就被急慌慌地打开,又咚地一声大力关上。包子抱着一床被子,长长的被角耷拉着,几乎要拖在地上,他兀自不觉地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踩在被子上,随时都能在被子上踩出一个泥印子。
楚怜玉皱眉,上前接过被子,扔在屋中的榻上。
包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倒了杯水灌入肚,站在桌前大口地喘气。
“至于么。”楚怜玉看他一副累死牛的样子,嫌弃道,“平日尽知道吃,让你练功跟害你似的。现在抱一床被子上楼,就累成这样。”
包子热出了一头汗,拿手上下扇着,又倒了杯水喝,便喝便道,“少寨主,你不知道,楼下可热闹啦,我都差点挤不上来。”
楚怜玉刚刚上来的时候,大厅中并未有太多人,现在听见他说差点挤不上来,就有些怀疑,“人很多?”
包子点点头,跑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指着外边道,“你看,还有人赶过来呢,客栈里挤得都是人。”
楚怜玉伸头一看,这么一会儿,围着那年轻人的人群又壮大了不少,那人镇定自若地站在中央,面色温柔地与一个老妇人说着什么,那老妇人时不时地擦擦眼角,一副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
“神棍。”楚怜玉看着木清和,抛出一句评价。
“原来他姓木啊。”包子趴在窗台上看得很入神,“少寨主,我觉得木公子人很好。”
楚怜玉看着包子那目不转睛的样子,有些看不惯,“你还不认识他,就知道他人很好?”
包子盯着木清和的一举一动,愈发觉得他温柔至极,连连点头道,“木公子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那种人,你看大家都喜欢他。”
楚怜玉哼了一声,看着木清和对那老妇人说了什么,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那老妇人。那妇人连忙摆手不接,木清和坚持地把银票送入她手中,又拍拍她的肩膀,说了些什么,那妇人才收下银票,双膝一弯就要下跪道谢,被木清和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握着她的双手继续说了一阵话,才对周围人拱拱手,艰难地往前走。
人群自动自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又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前走,楚怜玉站在楼上,只看到那一支越发壮大的队伍,缓慢地向前延伸。
“木公子真是好人啊。”包子再次感叹,“大家都喜欢他。”
“是吗?”楚怜玉阴测测地问了一句,一把扯过包子,又猛地关上窗,命令道,“给我铺床去。”
包子撅着嘴,慢吞吞地收拾小榻,没力气般东铺一下,西铺一下,半天没铺好一个床角。
楚怜玉站在他背后,看见他惫懒得模样,抬起脚尖踢了下他屁股,“好好铺。”
包子惊得窜了起来,看见楚怜玉抱胸站在身后,揉揉屁股,瘪着嘴嘟囔,“木公子一定不会欺负他家跟班。”
“哦?”楚怜玉看着他,“你想跟着他?”
包子想想木公子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听见楚怜玉这样问,不由自主地就点点头,一副向往至极的模样。
“呵。”楚怜玉冷笑,“你想得美。”他再次踢了包子的屁股一脚,这次力道大了一些,包子一个不提放,扑在了床上,“少寨主!”包子回头怒视。
楚怜玉挑着嘴角坏笑着看他,“做什么?”
包子一看到他这模样,立刻蔫了,闷闷地回了声没事,手脚终于麻利起来,很快就把小榻收拾干净。
楚怜玉随便擦洗过,惬意地躺在床上,眯了眯眼,舒服地叹息一声。
“包子,熄灯。”楚怜玉喊。
包子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像是没听见楚怜玉说话一样,没吭声。
楚怜玉半扬起身子,微微提高声音,“包子!”
包子吓了一跳,浑身激灵一下,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少,少寨主,什么事?”
楚怜玉眯缝着眼看他,“你还在想那个什么木公子?”
包子脸色微红,摆手道,“哪里有。”半晌,看楚怜玉还在看自己,急忙摇头,再次否认,“少寨主,我没想,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说完,不等楚怜玉回答,便下床吹了灯,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一时无人说话,房内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嘈杂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下来,只余远远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深且长。
楚怜玉躺在床上,睡意全无,他侧耳听听大床上的动静,忽然道,“包子,那个木公子,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好。”
床上无人回答,包子像是睡着了。
楚怜玉等了一会儿,听见包子翻了个身,喃喃地低语,像是熟睡之中的梦呓。
他又定定地看着漆黑的虚空,直到眼睛发涩,才闭上眼,跟着睡去了。
第14章 木家公子(三)
天刚微微亮,楚怜玉便已醒来,他就着盆中冷水洗漱一番,伸伸懒腰,感觉浑身舒爽。
自从出了留仙镇,他一路上都处于焦急不安之中,一心一意想要躲开那个娘娘腔,如今在嵩明县见到秦歌,不知怎的,心中反而踏实起来。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歌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楚怜玉站在洗脸盆前发了会儿呆,目光坚定地转身,冷静地收拾收拾衣服,想要出门转一转。
临走之前,他不经意地扫了包子睡的大床一眼,不禁微微一怔,沉思一番,他转身出门。
天已渐渐亮了,小二打着哈欠在大堂里抹桌子,东擦一下,西擦一下,敷衍的很。
楚怜玉皱眉看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走到小二跟前,伸手递到他眼前。
小二眼睛一亮,惺忪睡眼瞬间睁圆,“客官,给我的?”
楚怜玉点点头,“拿着。”
大清早的就有银子拿,小二惊喜地伸手,又做贼一般看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迅速地把银子揣进怀里,一脸笑容地凑近楚怜玉,“客官,有什么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为您办到。”
楚怜玉微微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避开那铺面而来的口臭味,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他带路。
小二见楚怜玉上下扫了他两眼,急忙站直身体,把衣服抻平整,讨好地对楚怜玉笑笑,生怕这大好的生意黄了,放跑这个出手阔绰的客人。
“罢了,就是你了。”楚怜玉背手,抬脚出门,示意小二跟上。那小二一见要出门,略有难色,对楚怜玉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急匆匆地冲向柜台,告诉掌柜的要为客人办事,掌柜的从柜台中伸出头,看到楚怜玉不耐烦地看过来,立刻认出是昨晚让他带路回房的年轻人,此时见他要带小二出去,心下约莫明白是因为何事,便也不为难,利落地点点头,让小二跟着去。小二面上一喜,把肩上搭着的白手巾扔在桌子上,一溜烟地跑到楚怜玉跟前,“客官,咱们走吧。”
楚怜玉点点头,举步向前,一边随口问那哈着腰跟着的店小二,“先去早市吧。”
他先前从车夫口中听闻嵩明县花木一绝,小吃也别有滋味,今次出门,便想尝一尝那味道到底如何。
小二一听是要找吃的,立刻直起腰,面带骄傲道,“客官,你要找这个,那可是找对人了,我王二就是包打听,嵩明县里哪条街上有什么铺子,我最是一清二楚。”接着就一拍胸脯,叽里咕噜地夸起自己来,楚怜玉听了一会儿,半天没听到他说哪家好吃些,忍不住打断他,“到底哪家好吃些?”
小二意犹未尽地抹抹嘴角,觉得没让这位客官彻底地了解自己得优点有点遗憾,但人家已经明显不耐烦了,他也知道就此打住,指着不远处河边的大柳树道,“您要是要用早膳,那大柳树边王老爹的馄钝就挺好。”
“馄钝?”
楚怜玉看看那摆在柳树边简陋的馄钝摊,有些怀疑地看王二,“就是这家吗?”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比别家好的样子。
王二见楚怜玉的模样,便知他不信,遂拍着胸脯打包票,“客官,你看柳树边等了多少人!王老爹家中馄钝馅可是用祖传秘方调制而成的,别家的,嵩明县中谁也比不上。”
楚怜玉看看那柳树边,确是三三两两坐了一些人,看模样都是在等馄饨开锅端上来,他点点头,朝着馄钝铺走去,“那先过去尝尝吧。”
到了馄钝铺边,闻到锅中飘香,确实别有一番诱人滋味,想来味道确实不错。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等待着的人,又看看不远处的客栈,有些疑惑地捡了个面朝大路的位置坐下,让小二点两碗馄钝过来。
王老爹年纪虽大,手脚却很利落,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两大碗馄钝,王二与他说笑两句,便蹲到江边,等着楚怜玉吃完。
楚怜玉一扭头看见他这幅模样,冲他招招手,指指手边的另一碗馄钝,吩咐道,“吃吧。”
王二本以为他又有吩咐,哪知竟是让他过来吃馄饨,一时有些不确定,不敢坐下,急忙拒绝,“客官,小的蹲一会儿便行,您慢慢吃,不用管小的。”说罢,转身就要再走远一些,怕碍着他的眼。
楚怜玉见他又要走,有些不悦,曲起一指敲桌,接连命令道,“回来,坐下,吃。”
王二一见这衣服华贵的小公子面带怒色,暗忖有钱人毛病多,不吃恐怕惹怒他,遂坐下赔笑道,“谢谢客官。”
楚怜玉看他一眼,并不答话,一边看路上行人,一边快速地吃馄饨。
待两人吃完,楚怜玉又不知该去哪里了。他站在路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王二试探地问,“客官,您还要吃东西吗?我知道街西头有一家卖的烧饼味道非常不错,那烤的是两面焦脆,内里软嫩……”
“你知道木清和木公子平日里最喜去何处吗?”楚怜玉打断他,问道。
乍听见这话,王二有些呆愣,“您是说木清和木公子?”
楚怜玉点点头,“就是他,”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昨晚来客栈,很多人围着的那个。”
王二当然知道那个木公子,见楚怜玉问起他,有些好奇道,“公子要找木公子?您找木公子有何事?木公子可是好人……”他飞快地把木清和夸了个遍,似是上天入地难找此等心善之人,简直是活菩萨在世。
“够了。”楚怜玉打断犹自喋喋不休的王二,冷眼看他,“我找他何事与你何干?”他转了一早上,心情有些急躁,见这个王二话忒多,心中更是烦躁,“你只需告诉我他最爱去哪里便可。”
王二不敢再多嘴,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个一清二楚,“今日初七,木公子应该在城外金光寺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