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好整以暇地站着,闻言,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在楚怜玉眼中,可恶至极,不屑至极,挑衅至极的笑容。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楚怜玉浑身发抖,憋火憋得脑仁发疼。
王二一见情况不对,话都不敢说再多说一句,缩了缩身子,恨不得自己此时根本不存在,他四下观望了一番,抖手抖脚地挪到一块巨石旁蹲下。作为见识了几次江湖人争斗的客栈老伙计,他深谙保命之道。
秦歌看台阶下楚怜玉一脸青紫,狼狈不已的模样,冷笑一声,淡定地转身,举步欲走。
“你给老子站住!”
楚怜玉眼看秦歌要跑,顾不得多想,暴躁地大吼,惊起一群飞鸟。
老子跟他拼了!
此时的楚怜玉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迅猛地弯腰,气疯了般从地下捡起一把石子,瞄准秦歌,用尽全身力气,连环炮一般,狠砸过去!
秦歌听见背后那声喊叫都破了嗓,忍不住顺从地站定,顿了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优雅地转身,只见——
数颗石头迎面而来,带着犀利的气势。
“你在做什么!”
秦歌又惊又怒,在石头砸到脸的前一刻,柔韧的腰身后仰,匆忙之中,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躲过迅疾的石头雨,片石不沾身。
“我就干这个。”
楚怜玉学着秦歌的模样冷笑,忽然觉得这石头要比拳头好用的多,遂弯腰捡起一捧抱在怀里,拇指与食指间捏起一个,右眼微眯,做出瞄准的样子,一字一顿道,“我,要,砸,死,你。”
秦歌怒极反笑,不待楚怜玉扔出手中石头,足尖一点,若离弦之箭般,落在楚怜玉身前,两人中间几乎不留一丝痕迹,连足尖都与楚怜玉的紧紧抵在一起。
莫名的压迫感随即而来,楚怜玉有些慌张地推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要做什么?”
秦歌双手抓住他的手,把他提到自己胸前,低头逼视,鼻尖微微相碰,擦在一起,他笑道,“我要做什么,你等下就知道了。”
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楚怜玉不自在地往后仰,慌乱之中,与秦歌英挺的鼻梁撞了一下,那柔软的触感,几乎让他的心差点从口中跳出来。
“放,放开我!”楚怜玉慌乱的不能自已,为什么每次接近秦歌,他都这么狼狈慌张?
他踮起脚尖,使劲挣扎,一心想要从秦歌的钳制中脱离出来,但秦歌不知使了什么功夫,让他几乎使不出力气,甚至,他感觉脚尖在慢慢地离地,最后在堪堪碰到台阶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楚怜玉稳不住身形,上半个身子几乎全靠在秦歌怀中,被迫感受那微凉,却像蕴藏无数力量的身体。有一些什么东西,如雨后竹林般的清爽之气,经由鼻尖的嗅觉,不受控制地流入了心里。顷刻间,心乱如麻。
满腔的怒气与慌张中,羞窘在悄悄蔓延,楚怜玉如被火燎一般,一路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他额上冒汗,声音中带着不自知的颤抖,“你放开我。”气势弱得不像话。
秦歌止住动作,双眼如千年冰湖一般,深邃又冰冷,就那样冷冷地凝视着楚怜玉。
到底在看什么啊!
这人是傻瓜吧?
楚怜玉低头,躲开秦歌的目光,一咬牙,轻拧手腕,重新开始挣扎。
秦歌手上用力,制住楚怜玉动作,冷道,“想走?”
楚怜玉连连点头,底气不足地抗议,“是英雄好汉就动手打架,抓住老子是什么意思?”
秦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征求楚怜玉意见,“那我放开你?”
楚怜玉巴不得呢,立刻抬头,眼睛发亮地看着秦歌,“放放放,快放。”
秦歌松开一根手指头。
楚怜玉一头黑线,脚尖艰难地点地,勉强保持直立,怒道,“你到底放不放?”
秦歌双唇微张,轻飘飘地说出一个字,“放。”
楚怜玉心中一喜,等了一下,不见秦歌动作,惊疑不定,“那你还不松手?。”
话音刚落,秦歌双手同时松开。
楚怜玉感觉手上钳制一松,立刻想要跳开,哪知本就脚尖着地,又与秦歌共站一个台阶,此时再想要落脚根本不可能,于是在秦歌松手之际,便发现自己不但稳不住身形,更加没有落脚之地,只扑棱了两三下,便滚了下去。
“秦歌!”他只来得及喊这一句,便顺着台阶快速地滚远了。
秦歌冷眼旁观,看到楚怜玉被王二死命地抓住,稳住身形,才一弹衣角,转身离去。
楚怜玉好不容易站起来,只看见他淡绿色的衣角划过寺门,消失不见。
“啊——该死的!”一炷香的功夫,滚了两次台阶,楚怜玉快气疯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公子?”王二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祸上身。
楚怜玉握拳,死命地控制自己冲上去找秦歌麻烦的想法,努力地平复心情,理智告诉他,他还不想再滚第三次台阶。
手腕微微作疼,楚怜玉一看,那里被深深地勒出两道紫红的指印,正是刚刚秦歌太过用力的缘故。
想到刚刚被秦歌抓到怀里时的模样,楚怜玉暗恨自己乱了阵脚,但秦歌趁机把自己抓起来丢下台阶,显然更加卑鄙。
“死娘娘腔,用美男计。”楚怜玉鄙夷地看着寺门,不甘心地骂道。
王二抖了两抖,看看天色,终于再次上前,“公子,咱们回去吧?”
楚怜玉在山风中站立良久,微觉平静,点点头,“回去吧。”
走了几步,楚怜玉忽然停下了。在前面带路的王二不见人跟上来,扭头一看,见楚怜玉正站在那里发呆,他苦恼地挠挠头,只觉得挣点外快相当不容易,但最终还是赶上去问道,“公子莫非还想回寺里?”
楚怜玉摆摆手,示意王二继续走。回金光寺?他现在可不想。尤其是那个死娘娘腔还赖在寺里的时候。
只是,包子可该怎么办?
楚怜玉有心想在山下等待,等见了包子再劝,可想到包子对木清和的态度,又觉得自己贸然上去只会徒被人厌,不如找到木清和的真面目,让他看个清楚,到时自己回来的好。
这样打定主意,他顿觉轻松许多,打算夜探木府,先看看木家有无猫腻。
山路崎岖,道路不好走,楚怜玉和王二又一身青紫,浑身难受,因此这一路下来,甚是辛苦。他一路走来,不知在心中骂了秦歌多少回,只觉秦歌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灾星,一遇到便万般倒霉。
“要是有轿子就好了。”王二在楚怜玉前面带路,忍不住幻想。
楚怜玉听见,心中附和了一声,口中却未作声。
但他不回答,旁边却有人答话。
“想要轿子,还不简单的很吗?”
楚怜玉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看向一副老实相,吊儿郎当蹲在拐角处的白朗,喜不自禁,“白大哥,你怎么来了?”
白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拐角处努努嘴,“给你送轿子来了啊。”
楚怜玉看着他,有些不能相信,“真的?”
“真的!”听说有轿子的王二早就颠颠地跑过去了看了,此时一脸兴奋地向楚怜玉报告。
“大哥!”楚怜玉感动地看着白朗。
“哎!”白朗爽快地答应一声,笑呵呵地看着楚怜玉傻乎乎的模样。
“怎么弄成这样?”他上下打量了楚怜玉两眼,随手从楚怜玉脑袋上摘下一根草,“你从山上滚下来的?”
“没有!”楚怜玉炸毛,快速否认,“我只是摔了一跤!”
“哦?”白朗看看同样灰头土脸的王二,笑笑不说话。他揽着楚怜玉的肩膀走向轿子,道,“坐进去吧,专门请你的。”
楚怜玉弯腰,正要坐进去,转眼看见王二一脸艳羡地站在轿子边看着自己,他直起腰,指着王二道,“你去坐吧,我与大哥说说话。”
王二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楚怜玉点点头,让出轿门。
白朗摇摇头,带着楚怜玉先走一步,也不管身后王二是如何纠结之后,又惊喜地坐进轿中,被慢悠悠地往山下抬。
楚怜玉一看见白朗就觉得亲切,身心不由自主地放松,连被秦歌接二连三地戏弄,都瞬间忘在了脑后。
他见白朗一身自在的模样,想起先前白朗说要带他去喝花酒的事来,那日他没去成,此时便有些惦念,遂问道,“大哥,你喝花酒了吗?味道怎么样?爽快吗?”
白朗正双手背在脑后晃晃悠悠地走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呛了一下,咳嗽半天,才面色古怪道,“当然好喝极了,”他坏笑着瞄了楚怜玉身下一眼,道,“不过,这是大人喝的。你还太小,去喝也喝不畅快。”
楚怜玉不开心,反驳道,“那日你说过要带我喝的。”
白朗哈哈大笑,拍拍楚怜玉肩膀,“你小子做梦都没做出个什么东西吧?还想要去喝花酒?”
“做梦能做出什么?”楚怜玉蹙眉,不满地问,“你做梦还能做出什么啊。”
“我做梦?”白朗摸着下巴,坏笑,“我做得梦,那花样可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只好再滚一遍。
第18章 分道扬镳(三)
这个世上有什么梦是与长大有关呢?
楚怜玉绞尽脑汁想,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联。
看着白朗怎么看都颇有内涵的笑容,楚怜玉不服气地哼了声,伸手锤了白朗肩膀一下,“白朗,你是不是在逗我?”
白朗被他推的肩头一晃,夸张地揉着肩膀大叫,“不得了啦,打死人了啊。”
楚怜玉一口气没憋住,噗嗤笑出声,道,“少来,我根本没用力。”
“没用力?”白朗大喊,捂住肩膀,眼中全是怀疑。
见白朗还在装模作样地喊疼,楚怜玉索性又对着他另一边肩膀来了一下,得意洋洋地看着白狼你双手环抱,自己捂住自己肩头的模样。
“小玉,你学坏了。”白朗可怜兮兮地地指控。
好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喊自己了,乍一听见,楚怜玉有点呆,随即反应过来,面上尽是气恼,“别叫我小玉。”
白朗凑到楚怜玉面前,一脸八卦相,“为何不能问?这里面又有什么故事?”
楚怜玉地推开他的脑袋,道,“你让人这样叫你个试试,你就知道了。”
他这样一说,白朗就更不明白了。
“叫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关系?你随便叫我啊,小白,小朗,”他拍拍胸脯,豪迈道,“你喜欢哪个叫哪个。”
“白朗!”
楚怜玉瞪他。
白朗一看他这模样,收起戏弄的表情,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是个名字,你介意什么。”
楚怜玉被顺毛,睁圆的眼睛恢复常态,目光清澈,正色道,“我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叫如此女气的名字。”
“男子汉?”白朗好笑地看着刚到自己肩膀,一副孩子模样的楚怜玉,“你得再长长个子。”
“我怎么不长个子了!”楚怜玉差点蹦起来。
白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他头痛地捂着额角,无奈地看着楚怜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生气?”简直到处都是雷区啊,名字叫不得,个子也说不得。
楚怜玉看着白朗壮实的身形,再对比对比自己与他的身高差异,气馁地低下头,满心的沮丧,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我说的当然是事实。”白朗口快地回答,然后立刻发现了楚怜玉的不对劲,他凑近他,低下头,从下往上,看楚怜玉垂的低低的脑袋,费劲地与他对视,“小玉,你怎么了?”
楚怜玉撇开头,吸吸鼻子,故作淡定道,“没事。”
实际上,他心情糟糕透了。
包子想要跟木公子走,还觉得他讨人厌。
秦歌那个大坏蛋,一见面就欺负他,最可恨的是他还能力还手。
木清和明明是个骗子,他却没证据证明。
现在,连白朗都来逗他。
“都是禽兽。”楚怜玉愤愤不平地低声骂。
“什么?”白朗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楚怜玉气哼哼地加快步伐,把白朗甩在一边,独自一人往前走。
白朗跟在他后边,一路的喊,他故作不知,充耳不闻地往前冲,直到走了很远,白朗也不再说话了,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沿着山路往下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楚怜玉心情平复之后,才发现,竟走了这许久,都没走到山脚。
“鬼打墙?”楚怜玉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白朗!”楚怜玉急忙回身,寻找白朗的身影。
“哎哎,”白朗远远地跑过来,手中拎着什么东西。
楚怜玉有些急躁地问,“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山脚?”
闻言,白朗神色微妙起来,他古怪地看着楚怜玉,“你不知道?”
果然如此!
楚怜玉脸色微白,以前在留仙寨上,就曾听说山上易有山鬼作祟,能让人陷入迷途,不知归路,更有甚者,有人明明脚下是坦途,却不知为何会一脚踏空,掉入悬崖,死无全尸。
他心中瘆得慌,越发感觉此时寂静无声,到处阴森可怕,连山间微风,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难道真是鬼打墙?”
他凑近白朗耳边,压低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