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戍别开脸,眼睫轻颤,尘封冰冷的心,有一角融化开。
见此,朱睿卿伸手,抓住他掩在宽袖下的手儿,包裹在自己的手里,他郑重道:“三年,等我三年,三年后郎君婚事,清衍再不干涉。”
卫戍没正眼看他,听他此言,嘴角上扬,哼了一声,口是心非,道:“怎么,凭你一介白身,还想干涉镇国公家的家事,我便是娶了谢三娘又如何?”
“安宁你别乱来,害了人家小娘的一生。”朱睿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放心,即便是你想娶,清衍也不会无动于衷的献上祝福,不止如此,清衍还要抢婚,强抢新郎官。”
“你……”卫戍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正眼看他,道:“你……你……”说着,没个结果,自个儿先轻笑了,眸儿弯弯,为了掩饰心中的喜悦,他拂袖,转身快步离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朱睿卿抬步,忙追上去,与他并肩,问:“明日儿殿下下江淮,安宁要不要一同前往?”
“不要,不想去。”一口回绝,不留余地。
“为何,与清衍一块儿去江淮,治水、救难民,体察民情不好吗?”
“不好。”
卫戍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对着他,解释道:“祖母让我来东宫只是混个头衔,好为爵位之称准备,我为何要费尽心思帮太子,费力不讨好,不干。”
朱睿卿不语,卫戍说完,抬步再度往前走,朱睿卿仍然留在原地,卫戍走了几步,见身边没人跟上,转过身看他,挑眉示意,如此,朱睿卿抬腿跟上,两人一同离宫。
傍晚,雨水收歇,天放晴,难得的天边被云霞染红,连续不断的雨水过后天空如碧,好似被洗净了一般,万分清澈。
帝十一子司马玄洵去探望受伤的八皇子。
八皇子司马玄慕被救醒后,劳师动众的搬去了京郊的绿柳山庄的养伤,美曰其名绿水青山好养伤,帝王奈何不了他,随着他去了。
司马玄洵探望完八哥后,欢欢喜喜的去寻朱清珞说话。
朱清珞起初听闻八皇子受刺,重伤难治,有生命之危,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些时日,听说镇国公家的六郎君邀了神医前来医治,被救醒养了几天伤能说话的司马玄慕一开口便是要求来绿柳山庄养伤,司马玄慕初来山庄养伤时,朱清珞好生照顾了他两三日,毕竟是衣食父母,没了八皇子,她又得受苦受难了。
提心吊胆的担忧八皇子时,朱清珞衣带渐宽,面露愁容,为了后路,她差人送信去镇国公府,给卫恒送了一封信,信中详细交代了她如何会入八皇子府邸,如此一来,不免得心中忐忑,生怕载舟湖中央,尽数覆舟。
奇怪的是,卫恒收到她的书信,没有朱清珞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言简意赅的回了信,信中的内容大抵是说她没有去路的话,她可以回他给的别院继续住着,一副随便的语气惹得朱清珞怀疑卫恒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没有寻得时间找卫恒出来小叙离别之情,十一皇子司马玄洵又来了庄上,朱清珞避无可避,让丫鬟备茶迎接这脾气不定的小煞星。
待在这陌生的朝代越久,朱清珞越发明白,回去对于她来说,太难了!只能紧紧的抱住衣食父母的大腿,享受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
“姐姐——”司马玄洵欣喜的步入朱清珞的院落。
眉头轻颦,秋水明眸一闪而逝不耐烦,朱清珞仍端坐在主座,声音温柔的问:“玄洵来了。”
司马玄洵在花厅寻了一处自己看得顺眼的座位坐下,机灵的丫鬟立马捧来茶水来,用过茶水后,朱清珞与他一问一答,比起平日多了几分耐心。
司马玄洵乐上心头,脱口而出,道:“姐姐上次受的伤怎么样了?”
朱清珞听闻,眉头蹙了蹙,伤,什么伤?
她何时受伤了?
司马玄洵察言观色,记起八哥对他的嘱咐,让他不要在姐姐跟前提起这件事,便打哈哈,想掩饰过去。
朱清珞心中疑惑,倒也没揪着这一茬儿不放。
司马玄洵在她这儿坐了坐,喝了茶说了一些关怀的话后,便离去了。
晚膳朱清珞特地去司马玄慕的院落用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司马玄慕至少要养半个月以上的伤才能上朝办公事。他如今可以吃得一些流食,太过油腻的食物碰不得,饮食是太医院的太医专门配的药膳,朱清珞近日来不愿意与他一块儿用膳便是因要闻着他药膳的药味,没了大半食欲,司马玄慕见她食欲不振,问了理由,听她大大方方的说了缘由后,也让她不用一块儿前来陪着用膳。
今日儿她一反常态,不免多问了几句。
朱清珞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声音温温柔柔的,道:“今日儿玄洵突然问我,上次受的伤怎么样了?”
一双脉脉含情的秋水明眸凝着他,无言的述说自己的求知欲。
司马玄慕踌躇,犹豫要不要说予她听。
思虑片刻后,道:“不久前下朝后,偶遇十一弟与另外一人,说来也是奇怪,那人生得与清珞面貌相似。后来异变突生,一伙刺客突袭,那人为了救我,胸口被刺伤。”
朱清珞柳眉轻蹙,“哦”了一声,沉思。
容貌与她相似者……她的心底有了答案,隐隐约约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那人本领通天,还能抵达京城。
可是,她能入京,攀上八皇子这高枝,那人怎么不能?
司马玄慕见她兴致不高,本欲止住后话,不料她问:“可是清珞的亲人?”
他点头,道:“不错,正是清珞你的家人。”
司马玄慕时常听闻丫鬟通报,说朱小娘子思乡愁容连连,此番提起她的家人,见她反应平平,又有点纳闷。
“他说,他是镇国公府六郎君家的妾,改日你可以递交庚帖拜访一下,好缓缓你的思乡之情。”
“嗯,”朱清珞柔声道:“清珞谢过八爷的恩典。”
……
又说帝十一子司马玄洵,去探望完伤患八皇子后,又去了东宫。
他听闻太子哥哥明日儿下江淮,去其面前撒撒娇,说不定能一块儿出宫,抱着这念头,司马玄洵似一阵风儿冲入了东宫。
雨过天晴,东宫上下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在忙着收拾太子殿下明日儿下江淮的东西,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司马玄洵冲得有些快,与一个端着东西的小太监撞上了,地面还湿着,司马玄洵被撞得脚步踉跄,后退几步,被宫人扶住了。
“大胆,冲撞了十一殿下,该当何罪?!!”司马玄洵身边伺候的太监厉声道。
冲撞主子的小太监跌了一跤,闻言,立马跪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几人的说话声惊动了殿内的众人,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太子殿下威严老成的声音出现在殿外。
“小十一,怎么了?”太子殿下问。
司马玄洵被宫人搀扶着,站稳后,目光不善,微瞪大,盯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太监,怒意丛生,听见太子哥哥的声音,有些委屈和不满的告状:“太子哥哥,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我。来人啊,给我拉出去,行笞刑。”
太子还没发话,身为客人的司马玄洵倒是决定了小太监的生死,这做法令太子微微蹙了蹙眉,心中不满,他在兄弟之中的威信,还不足。
“慢着——”有人出声,那人声音如汩汩流水,似微风拂面,十分好听,听得那人朗声道:“虽有错,罪不至行笞刑。”
“你算什么东西,敢出言阻止本殿下……”司马玄洵怒意滔天的抬眸,想要一并治罪出言阻止之人,却在见到太子身侧着青衫男子时愣了愣,唇瓣蠕动,呢喃道:“姐姐?”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如松,龙章凤姿,玉冠束发,一袭青衫,风流倜傥,道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十分恰当!
记忆里穿女装的朱小娘子与眼前的青衫郎君面目重合,司马玄洵突然怔愣,目光呆滞。
太子草草发落了小太监十板子便让人下去了,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小十一虎视眈眈的目光,道:“怎么,小十一看什么看傻了。”
司马玄洵收回目光,有些遗憾和懊恼,皆被太子收入眼底。
他寻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准备私底下堵住那青衫郎君,问问他与“姐姐”的关系。
像,太像了!
说是“姐姐”女扮男装他都相信!
那人被太子哥哥完完全全的挡住身形后,司马玄洵记起正事,忙不迭的说道:“十一听说太子哥哥明日儿要去江淮办公事了。”
太子点头附和,两人并肩齐行,司马玄洵斜着眼偷偷睨着青衫郎君,心不在焉的和太子说话。
“太子哥哥能不能……”司马玄洵小心翼翼的试探,瞪大自己的眼睛,卖萌。
“不能,”太子一口回绝,负着双手,训斥道:“孤此番是去江淮办公事,不是去玩,十一弟休要胡闹,小心父皇知道了,怪罪下来。”
司马玄洵撅了撅嘴,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稚童模样。
太子深谙这个弟弟顽劣难以管教的秉性,没有于此事多加纠结,好在司马玄洵纠缠了一小会儿,见胳膊扭不过大腿,便悻悻离去。
司马玄洵离去后,太子游走到朱睿卿身侧,低声问:“清衍可识得孤那十一弟?”
“识的,”太子殿下吃惊,又听得他继续道:“十一殿下,谁不识得,跋扈美名名满京都。”
皇十一子素来有跋扈纨绔的恶劣名声,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名声在京城里是响当当,如雷贯耳。
太子嘴角上扬,轻笑了一声,道:“你啊你,清衍也会同孤开起玩笑来了。”
低头做事的其余东宫辅臣听见太子的笑声,纷纷抬头,在心中称奇,这新来的朱先生太会哄殿下了吧,把人逗得心花怒放。自打朱先生来后,就没见殿下发过脾气,要知道,殿下虽然贤明知大体,礼贤下士,可往日里他们处理公事不当时,没少发作,轻则被骂得狗血淋头,重则赏赐几大板子。
“近来殿下愁容满面,脸一直紧紧地绷着,明日儿要舟车劳顿,殿下再不笑笑,明日儿上了马车,该是难受了。”
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放衙的时辰。
朱睿卿去往停放出宫马车处,被守株待兔的皇十一子司马玄洵给拦了下来,看着拦在自己跟前的小太监,他挑了挑眉,往后退了半步,司马玄洵从转角后走了出来,负着双手,绷着小脸,气势十足。
“不知十一殿下拦住在下,有何要事?”朱睿卿率先开口问道。
司马玄洵没答话,绕着他走了一圈,眼神上下打量他,一边打量,一边在心底暗道:“好像有点高……”
转了一圈后,在他跟前站定,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只余他们二人。语气嚣张,下巴微抬,用鼻孔对着他,嚣张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睿卿看他装腔作势,态度与之前对他小心翼翼的讨好有着天差之别,暗地里窃笑,嘴角勾了勾,道:“殿下拦住在下,便是要问这?”
司马玄洵就差插着腰,嘴中叼住狗尾巴草,十足一个小霸王。他眼神不善,恶劣的答道:“你管我,本殿下还没计较你方才出言不逊呢!”
朱睿卿笑笑,走上前,一把掐住司马玄洵脸颊两侧的软肉,使劲的捏了捏,换回了女装时的婉转嗓音,说道:“怎么,几日不见,在我跟前,这么嚣张了?!!”
“啊痛痛痛……”司马玄洵嚷着,听他一番言语后,不嚷了,面露惊愕,瞪着他,呆呆的说道:“姐姐?”
朱睿卿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
至于承认自己什么身份,只有他知道了。
司马玄洵被他掐软肉掐得泪眼汪汪,气势全无,可怜兮兮的说道:“姐姐怎么女扮男装在太子哥哥身边当差。”
不对,他不久前见过朱清珞,他不是“朱姐姐”!
“嘘!”朱睿卿把修长如玉手指放在唇中间,小声道:“别告诉别人。”眸中狡黠灵动的亮光,让司马玄洵看呆了。
他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姐姐”!
他是假的!
“你不是清珞姐姐,”司马玄洵脱口而出。
朱睿卿被拆穿,不慌不急,道:“谁跟你说我是朱清珞,我不是她,我名唤朱清衍,清衍是我的表字。”
“哦~”司马玄洵很快接受了这消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他话内的信息。
不对,他在骗自己!
灵光一闪,他抓住了不对劲之处!
“你骗我,你是谁!”司马玄洵没好气的说道,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一副凶狠的小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学习太累了,写得脑子晕乎乎的!想多写一点的,无奈昨晚开错坑,预收开成坑,焦虑,没睡好QAQ
白天看了一整天书,等五月考完试了就可以双开更新了吧……大概(十分不确定)
☆、第五十二回 同行江淮
景阳宫。
司马玄洵未及冠,还住在宫里。
他大步流星的回到景阳宫的东次间,一声不吭的回了屋,坐在暖阁的小榻上,伺候主子的小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给主子端茶上糕点,生怕触主子的霉头。
视线所及炕桌,炕桌中间摆放着大肚圆嘴蓝漆矮花瓶,花瓶上勾画红鲤鱼戏水,瓶口里插着一朵微微枯败的藕花,藕花的花瓣颜色已不新鲜,不是粉嫩娇艳欲滴的色泽,略显微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