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坐喽。”看着花樊,胡樾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复杂的感受,既是可惜又是愤恨。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竟然真的因为原来的胡樾而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孩子熊的简直没边了吧!
“我今天过来,是要送你一件东西。”胡樾越发心疼眼前的人,像是哄孩子一样和他说话,“虽说不是我干的,但毕竟接了这个烂摊子,我还是得对你负责。”
他小声对花樊保证,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只是你要是病好了,也别再怨我,你和胡樾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到时候我们重新认识,算是第一次交朋友。”
“你可别恨我。你要是恨我,那可就是恨错人了。”
胡樾看着盒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就看花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看着他,只是低下头敛着眸子,半醒不醒的发呆。
叹了口气,胡樾轻声道:“我也只能和你说说这些了……你既然累了,我也不打扰你。我走了。”
他说着拍了拍花樊的肩,花樊懵懂的扬头看他,眉目漂亮的不似真人。
胡樾原本已经打算走了,看着对上花樊的眼神却又莫名其妙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别急,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花樊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
胡樾又停了一会儿,刚转身往外走,就听身后的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原本低沉的心情瞬间云开雾散,一片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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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朔舟和弗墨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左一右站着。
胡樾温声问朔舟:“你叫什么?”
“朔舟。”
“嗯。”他往屋内望了一眼,而后小声问,“你们家少爷……情况如何?”
朔舟之前得了花樊吩咐,说不能对胡樾无理,因此他只是顿了顿,就开口道。
“五年前您刚出京时,少爷落水受寒受惊,烧了三天,醒了之后连话都不会说了,成日呆呆愣愣的,像是失了魂儿似的。这些年老爷找了好些神医灵药,少爷这才渐渐能说上几句话,时不时地也能回应别人几句,只是大多数时候都还是不理人。”
“那便是有了好转?”要是就算不用碧雪冬兰配上春晖落雨都能让花樊恢复些神志,那用上这些珍宝,治好的几率岂不是更大了些?
“算是吧,不过……”朔舟看着胡樾是真的担忧和关心花樊,语气也软化了不少,“太医说少爷现在,大概只相当于三四岁的孩童。”
胡樾皱紧眉头,认认真真的嘱咐朔舟:“就算只相当于幼稚孩童,只要耐心对待好好引导也定能慢慢好转。你好生照顾你家少爷,若是有什么事、要寻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
朔舟怔了一下,“……是。”
胡樾走后,朔舟推门进去,就见花樊手中把着一个精美的木盒,手指慢慢的描上头的花纹,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哪里还有半分痴傻神色。
“少爷。”朔舟犹豫了一下,说,“胡樾少爷……的确和原先大不一样了。方才还在门口问你这些年怎样。”
花樊手指在盒子上轻敲,眸中晦涩不明。
“这东西是胡四少爷送来的?”朔舟走过去,好奇道:“我说他们怎么捧着个东西过来——这里头是什么?”
花樊指尖微微用力,顶开盒盖。
里头是几朵花,花瓣如玉,层层叠叠的拢在一起,香气似是含着冰,让人闻着顿觉清明。
花樊将盒子关上,看向朔舟,嘴角微微的扬起,叹道:“碧雪冬兰。”
朔舟怔住,瞪大眼睛,半晌失声道:“这……他竟找来了这个!”
花樊看起来并不惊讶,只道:“你去和父亲说一声。”
“还有,”花樊喊住他,“把书房里的那把剑包起来,找个合适的时间送给安国公世子。”
“送出去?”花樊书房的那把剑是著名铸剑师林冶的巅峰之作,削金断玉如同砍菜切豆腐,剑身薄而乌黑,外型古朴大方,是他难得的喜爱之物。
“嗯。”花樊视线落到盒子之上,“他帮了我这么大忙,这礼回的不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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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前厅有几人在等着和胡时商讨公事,胡樾则回了自己的倚湖居。
茜云事先已将冰块和茶水准备好了,胡樾歪在竹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头的湖面,脑子里把最近的事过了一遍,竟让他咋摸出些许不对劲。
按理说就算他装的再像,毕竟是换了个芯儿,总是有极大差别的。可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将这种改变看做是合理和理所应当的,不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亲戚。甚至连多年一直在一起的贴身小厮都没有表现出怀疑。
胡樾心里一惊。他们是真的没有怀疑,还是……知道了什么?
闷热的夏天,他硬生生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但贸然的试探又怕打草惊蛇,为今之计,最好还是按兵不动继续装傻,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再走一步算一步。
况且,如今还有另一件要事。
“弗墨,”胡樾问他,“你知道春晖落雨吗?”
弗墨点头:“知道啊。”
“难寻吗?”一个碧雪冬兰都找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春晖落雨比它更少……
“对旁人来说当然难寻。”弗墨说,“不过您已经把不是把碧雪冬兰给三公子了吗?那春晖落雨就不用您操心了啊。”
这意思是让花樊他们自己去找?胡樾不赞同道:“送佛送到西,总不能只管一半。”
弗墨顿了顿,“可春晖落雨不用去寻啊,宫里就有。且不说国师大人向来受皇上倚重,光是凭着太子妃是三公子的长姐这层关系,向皇上求些来应当不难。”
“……”胡樾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掩饰,“既是这样,那便只剩下东来山的雪了。这个简单,叫人去取些回来就行。”
“可不行!”弗墨连忙说,“偏就是这步最复杂!直接用未化的雪才有效果,若是化成了水,便和井水河水没有分别了。故这雪水煎药,必须得在东来山进行。”
“还有这些讲究?”胡樾只觉得这些东西玄之又玄,听着就像是忽悠人的说辞,但又怕这个世界根本不能以科学常理来推断,毕竟目前最不科学的,就是他穿越这件事了。
胡樾问:“那东来山又在什么地方?”
“青州地界,”弗墨解释,“就是表少爷在的剑气阁的位置。”
“剑气阁?”一提这个,胡樾想到一人,“那麻雀不就是剑气阁少主吗?我和他关系这样差……他爹不会给表哥小鞋穿吧!”
“这倒不会。”弗墨说,“表少爷是阙阁主首传弟子……在剑气阁很受重视,而且剑气阁阁主阙云是个正人君子,应当不会偏私。”
“哎弗墨,”胡樾啧啧的看着他,“这几年你分明和我在一处,怎么什么你都知道?”
弗墨嘿嘿笑:“到处听来的。”
胡樾含蓄点头:“不错不错,继续坚持。”
两人说着话,有人掀帘进来,正是茜云。
“少爷,”茜云说,“老爷让你现在过去。”
胡樾拍了拍衣裳,站起来。
“什么事?”
“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好像说请了个什么厉害的先生回来,其余的就不了解了。”
“行,你去吧。”胡樾也猜不到所为何事,“弗墨,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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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书房有一段没什么树荫,胡樾晒着过去,等到了书房,脸都变得红彤彤的。
“父亲叫我何时?”胡樾抬步进去,就见书房除了胡时,还有一位。那人长相俊美斯文,头戴方巾,看着约莫三十五岁。
胡樾并不认识,但能被胡时请到书房的人,应该不是简单人物。胡樾不敢怠慢,端正行了个晚辈礼,口中唤道:“先生好。”
“这是大儒徐木徐先生。我请先生到府中小住,顺便教你文章,你要好生学习,切莫惫懒。”
胡时说完又看向徐木,和颜悦色道,“这是犬子,顽劣不堪,还请先生替我多加管教。”
徐木点点头,微微笑道,“听说四公子曾在归云山进学?那我便来考考你。”
胡樾乖巧应道:“先生请说。”
“归云图解可曾学过?从第一章开始说说,我听着。”
胡樾:“……”
神仙
徐木看着他,悠悠道:“我和蓝掌门相识多年。前几日收他来信,言语间还曾提起过你。”
胡樾有些惊讶,掌门提起了他?
但他一想也是。走的前一天掌门还让他背了半本书,肯定对他印象特别深刻!
《归云图解》的内容他太熟悉了,这本书他不仅时不时就得被长老和掌门提问,还曾被阕之杉设计罚抄了好多遍!
胡樾张口就来,先按照章节顺序将原文背诵一遍,再随便说些自己的解读感悟。他性子跳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很是有些妙语,倒让徐木诧异了。
说到第三章时,徐木笑着点头,伸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
此时徐木的态度已和方才大不相同,脸上表情很是柔和,看向胡樾的眼神也满是赞赏:“四少爷基础扎实且颇有思想,不错不错。”
胡时也没想到胡樾这么给他长脸,脸上笑意更深,“孩子年纪小记性好些罢了,先生千万勿要谬赞。”
徐木摇头:“大人无需如此谦虚,令公子的情况我已明白——四少爷。”
他突然叫了声胡樾,温声问道:“前朝王义所著的《天下论》和《山岳行记》可曾读过?”
胡樾摇头。
“今日回去好好看看。”徐木温声道,“两日后见面,我要考你。”
胡樾惊讶的对上他的眼神,认命的说:“是。”
既然已布置好任务,那这头便没胡樾什么事了。他寻了空向徐木和胡时行礼,便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怎么了?老爷可是问什么话了?”弗墨看起来有些紧张,一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
胡樾摆摆手,“没事。爹找了个先生来教我学问,方才叫我过去给人看一看罢了。”
“先生?”弗墨疑惑,“谁啊?”
“一个叫徐木的人,和我爹差不多大。”胡樾不甚在意,却见弗墨忽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了?”胡樾纳闷。这徐木有什么奇怪的吗?
“老爷竟请来了徐先生?!”弗墨看着满脸懵懂的胡樾,忽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徐先生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开府仪同三司,地位超然,为天下儒林之首。而徐木徐先生承其父衣钵,并青出于蓝。只是个性洒脱,不愿受官场拘束,这才没有入仕。可即便在野,徐先生仍旧影响天下读书人,甚至有人尊其为‘当世孔圣’,足见其地位之高。”弗墨越想越觉得玄幻,“老爷是怎么把这样的人物请来的?”而且还只是为了给胡樾当先生?!
胡樾也没想到徐木竟然这么厉害。但他也就是惊讶了一瞬,随后便放开。
他对徐木的身份不太在乎。反正都是老爹给他安排,请来什么人他都无所谓。再说了,他爹毕竟也是当朝左相,请个大儒到家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其他人请不动人家,那也只是证明了胡时更有本事些罢了。
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要好好上课,别出什么幺蛾子,别被抓住小辫子,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日一早,胡樾从王采芝那里回来,喝了盏茶进去换衣服,刚收拾好,就听外头有人进来。
来的人正是王伯。
“老爷吩咐我将这两本书送来给少爷。”王伯年纪不小了,天气又热,走一趟过来额上出了一层汗。
胡樾赶紧接过书放到一边,又让王伯坐下歇歇,吩咐紫月茜云一个倒茶,一个去拿布巾给王伯擦汗。
两个姑娘动作麻利,得了他的吩咐便有条不紊的做起来。
胡樾脸上挂着笑,看着十分讨人喜欢,说起话来更让人觉得亲近:“我原打算自己去找的,倒是劳烦您大热天的还走这么一遭,赶紧坐下歇会儿,再吃些茶水消消暑。”
王伯呵呵一笑:“谢少爷关心。不过几步路,不妨事的。”
紫月过来给两人沏了茶,又上了两盅薄荷凉糕。王伯喝了茶又用了点心,身上的汗全都干透,整个人清爽不少。
府内事务众多,他也不多待,笑着行完礼便又赶去书房。
待王伯走后,弗墨上前问:“少爷现在要做什么?看书吗?”
“不,书等回来再看。”胡樾拍拍衣服,站起来往外走,“先去趟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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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流芳亭内。
面前的石桌上摊开本书,花樊一只手撑着额角,眼睛微眯,时不时地翻上一页。
“少爷,”朔舟一路小跑过来,“胡小少爷来了。”
花樊翻书的动作一顿,而后手指一掀将书页合上,“请过来。”
朔舟得了令退下,过不大一会儿,便领着胡樾回来。
他知道自家主子的习惯,因此拉着弗墨只在亭外待着,让胡樾自己过去。
外头的太阳烈,朔舟在亭子边寻了个有遮挡的地方坐下。弗墨拿余光瞥着他,小声哼了一句,心里也想过去凑个阴凉,但转念一想,还是没动。
朔舟看着他这副别扭样,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弗墨听着送了他好大一个白眼,干脆眼不见为净,别过头去盯着地上青砖。
“你过来啊。”朔舟把身边空地的灰掸了掸,“这里凉快,过来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