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樾心里惴惴。他不了解太子,因此也摸不清太子说这话的含义,但此时太子就在眼前,便只好先应下。
“既然如此,你们玩吧,我也不多留了。”太子站起来,胡樾也立刻起身,倒是花樊依旧不动如山,只是看着抬头看着太子。
太子回视花樊,露出温和的笑容,如同一个宽厚可靠的兄长,“过段时间和小樾去宫里见见你姐,好不好?”
花樊乖乖点头,太子又拍了拍胡樾的肩,而后带着身后的人转身出去。
等几人身影消失,胡樾转过头看花樊,拍了拍胸口:“嚯,吓我一跳!今日是什么日子?太子怎的过来了,还正巧被我碰着!”
“太子殿下亲自过来一趟,”朔舟开口解释,“是来送春晖落雨的。”
“春晖落雨?”胡樾一惊,“这么快?这就送过来了?”
“可不!”朔舟也叹气,“上回你把碧雪冬兰送来之后,老爷便进宫和大小姐说了声,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太子竟亲自把春晖落雨拿过来了!”
看来太子和太子妃关系相当不错了,胡樾对太子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在他的认知中,和皇权沾边的人,不说一个个心狠手辣,至少也得城府深厚。可太子却是个宽厚温和的人,像个兄长,还是个疼老婆的兄长。
若这不是他的伪装……似乎不错。
“既然这两样东西都有了,不就只差东来山的雪了?”胡樾想了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估计至少得过了夏才能走。”朔舟说,“从京城到东来山,少说也得小半月时间。现今外头还热着,少爷身体向来不太好,长途跋涉怕是不好,还是等到天气凉爽了再说。”
胡樾点头:“那也行,总是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
“您也去?”朔舟一愣。
“嗯。”胡樾说,“我表兄,就是安国公世子江崇逍,他在东来山剑气阁习武,应该能帮上些忙,到时我们去找他。而且我师兄还是剑气阁阁主的独子,你们放心好了。”
弗墨听着胡樾瞎扯,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就他们在归云山和阕之杉结的梁子——放心?
放什么心?被阕之杉从剑气阁赶出门的心吗?
胡樾心里自然也明白和阕之杉这层关系根本不能算,但拿来糊弄朔舟和花樊他还是很有底气的。
总不至于两个人这点矛盾,他还专门写信向爹告状吧。
再说了,那麻雀还在归云山上蹲马步呢!
胡樾一想到花樊的病被治好已经指日可待,心里就像是被热气熏着一般,又是暖暖烘烘的直高兴,又是痒痒麻麻的等不及。
他真希望花樊能明天,不,最好是连明天都不用等,就现在、立刻、马上就能好起来。
胡樾想,花小樊这样的人,被人捧着哄着供着都不过分,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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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樊这里的茶太香,胡樾一个没注意就留到了饭点。
“老爷让胡少爷也留下来用饭。”一位管事嬷嬷领着一帮人依次进了亭子,每个人都端着木托盘,正是中午的饭食。
胡樾没想着在这里吃饭,那嬷嬷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宽慰:“胡少爷不用担心,方才老爷已派人去了贵府,令堂传话,教胡少爷只管安心,好好用饭就行。”
“那便叨扰了。”胡樾道了谢,那嬷嬷将饭菜布好,便领着一帮人退了下去,只留他俩外加两个小跟班儿。
“弗……”胡樾拿起筷子,原本想叫弗墨也坐,突然又意识到这不是在家里。
“你们家少爷平时一个人吃午饭吗?”胡樾看向朔舟。
朔舟顿了下,“也不算……平时我和少爷一起。”
胡樾松了口气,“那不用拘束了,赶紧坐下——弗墨你也坐。”
“这……”朔舟下意识的看了眼花樊,见他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便按照往常一般坐下。弗墨也是和胡樾一桌吃惯了的,一时间主仆四人同桌用餐,倒也和谐。
“你们平时中午就在这里吃吗?”胡樾有些好奇。
“嗯。”朔舟点头,“少爷平时上午都在流芳亭,一直到用完午饭才回去睡一会儿。”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吧!
胡樾看着面前慢吞吞吃饭的花樊,看来自己以后要经常过来给花小樊解闷才好!
国师家的厨子手艺一流,尤其是那道荷塘戏虾,清淡鲜香,虾肉弹牙,莲藕脆爽,吃的胡樾胃口大开。
而胃口大开的结果就是——吃撑了。
胡樾一边跟着朔舟往花樊院子走,一边借机消消食。
花樊住的地方修的风雅,四周种了一大片竹子,夏天住着很是清凉。
胡樾走了一路,肚子消化了不少。四处幽幽清香拂过,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花樊在前头走,听到声响回头,正瞧见胡樾张着嘴满含热泪的模样,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胡樾恼羞成怒,突然一个快步上前,伸出食指戳了下花樊的脸,“不许笑!”
花樊一愣,惊讶的看着胡樾。
胡樾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哄道:“我刚才和你玩呢,你继续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花樊眨巴着眼睛,没说话。胡樾以为他被吓到了,有些慌神,一把抓住花樊的手指戳到自己脸上,“喏,我刚才戳你一下,现在让你戳回来,你别生气啊。”
他现在很是后悔。自己也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和一个孩子计较?!莫不是自己穿到小孩的身上,就连心智都下降成少年水平了?
花樊的手指还被他抓着,他微微松开,那手指便动了动,却没有离开他的脸,而是轻轻蹭了几下,还真的戳了戳。
胡樾:“……”
唉,行吧。
这么折腾,多少瞌睡也没了,但花樊有午睡的习惯,因此偏房的竹榻都是收拾好的,就等着他回来睡一觉。
花樊径直进门,一屁股做到榻上,而后抬头看向胡樾:“你也要睡觉吗?”
“我?”胡樾摆摆手,“没关系,我不困。”
“可是你刚才在打哈欠。”花樊无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
“……”胡樾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说了。
花樊还在等他开口,那头朔舟进来,准备服侍花樊睡午觉了。
“正好,”花樊突然高兴起来,似乎想到了好点子,“朔舟待会再拿一个枕头,你也在这睡。”
“这……”胡樾还没什么反应,朔舟表情一变,“两个人睡不方便吧,待会我给胡少爷安排地方就是,少爷您不用担心。”
“这里地方大,没关系。”花樊低头轻声说,朔舟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也只应了一句。
“是。”
脱了外衣和鞋,又解了头发,花樊抱着枕头挪到了最里头,而后指着外面的大片空地对胡樾说:“你睡这。”
胡樾咧嘴一笑,也不喊弗墨,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就往花樊身边一躺。
“还没枕头呢。”花樊看他躺下,自己也跟着一起躺。
胡樾曲着一只胳膊当枕头,侧身看着花樊,止不住的想笑。
“怎么了?”花樊疑惑。
胡樾看着眼前玉雕似的小少年,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坏心眼。
“不告诉你。”
留宿
胡樾嘿嘿坏笑:“……除非,你愿意做我的压寨夫人!”
花樊眼神懵懂,好奇的问:“什么是压寨夫人?”
胡樾叹了口气,“压寨夫人,就是以后我养你,天天给你好吃的好玩的,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然后你得陪我睡觉。”
“这么好?!”花樊略一思索,觉得十分不错,于是矜持道,“我不用你养,要不,你过来当我的压寨夫人吧。”
“……”
胡樾伸手捂住花樊的眼睛,“你个小豆丁,什么都不懂,赶快睡觉!”
他说着又突然想到一件事,自己被自己的逗乐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胡樾挪开手,直视花樊双眼,“我还能逗逗你,要是等你好起来,这玩笑就开不得了——只是到时候你想起来现在这些事,肯定臊的脸红!”
花樊眼睛眨眨,不说话。
“好了,睡觉!”胡樾翻了个身,朔舟把枕头送了过来,他随手往头底下一塞,“睡醒了我教你玩个好玩的。”
花樊安静的躺着,胡樾闭着眼,听着耳边浅浅的呼吸,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新奇又有趣,脑中思绪天马行空,不一会儿就睡的深了。
他这边睡的快,身边的人却忽然睁了眼,神色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花樊悄悄撑起身子,侧身看向胡樾。
实在的说,胡樾这副皮囊相当拿的上台面,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惯常自带三分笑意,平日里虽吊儿郎当,但看人时目光专注,眼神清亮光正,便又从中透出几分疏朗气度。
朔舟拿着薄毯,一进门却发现花樊没睡。
“给我吧。”花樊对他做了个口型,朔舟于是将毯子递给花樊,只是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面露犹豫。
花樊看他一眼,朔舟明白了,只好退了出去。
“怎么了?”弗墨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伸头进去瞅了瞅,小声问。
朔舟摇头,“没什么,都睡着呢。走,去我那里,你也睡会儿。”
里头花樊拿了毯子,就着半起的姿势,一只胳膊撑着床,一只手抖开毯子就往胡樾身上盖。
胡樾正睡得天昏地暗,此时好巧不巧一个翻身,胳膊和花樊拉着毯子的手撞到一起。
“嗯?”他迷迷糊糊,意识还未清醒就又睡着了。似乎是下意识想抓住方才碰到的东西,胡樾伸手一捞,一把将花樊的手握住,而后往自己怀里一拉,心满意足的继续呼呼大睡。
花樊:“……”
他原本就撑的不稳,这下被胡樾一拽,整个人猛的一歪,直接趴在榻上,一只手还被胡樾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实在太别扭,花樊挪动几下,总算把自己翻了个面儿。
然后就变成了整个人都在胡樾的怀里。
“……”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花樊认真的思考了把手从胡樾手中□□的同时又不惊动他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花樊伸手一捞,又往上窜了些,将眼前人搂进怀中。胡樾哼唧一声,脸靠在花樊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的分外香甜。
—
半个时辰后。
胡樾对着头顶上的睡颜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自己竟然有钻人怀里睡觉的习惯?!
他一动,花樊也醒了过来,慢悠悠睁开眼。
“嘿嘿,热了吧?”胡樾正想伸手揉揉花樊头发,突然察觉手指接触间皮肤清凉细腻,并非自己的。
“……”不仅抱着人家睡,还抓人家的手?!
胡樾第一次这么庆幸花樊的懵懂,不然这老脸也没法要了……
屋子外头噼里啪啦的响,胡樾有心转移话题,红着脸大声道:“下雨了!”
老天爷也给他面子。这边胡樾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应和似的,外面立刻便轰隆一声,落了一个震天响的雷。
暴雨倾盆。
花樊揉了揉酸胀的手,把窗户推了条缝朝外看,想着胡樾通红的脸,忍住笑:“嗯,下雨了。”
—
雨势来的凶猛,天边黑云低低压来,清凉水汽弥漫,风一吹,便是一阵难得的凉快。
“这雨……”胡樾眉头皱了起来。他原想着睡醒了就回家,谁知夏日雨说下就下,连个征兆也没。
眼下这情况,一出门不过三步,浑身都得湿透。
“雨下的这么大。”朔舟推门进来送茶,“风也大的很。”
弗墨跟在他后面,看向胡樾,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胡樾无奈道:“先等雨停了再说吧。”
原本想着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谁知一个下午过去,雨势倒是小些了,却一直没停。
这下胡樾开始犯愁了。
眼看着天色渐沉,若是再不走,就得留在国师府蹭晚饭。
“不行不行,得回去了。”胡樾推开棋盘,“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他睡前说要教花樊玩个好玩的,原本只是随口一讲,没想到花樊倒是记住了。
一言既出,总不好骗孩子,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教花樊玩个简单易上手的游戏——五子棋。
起先他还怕花樊理解不了,后来却发现这孩子虽说失了心智,智商可是一点没出问题,几局过后就能和他这个老师打平手。
“那就不走。”花樊显然还在兴头上,想拉着胡樾再玩几局,“住这里。”
“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花樊看着他,反问道。
胡樾突然没了话说。
—
这么半推半就,胡樾还真就在国师府留了宿。
晚饭是在花樊自己院子里解决的。吃完饭,两人又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夜深了。
朔舟准备了客房,又吩咐侍女好好伺候。
那侍女不爱说话,安静的帮胡樾洗漱更衣。弗墨站在一旁,有些扭捏,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胡樾奇道,“有事?”
“嗯……朔舟让我到他那儿睡,说晚上想和我说说话。”弗墨心里打鼓,按理说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走了胡樾晚上谁来照顾?
只是朔舟那边……
胡樾听完后笑了:“我还以为什么要紧事呢,你去吧,我这不用你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