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贤弟挂念你,完全冷落了旁边的小美人,真是不解风情的木头,真没有我怜香惜玉,你说对不对?谢大侠?”
“……”我倒是能回答你啊,他觉得慕容狐真是神经病。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好玩的主意,”他朝着一动不能动的谢珉行俏皮的眨眨眼睛,“你说,谢大侠这副模样,你的好朋友好贤弟,能不能认出你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护国寺外的香客越来越少,可是慕容狐还是徘徊在佛寺附近,没有离开。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裴子浚一行人还有慕容狐都一起来到了护国寺,这里会发生什么?
难道,魔教的人也会来?
他心里有很多猜测,可是什么也做不了,只好静观其变。
把他放在佛像后面,说,“谢大侠,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今晚会有一场好戏,可是我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哦,所以只好把你藏起来。”
而此时的裴子浚,正在苦苦在佛寺中搜寻唐三小姐的踪影。
今天早上,他们在唐家的院落里截获一只喜头鹊,脚上的信上说唐三小姐藏在护国寺,今天晚上行动,把人带走。
裴子浚觉得奇怪,虽然喜头鹊只有魔教中人才能驾驭,可是魔教行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那么这信又是谁送出的?唐家有奸细么?把他们引到护国寺的目的是什么?
他理不清,却也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他们找了整整一天,毫无线索,唐家四少爷唐丰是个娇生惯养的,抱怨道,“我说裴世弟啊,这样找也找不到三姐啊……我腿都要断了。”
“我觉得这一定是魔教放的假消息。”有人附和。
裴子浚本就烦躁,带着唐家一帮子拖油瓶,更是恼得不行。
“咳咳……”马车上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孟仕元的脸色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惨白,仿佛随时都会厥过去,“裴世弟,其实阿柔会惹上魔教,都是因为我……咳咳……”
“你有没有听说过七心莲?”
第6章
12
“七心莲?你是说北邙山上的七心莲?”
传说在北邙上的峭壁上,长着七心莲,七心莲二十年一开花,花开两支,一为阴,一为阳。
七心莲最神奇之处,在于它能起死回生,重塑功力的传说。
但是,七心莲是药,也是蛊毒。
七心莲两枝相依相缠,如果能够一同服下阳枝和阴枝,自然能够包治百病,起死回生。但是,也有人说,如果是两个人分别付下了阳枝和阴枝,阴枝和阳枝分离,两个人都会遭受另外一枝的诅咒,遭受蚀骨钻心的痛苦。
不过,谁也没有经历过。
这都是道听途说。
北邙山苦寒,一株七心莲能够活二十年极其罕见,一株开了花的七心莲更是世上难得。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发现过活的七心莲。
世上最后一枝七心莲,出现在白鹿门。
“所以说,现在七心莲,在唐世姐手上?”几年前诛魔大会以后,魔教一直很安分,传言他们的教主经脉横行,功力尽散,已经是个废人。所以说魔教真正觊觎的东西,是七心莲。
孟仕元点点头,“半年之前,我的病情加重,阿柔瞒着我回了一趟白鹿门,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七心莲的阳枝,可是她找遍整个白鹿门都找不到阴枝。”
“你说,会不会阴枝已经落入了魔教的手里?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们手中有个筹码。”
“没有筹码了,就在阿柔失踪的前一天,阳枝就已经不见了。”孟仕元摇摇头,神色淡淡的。
孟仕元不是江湖人,又体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他也不曾这样仔细的看过他,那个文弱男人惨然一笑,“说起来,那一日我们还一起到过护国寺呢,阿柔是想为我求个平安长久,我不贪心,只想陪她一日是一日。”
“!”裴子浚吃了一惊。
他没有想到七心莲消失的那一天,唐三小姐也曾经来过这里。
孟仕元惆怅的看了一眼法相庄严的佛像,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所求所愿,事与愿违。”
裴子浚忽然想起了什么,“姐夫不要这样说,或许这不是谶言,而是转机呢?”
13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醒来了。
谢珉行在佛像后面过了一天,却比好几辈子还要漫长,湿汗浸透了他的衣襟,黏嗒嗒的,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佛寺的外面似乎起了争执的声音,起初断断续续的,并不真切,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近,马蹄声,争执声,刀剑声,裹挟着雷霆之势席卷而来。
铁马冰河,处处杀意。
他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不能起身去看外面到底有多少人,那火光摇曳处,似乎有唐家的人,又似乎是魔教的人,还有一众僧人……他们在争执着些什么?还有师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忽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谢珉行整根神经都绷紧了。
“还好我跑得快……吓死我了。”
还好不是魔教的人。
是慕容狐。
慕容狐也踉踉跄跄,气息不稳,似乎身上负了伤,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子来,转头塞进了衣服里,“不好玩不好玩,东西还给你了,我要先溜了。”
说完,就从后殿跑了。
“……”你倒是解了我的药性啊。
谢珉行嘴角抽了抽。
又过了一会儿,寺外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真实,那群人正朝着正殿的方向而来,谢珉行不能确定是谁的人,可是他也只能干瞪眼。
这天气越发热了。
谢珉行全身汗涔涔的,一眼不眨的盯着大门。
“彭——”的一声,大门被撞开。
——火光大作。
他早就应该觉察出不对来——根本不是夜晚天气炎热,而是那群魔头,竟然放火烧寺!!
14
“快给我搜。”十二护法径自将佛殿翻找了个遍,没有找到慕容狐,就把目光集中在了谢珉行身上。
咄咄逼人。
几个护法越靠越近,谢珉行的额头又沁出一层薄汗,当年一役,十二护法恨他入骨,他现在全身功力尽失,如果落在他们手上,岂会轻易放过他。
“这位姑娘,又不是慕容狐,难为一个姑娘,有什么意思。”
一只锦衣袖口挡在他的面前,他抬头,却听那人盈盈笑道,“与其在这里为难一个小姑娘,还不如赶紧去追慕容狐,兴许还追的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裴子浚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边往后门去追慕容狐去了。
谢珉行吁了一口气,目光直直的撞上了裴子浚。“姑娘,你也是被慕容狐那淫贼抓来的?不要怕,他已经跑了。”
“……”
“姑娘,你为什么全身都在抖你为什么不说话?”裴子浚又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你是不会说话吗?”
“……”
谢珉行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裴子浚定然认不出自己,可是慕容狐的易容术不能用水洗水,只能慢慢褪色,他口不能言,不由得抓紧了裴子浚的手。
裴子浚吃了一惊,慌的挣开“她”的手,说,“姑娘别害怕,坏人已经跑了,你可以自己归家去。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了。”
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谢珉行气还没喘匀,就看着唯一的救星跑了。
他沿着变壁残垣的山阶慢慢走出护国寺,回望这座在火光中的人间炼狱,横七竖八的尸首铺满了来路,分不清那些是魔教的,那些是唐家的,又有那些是无故的僧人的。
——千年古刹,付之一炬。
他忽然不知道何处可去。
他茫茫然的滞愣了一阵儿,想着反正现在谁也认不出他,索性等慕容狐给他下的药效过了再做打算。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却在一抬头的瞬间,又看到了青年那张眉目风流的脸。
第7章
15
裴子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会遭遇到这样一副光景。
他忍不住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跟着自己的荆钗布裙的姑娘。步履怪异,慢吞吞的跟蜗牛似的,但是他又不忍心走得太快,只好慢下脚步来等她。
“姑娘,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裴子浚无奈道。
谢珉行努力的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好认命的摇摇头,他现在功力尽失,只能跟牢裴子浚。
裴子浚看着这个乡野姑娘不答话,便朝着谢珉行伸出一只手来,“来,我扶你起来。”
干燥温润的指尖刚触碰到他,他就已被裴七公子眼底的灼灼亮光拨动了心弦,心里想着,好一个风光霁月的登徒子。
他知道,像裴子浚这样世家子弟,必然从小便是青骢少年郎,满城红袖招,自然最是懂得怎么撩拨女孩芳心,他想,还好他没有妹子,否则可要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如是想着,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心口有些作孽的疼。
“姑娘……”裴子浚又唤了一声。
不过很快谢珉行心口便不跳了,他被“姑娘”这两字吵得脑门疼,很想一巴掌把眼前这个聒噪青年给拍闭嘴。
“你不喜欢我叫你姑娘?”
总算反应过来了,谢珉行用力的点点头。
“哦,我知道了,是夫人吗?”
“……”看来还是要一个巴掌打过去让他冷静一下。
蔼蔼夜幕,裴子浚带着谢珉行又走了一段,路过了官驿,裴子浚花了几两银子买一匹老驹,他让谢珉行坐在前面,自己展开怀抱揽着他,谢珉行与他身量一般,却不上他肩膀宽厚,被他这样像女人一般抱着,十分怪异。
他想要告诉裴子浚自己是男子,是前些日子他想要引为知己的知寒客,便慢慢摸上了背后男子牵着缰绳的手,把他的手往他的平坦的胸口上引。
“!!”裴七公子和马驹都吃了一惊。
险些摔了个人仰马翻。
裴子浚在夜色中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拿这个怪异又大胆的哑巴姑娘怎么办,结结巴巴的说,“姑……姑娘,前面进了洛京城,就……就安全了,到时候我就放你下来吧,我还要去追抓你的那个淫贼……”
淫贼?是指慕容狐吗?
谢珉行觉得这称呼倒是适合慕容狐,可是他追慕容狐作什么呢?
谢珉行不解的转过头去,却听黑暗中那个青年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偷了白鹿派的一样东西。”
“知寒客的东西,我裴某一定要拿回来。”
16
一样东西?
谢珉行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东西被慕容狐拿走了,知寒剑倒是真在慕容狐手上,他想着跟着裴子浚也好,正好拿回知寒剑,裴七公子虽然有时候心大又不靠谱,对自己倒是实打实的真心,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他真想着怎么样让他知道自己是谢珉行,或者说怎么继续跟着他时,就遭遇到了魔教的埋伏,那四面八方的黑衣教众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裴子浚将他放下来,郑重其事嘱咐道,“今天连累你了,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如果裴某不能全身而退……”那个高大青年慢慢靠过来,热气擦过他的耳垂,吐出了两个字,就冲到了那刀光剑影中。
他看着大杀四方杀红了眼的裴子浚,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他还记得自己没有进白鹿门的时候,流离失所的流浪过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重复那样的无助,可是,谢珉行失去了武功,不再是知寒客的时候,仍然是任人鱼肉。
魔教的人越来越多,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裴子浚纵然功夫不错,却也抵挡不了那么多人,很快就寡不敌众。裴子浚的锦衣上都是崩裂的血迹,目眦尽裂,他茫茫然环顾了一眼四周,忽然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谢珉行措手不及,被青年宽厚又温热的身体压在下面,他瞪大了双眼,视线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看到了漫天血雨。
锦衣青年的温热的气息滑过他的耳廓,他一向觉得裴子浚年轻又不靠谱,想着等他恢复功力和样貌了,一定要把这混小子抓起来打一顿。这一次却听了他郑重其事的嘱咐,可是心却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
他说,“装死……你要活下去。”
山洞里的水声滴滴答答,谢珉行拖着副病怏怏的身体,生起一堆火来。他们现在的处境很糟糕,幸运的是,他和裴子浚都没有死。
可是满身血窟窿的裴子浚却快要死了。
离洛京城还有十余里路,而且他不清楚魔教的人都散了没有,他实在没有办法拖着这满是血窟窿的青年上路。
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刚才从中医里滚出来的小木匣。
那是慕容狐留给他的东西。
他慢慢的打开了那个小木匣——他想起来了,他是曾经见过这种花的。
当年他在大街上被师父捡到的时候,已经被市井地痞打得奄奄一息,师父也是掏出这种花,给他服下,本应该在那个隆冬就死去的他,却在三日之后生龙活虎,一直平安活了这么多年。
他心中大喜,马上舀了水,弄碎了给裴子浚服下。
17
天光微熹,还有很长的时间才能彻底天亮起来。
谢珉行无心睡眠,想着最近在唐家发生的事,师姐失踪,火烧佛寺,每一桩似乎都预兆着七年前的那场武林大乱,七年前他尚且还是个孩子,却是真正经历过诛魔之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