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你不要去找元卿,阿衣我会救,我会帮你护你,其实都是我的私心。”
“我就是这样道貌盎然的伪君子,明明我发过毒誓,要对山洞那件事负责,应该回去和小诗成亲,那才是我的正道。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再也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等事情了结后,我会如同那个毒誓一般,自裁在她面前。你也不必恶心,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其实我这个人,和元卿并没有丝毫区别。”
明明是那样愤怒又决绝的话,却将他的一颗心泡得又酸又软,他混乱不堪的时候,也曾这样毫无指望的做过梦,可是清醒的时候更多,他抱着剑,看着每一次,青年都向他走来,桃花目微微上挑,正是他看着他最专注的时候——他走向他,最终会与他擦身而过。
几声闷雷之后,滔天的雨水终于倾盆而落,像极了一年前那个混沌不堪的夏夜,他想着天道轮回,那几天的事情,最后还是要自己跟青年说清楚。
青年说完这番话,却没有站起来身来,他像一个等待着斩首的死刑犯,等待着悬着的铡刀重重落下,以为谢珉行这下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可是下一秒,谢珉行满是剑茧的手却勾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过来。
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想,他还愿意跟他说话,真是太好了。
谢珉行说,“如果你仅仅是因为那件事,想要跟柳姑娘成婚,那大可不必。”
“那样对柳姑娘太不公平了。”
“因为山洞里的那个人,不是小柳姑娘,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回去求证。”
“他……在哪?”
谢珉行淡淡的笑笑,还是说,“他……死了。”
“但是他不希望你死。”
他想要你自由的活着,不被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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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唐不弃非常偷工减料的数完那一万只羊转过身来,他师父和谢哥哥果然被他的乌鸦嘴言中,气喘吁吁的四目相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为什么你还是要跟那个人走?”
裴子浚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谢珉行咬着唇不回答,手握知寒剑,只更加凶猛的向裴子浚出招,他虽然内力耗损,但招式狠毒,裴子浚一味让着他,心思恍惚,到最后反倒败下阵来。
唐不弃不知道发生何事,谢哥哥拿剑对着他师父,他心里只想说不要打架,可是两个大人,谁也没有搭理他。
裴子浚苦笑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知寒剑对着的一天。
他到底是厌恶我了。
谢珉行得了胜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毫不客气道,“裴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
裴子浚也不辩解,只自己从剑口站起来,掸了衣服上的灰尘,看了谢珉行许久,轻笑了一下,“谢兄好自为之。”
忽的,铁笼外响起了一阵鼓掌的声音,一回头,却看见那个神秘人已经来了。
“我今日能看到南裴北谢比划,真是有趣,有趣。”
谢珉行看了一眼裴子浚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这是江湖人开玩笑封的,其实我与这位裴公子,武功路数和内力修为,都没有什么关系。”
裴子浚如果是平日里听他这样说,势必会气恼,会争辩,可是今日却觉得很累,什么也不想说了。
“谢少侠,请吧。”
牢笼被打开,谢珉行正要随那人出去,忽然回头,看了看唐不弃,最后把目光集中在裴子浚身上,“还给你。”
裴子浚被谢珉行抛过来的物什打得措手不及,还是用一只手接住了。
他展开手心一看,竟是阿衣脖子上的那只银锁箍,他想,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还给他作甚。
他一抬头,谢珉行和那个神秘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唐不弃和他两个人。
唐不弃有些茫然,谢珉行走了,纵然是平日关系不怎么和睦的师父,他也只好凑过去,“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裴子浚心里也装着事,他不知道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人,背后又是哪股势力,楚王孙虽然无用,但是这个组织竟然能寄生于天子盟数年,毫无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还有这些蛊虫,江湖上并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件,似乎他们还没有投入使用,是这些蛊虫尚不成熟,还是他们在等什么?
之前他觉得事情不简单的时候,已经飞鸽传书给家里,请父亲过来支援,算着日子,也该快要到了。
裴子浚看了唐不弃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等。”他相信他们不会被关太久,各方势力一触即发,早已经失衡。
唐不弃似懂非懂,又抱怨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谢哥哥不太对劲,他今天好凶啊。”
谢珉行被毒使花影姑和蛊使南无疆安置在一座洛京隐于闹市的别院里,第二日才见到元卿,他坐在轮椅上,由花影姑从门里推进来。
一年不见,元卿面色惨白,身形单薄,好像就剩了一口气,可偏偏是这样的人,还要兴风作浪。
“知寒客,别来无恙。”
谢珉行实在不喜欢他阴测测的口气,也并不想跟他寒暄,之前他是孟仕元的时候,他就十分不喜欢,碍于师姐,他还会给他几分面子,如今大可不必。
谢珉行不理他,他也没有生气,笑道,“听阿浮说,你还跟你那个裴公子打了一架,真是好不精彩。”
谢珉行终于转过头来, “元教主留的字条,兄弟阋墙,倦鸟归林,不是要 ‘兄弟阋墙’的戏码么?”
元卿眨了眨眼睛,笑,“知寒客,果然不笨。”
“那你要我过来,究竟是做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战神’。”
元卿笃定道。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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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谢珉行觉得可笑, “我早就不是当年的谢珉行了。”
当年元卿挟持他的时候, 不会不知道, 自己内力全失, 其实跟他比起来,算是难兄难弟, 战神两个字,或许十六岁时年少轻狂, 现在却只觉得可笑。
元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白鹿门的那几个老家伙, 应该跟你说过抓紧修炼漱雪决吧,你现在这副根基,正是修炼漱雪决最好的时机。”
谢珉行十分惊讶, 为什么他宋师叔, 甚至是元卿,都说现在是修炼漱雪决最好的时机, 可是他练了这么久, 依然气血不畅, 四肢绵软?
是他过分愚钝?还是有别的原因?
元卿道, “那我说的不差, 我们青羊教与白鹿山……颇有些渊源……”谢珉行自然知道他说的渊源是什么渊源, 如果姚千机没有叛出师门,他大概还要唤元卿一声师兄, “白鹿门武功变化多端, 只不过你们自诩正派, 只修阳气,姚千机虽然做事阴狠,但是在武学造诣上却是个十足的天才,才成就了如今的青羊武学,只是她穷尽毕生,都没能将蜉蝣无极功练成。”
蜉蝣无极功?这是什么?谢珉行在白鹿门从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他师叔提过姚千机曾经偷盗过本门禁术。
元卿笑了,“实在是讽刺,现在白鹿门的首席大弟子竟然没有听过白鹿门的双绝,漱雪决,蜉蝣无极吗?”
谢珉行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和姚千机的面貌才会……”
“不错,人生如蜉蝣,朝生暮死,修炼此功,会用最快的速度先快速的衰老,然后返童,最后保持最鼎盛时期的面貌……可惜当年姚千机只取了半本秘籍,未能参透奥义,我和阿浮都只修炼了一点皮毛……”
“一年前,藏书阁失窃,也是阁下所为了?”
因为这件事,宋师叔将他关入了塔里闭门思过。
“不错。”元卿果然是元卿,居然不要脸的就承认了,“阿珉想不想知道,我是用什么东西和我师弟方浮换了你回来?”
谢珉行想起那个神秘人,行将就木,竟然是元卿的师弟。如此模样,想必是邪功所致。
“就是你窃取的后半本秘籍。”谢珉行道,可是又觉得不对,自然他们师徒毕生练这邪功而不得,怎么肯甘心让人,换他这么一个废人回来。
“阿珉觉得奇怪我怎么肯甘心让人……”他直视谢珉行的眼睛,苦笑道,“因为我看过那半本秘籍,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修炼此功了,我的命,都要靠七心莲吊着。”
“我都按照你的意思做了,可以让我见见阿衣了吧。”
谢珉行吸了一口冷气,阿衣元卿要留着挟他,总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还是急切的想知道阿衣过得好不好。
元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个小孽畜,可是我的宝贝,我当然要把他当儿子供着的。”
元卿果然言而有信,到了晚上就把阿衣送过来了。
几天不见,小家伙又长大了一些,挥舞着小拳头冲着他咯咯的笑,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他又惊又喜,可是实在不会抱孩子,裴子浚不在他身边,他就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索性阿衣今日十分好伺候,无论谢珉行怎么折腾他,他都十分开心。
他想,阿衣这么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是不是像裴子浚多一些。夜深人静,忽然想起了裴子浚,他不知觉心中一哽,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走夜路,伸手不见五指,孤独又绝望。
却没有想到,他们就这样迎面撞上了。
他在阿衣的耳边轻声道,
“阿衣啊,告诉你一个秘密,爹爹的心上人……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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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浚在笼中又待了一日,这些日子里的种种变故,让他措手不及,那个神秘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在这里关着两个人,那日带走了谢珉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自己一个人,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如唐不弃所说,那一日谢珉行的确很古怪。
谢珉行是何等人,纵然他……爱慕他而不得,做了逾矩的事情,也只是私事而已,他们陷入了这囚笼,生死攸关,他怎么会同他如此置气。
他到底在想什么?
裴子浚苦思不得,却在当天夜里碰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那时他和唐不弃正在闭目养神,却听到了楼梯啪嗒、啪嗒的声音。
机械又持久。
这些声音十分有规律,简直就不像是人的脚步,他们以为是那个神秘人又想起他们了,或者想起他的宝贝虫子了,却对上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铁栏外的人身形窈窕,头发用黑带绑成马尾,可是却失去往日英气有光的眼神。
正是失踪了快一年的唐忱柔。
唐忱柔在铁笼外看了他们许久,一动不动,几乎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姑姑……”唐不弃唤了一声,可是她一无所知,仿佛与外界隔了一层,什么话都到不了她的心里。
当然也听不到他们的求救。
就在他们彻底失望的时候,唐忱柔抽出了腰间的弯刀,砍断了绳索,眼神依然呆滞,从窗户里跳了下去,再也不见人影了。
裴子浚和唐不弃跟本追不上一个失去神智的唐忱柔,却在大街上迎面撞上了自称说要去巡查铺子的楚王孙。
楚王孙听了他们叙述了百草堂的前因后果,大为惊讶,“居然……居然又这种事吗?”
“那我要去看看了,不不,”楚王孙又反悔,“还是等本掌门着急本派的各位高手,大家一同去,一同去。”他在裴子浚耳边小声说,“你知道我最怕虫子了。”
裴子浚哭笑不得,等到人马到期,天已经快要亮了,他们推开二楼的阁楼,哪里还有什么蛊?什么虫?只有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挥之不去。
裴子浚忽然想起了那小蓝皮册子最后一页,记录着一个名字。
却和前面的人都不一样,没有写她的生平,事迹和武功绝学,只寥寥几语的记录着这样一句话。
“唐忱柔,壳也。”
他似乎有些猜到了唐忱柔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了。
第60章
125
在百草堂一无所获后,裴子浚就带着唐不弃住进了楚王孙在洛京的别院里。
虽然唐不弃也做了不少时候的唐家小少爷, 但是看见这亮瞎狗眼的府邸, 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也说话也不利索了,“师……师父,那门口的狮子是……纯金的耶……”
裴子浚对于自家徒弟这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丢人现眼的模样简直没眼看,轻声在他耳边说,“你砸坏了, 就把你押在这里抵债。”
唐不弃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碰了,他知道他师父向来不喜欢他,谢哥哥一不在, 他就原形毕露了……以前他还能搬出谢哥哥来当靠山, 现在却是半句也不敢提谢哥哥。
他知道他师父和谢哥哥闹矛盾了。
唐不弃很委屈。
师父不爱, 哥哥不要, 比冬日里瑟瑟发抖的小白菜还委屈。
虽然没有抓到元凶,甚至没有找到那些罪魁祸首的蛊虫,但是百草堂的事情却是真相大白, 那位巫医得以释放, 并且请来他精通驱蛊之术的师兄给那些发病的孩子去蛊。
还好这些孩子中蛊时间都不长,没有伤及神经,蛊虫祛除后, 只是昏睡了一些时间就清醒了过来, 红着眼睛哇哇大哭, 各自找自己的父母。
一场劫难终于烟消云散。
楚王孙楚掌门喊冤喊得抑扬顿挫, 余音绕耳,“裴老弟呀,我们天子盟可真冤枉啊,他们一定是嫉妒本掌门太帅了,才会来陷害我。”
“……”
裴子浚看了看这位金光闪闪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仁兄,很想指点他去卖艺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