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在这寂静无言的夜里,什么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风声,虫鸣声,灯烛哔啵声,还有青年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青年似乎被噎住了,停了几秒,终于说。
“我脸皮再不厚,我媳妇就要跑了。”
◆05
裴子浚说完这一句,自己也笑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谢珉行真是好笑,明明连阿衣都这么大了,明明他们都早已经心照不宣,却还要两个人试探来试探去。他按住谢珉行,道,“谢兄,到这个份上,你还要同我别扭吗?”
“那一日在元卿宅院处离别时,我向谢兄讨的那一句话,谢兄一直没有给我答案,所以我只好追过来要了。”
“为什么在我醒来之前,你就跑掉了?”
谢珉行有些恍惚,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裴子浚跑了这么远的路,到底问他来讨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阿衣留给他了,他的心也留给他了。
可是师门之命,他是不能不从的,所以他听从宋师叔的命令连夜回来继任掌门,没有想到再次见面,面对的却是黑着脸的青年的质问。
“那一句话真的那么难说出口吗?”
“还是说,事到如今,谢兄还要跟我做什么兄友弟恭的兄弟吗?”他的额头抵着他的脸,摩擦着,却不敢吻他。
谢珉行心口酸胀着疼,问他,“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裴子浚鼻音很重,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谢珉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曾经毫无指望的喜欢一个人,那时候他想着能跟他并肩就很好。可是他知道了,那个人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他和裴子浚都是被世俗道德捆绑很深的人,从小就被师长亲友教导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恪守着道义,一生以君子为模,却连对心爱的人的说一句都不敢。
爱是肝胆相照。
也是耳鬓厮磨。
谢珉行在被子里的手,忽然摸到了抵在他腿根的硬物,哑声道,“我……我帮你吧。”
◆06
裴子浚听这样一句,似乎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谢珉行的意思,自言自语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这个?”
谢珉行讷讷,“当然不是,那……那你自己冷静下,阿衣在你房里吧,我去看看他。”
可是裴子浚却笼着他的身体不让他走,谢珉行真的生气了,他不让他帮他,又不让他走,算什么意思呢。
裴子浚却不让他再开口说话了,他没有章法的吻她,吻他的额头,咬他的嘴唇,舔他的耳垂,等停下来,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似乎认了命,苦笑,“算了,所幸我在你面前也不是什么君子。”
他继续吻他。
裴子浚亲起来太凶了,说是吻,更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谢珉行不得不用同样的姿态回吻过去,他觉得太怪了,好不容易得以喘息,气喘吁吁道,“我去把阿衣抱过来吧,半夜哭了怎么办?”
裴子浚说,“谢兄难道要让阿衣看着他的爹娘做这种事?”
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不要脸起来有多可怕了,可是裴子浚还不罢休,“话说那个夏夜谢兄是怎么对我的,我们才有阿衣的?”
“裴子浚,你够了。”
“不够。”
裴子浚嘟囔了一声,就压了下去,含住了谢珉行的要害。
竹床摇晃,他们都知道他们在做不对的事,可是谁也停不下来。
“我记不清那天发生了什么,谢兄帮我想起来,好不好?”
天终于亮起来,第二天谢珉行要主持早课,早早就要起床,他十分小心的把青年抱着他的手臂移开,才拖着一身酸软的身体起身。
掌门道服被揉的皱皱巴巴,是完全不能穿了,他就穿了一件青衫就出门了。
裴子浚犹在睡梦中,梦里,他似乎真的抓到了北邙山的星星,他的星星亲了他的嘴唇一下,小声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浚,我心悦你。
一直心悦你。
第77章 番外、裴门主的追妻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发生在裴门主的尬吹之路之后。
纯属恶搞, 跟正文无关。
◆01
只穿着亵衣的裴门主被老婆踹出来了的时候, 脑袋还是懵的。
裴子浚和谢珉行很少吵架,一方面是因为谢珉行作为白鹿门掌门,一年中好几个月中都待在北邙山, 裴子浚也有裴家需要搭理,本就聚少离多,相聚本就十分珍贵,另一方面是如果意见相左,裴门主在谢掌门面前十分没有原则,谢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偶尔也有吵架的时候。
比如现在, 他一脸尴尬的站在庭院中, 看着来往的丫鬟红着脸掩着袖子意味不明的笑,偏偏身后面还传来他家小坏蛋“咯咯咯”的笑声。
谢珉行好像真的生气了,无论他怎么挠门都不开门。可是他又想不出哪里得罪了谢兄,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裴子浚一把把偷笑的阿衣拽过来, 指着紧闭的房门说,“你去。”
阿衣不是很想去,因为他义父好凶的, 可是门外的这个男人好像也很可怕,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谁也打不过, 委委屈屈的去了。
半响阿衣回来了, 苦着脸, 道, “我义父走了。”
裴子浚此时才意识到事情大头了,以往谢珉行怎么生气,他哄一哄,外加色、诱一番,他总是很吃这一套的,可是他这次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谢珉行气得回北邙山去了。
可是谢珉行究竟为什么生气呢。
◆02
可是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先把人找到再说。
他这样想着,看向阿衣,阿衣个小没良心的,弱弱的说,“我义父不在,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练剑了?”
“……不行。”
裴子浚扛起小没良心的,当天就向北邙山出发了。
◆03
谢掌门很头痛。
因为守门的小弟子告诉他,白鹿门的大门口,仪表堂堂的裴门主牵着他家的小公子,想取代他们,充当白鹿门的门神。
可是也有明理的弟子知道,裴门主不是来当门神的,专注他们家碰谢掌门的瓷的。
可是也不能放任裴子浚这样丢他的脸。
谢珉行还是决定偷偷出去看看。
谁料从容不迫的裴门主既不狼狈也不丢人,衣着鲜亮,风度翩翩,看见他就冲着他笑。
“谢兄,今天花好月圆,可否一起赏月否?”
“现在是白天。”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
“谢兄,我带来的君见笑,你喝一口?”
“我戒酒了。”
谢珉行冷冷的说,心里万分后悔出来,一甩头就走了。
◆03
谢珉行在书房处理事务,忽然背后一双手把他拦进怀里。
“你怎么进来的?”谢珉行有些恼。
“谢兄,阿衣哭了,守门的弟子忙着哄他呢。”白鹿门的弟子都知道裴小公子是掌门的义子,自然舍不得阿衣哭。
“你不去看看他吗?”
“你在怂恿他假哭,我可能会把你的胳膊拧下来。”谢珉行面无表情的说。
“……”
◆04
晚上谢珉行准备回去就寝,才打开房门,就看见被子里裹着的□□男人,无可奈何的笑了。
“你这是干什么?”
“我来给你……暖床。”
“不需要。”谢珉行说,指了指门外,“你不走我走。”
裴子浚叹了一口气,说,“谢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什么,我都改。”
谢珉行看了看他,许久才道,“不是这个原因。”
他抬起头,迟疑了一下,笑容淡然,“我们都没有错。”
——只是暂时不想,不能见你。
◆05
裴子浚知道谢珉行要闭关,是在暴雨欲来的傍晚。
他心里很恍惚,他和谢珉行已经平淡无波的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关系不能放在明面上,即使世人不知道这层关系,也知道南裴北谢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否则裴子浚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独子姓谢
可是此刻又仿佛回到那一年北邙山谢珉行从藏书楼里出来赶他走要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
他从来都知道谢珉行爱他,可是世事繁杂,爱并不够。师门,道义,无论那一桩在谢珉行心里都那么重逾千金,为了那一桩他都可能随时抽身,独自上路。
谢珉行是一个很独的人,他有千里走单骑的勇气和本事,离了他也是谢珉行,没有什么不同。遇到问题总是选择独自承受,他又暴躁又心疼。
他觉得自己和那一年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面对谢珉行永远患得患失。
闭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拦住了一个小弟子问,“好像往藏书楼那边走了。”
他看了看天色,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他果然在藏书楼的角落里找到了谢珉行。
谢珉行愣愣的看他了一眼,飞快从裴子浚企图把脉的手里抽回手,裴子浚也在惊讶的看着他,他心里那颗悬崖边上的山石终于滚滚而下,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半响,谢珉行苦笑着,“我好像……永远是个怪物呢。”
孤风峭雨,谢珉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怕冷的人,可是他怕看到裴子浚迟疑的目光。
那样,他就怕了。
◆07
“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裴子浚想起一个月前,他们久别重逢,彼此都有些失控,如果知道会这样,他一定不会在关键时候控制不住。
“不想要的话,我来想办法,”他亲吻着他的额头,越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反反复复保证说,“不会疼的,真的……”
他不想再让他疼了。
他觉得谢珉行一点点的疼都会要他的命。
谢珉行怔了一下,看着雨水幕天席地的蔓延开来,许久才说,“再说吧。”
裴子浚抱着谢珉行在雨前坐了许久,彼此都没有说话,狂风呼啸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他觉得一起感官都好像被剥夺了,只好将身上的人又抱紧了一些。
“哎,谢兄。”
“嗯?”
“我知道知寒客一剑封神,肝胆双全,很厉害的。”
“哦。”谢珉行心不在焉的应答。
“可是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可不可以告诉我,不要独自面对好吗?”
——因为即使你不需要,我也想给你遮风挡雨。
◆08
骤雨初歇,谢珉行才真的睡着了,裴子浚守在门外,阿衣正在旁边捣鼓一把哪里来的银锁箍,他忽然抢了小孩手里的东西,阿衣疑惑的抬起头,不知道他爹又要找他什么不自在了。
“谢衾。”
“咦?”
阿衣疑惑的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爹为什么会忽然叫他的大名。
“你义父虽然对你很严格,但是没有人比他更爱你的了。”
阿衣迟疑了一下,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他……是你亲爹。”裴子浚喉头微涩,还是决定不顾谢珉行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也……知道啊。”阿衣眉眼弯弯的,竟然没有丝毫惊讶。
“你们这些大人啊,总是自以为是。”说完,就把手上银锁箍抛到了滞楞的裴子浚手里,兜兜的跑了。
裴子浚低头看着这个银器,觉得眼熟,又想起那年牢笼里谢珉行要独自赴死的决绝姿态,心一揪一揪的疼。
他向他示爱,他却还要瞒着他,送他银锁箍,连死了也不愿意带上它上路。
可是很快他就愣住了。
不知道小孩子太皮的缘故,银锁箍开成了两半,那锁内斑斑驳驳的用剑尖刻上去的裴字,因为多年侵蚀,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可是他仍旧能想象那个刻字的人的心情。
飞蛾扑火。
一腔孤勇。
原来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他。
只是他后知后觉,浑然不知。
他送谢珉行一把锁,他用来锁住那个裴姓人。
第78章 番外、十日灯
◆01
谢衾离家出走的第十个晚上, 在洛京城外孤零零的客栈中,疯狂的想家。
可是无论是爹还是义父, 都没有出来找他。
他出生在鼎鼎有名的裴门,无论是爹还是义父, 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唯独他, 作为独子, 文不成武不就,是个成天专门惹事的惹祸精。
他这次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惹了一件祸事, 他搅了秦霜霜的婚礼。
窗外一声滚雷,可是却没有半分雨水。他实在焦躁难捱,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身上还是酸痛不已,索性起来,往唐府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很长的路, 他衣着落拓,像一只被人丢掉的流浪小野狗。没有人认出他是裴家的小公子, 无数的人向他报以或惊讶,或嘲笑,或冷漠的目光。
他觉得这些目光很不舒服, 他的义父是个很缄默的人, 早年经历过很多事, 可是却从来不说起, 可是他的目光里有山川江海,他以前不懂,等到了不是裴小公子的时候,才知道,世情冷暖,每一样,都是真的。
他离开家的十日,没有了庇护,不知疾苦的小公子也终于知道了活着的百般憾事。
钱财恩怨,情仇痴恨,活下来有多不容易。
他身上流着谢珉行的血,可是他不是谢珉行,他望着父辈的那座高山时,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02
谢衾走了很久,才走到唐府,却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