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桐国对军权的管制十分严格,虽然各地的城池都有兵力驻守,但大型的屯兵之地只有三个。这三个地方都乃是先皇经过一番挑选确定出来的,到了当今圣上这里没有变动。
宋远知道是这个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的想起那天梁简问他金丝雀的事。他忍不住蹙眉,心里闪过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你那天说的金丝雀是指梅争寒?”
那日宋远还奇怪梁简为何看起律法,想来他当时就在考虑梅争寒的去处,为他精挑细选一个可以大展手脚的地方。
这本来没什么,做兄长的自然希望自己弟弟有个好的出路,可偏偏他当时形容梅争寒时用的是金丝雀三个字。
市井的风|流韵事里多少被强制限制人身自由的可怜人被称为金丝雀?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狎昵意味,是自私的占有,带着不言而明的暧|昧,是强迫情|人留下而生出的邪性,这不该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称呼。梁简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样称呼梅争寒是对他的侮辱,让人误以为他雌伏于人。
梁简一愣,他看着认真严肃的宋远,掩唇笑起来,弯成月牙的桃花眼却沉的看不出情绪,印着屋子里的烛火,叫人心底沁出寒意。
“你在说什么胡话?”梁简低声说道,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邪气:“他若是金丝雀,区区一个红叶城怎够他栖息?怎么着也得是万里河山才行。”
万里河山,太平盛世,只有做到这些,梁简才敢让梅争寒做他的笼中鸟,不忙于世事奔波战场,永远属于他,和他寸步不离。
宋远被梁简这话惊到,他蓦然瞪大眼,回味过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梁简对梅争寒真的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他的占有欲,偏执,宠爱,无一不是冲着梅争寒而去,恐怕在他的心里,梅争寒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的路见不平恐怕也是蓄谋已久,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出半点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
大魔王有着二十二岁的身体,三十岁的灵魂。
而小梅花未成年~~~~`
第63章
次日清晨, 入冬后的滇西久违的遇上晴天,稀薄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光辉到人间。梁简早早起身收拾东西, 耐心地等许泽进府。他去樵县一事宋远自知拦不住并未拦他, 答应暂时代管城中之事, 让他早去早回。
梁简知道宋远忧虑他一走城中有人暴动, 早上已经传信给杨君宁请她留意城中动向。这杨君宁虽然不插手官府之事, 但涉及宋远安危她不会坐视不理。
接到命令的许泽前往城主府, 梁简告知他要动身去往樵县, 希望许泽给他做掩护, 不暴露他现在的身份。
梁简上任时间短,出了红叶城认识他的人少的很,打掩护并不困难,许泽并未问什么事就当场答应下来,委屈梅争寒和梁简扮成护卫一同离开。
梁简很满意许泽的识时务, 和梅争寒一起换上护卫的装束上马为许泽开路。宋远前来送二人离开, 叮嘱他们一路小心。梅争寒此行并没有带上江盛雪, 他把江盛雪留在城中,请宋远代为照看。宋远让他放心, 好歹是一起共患难的朋友, 不用梅争寒叮嘱他也会照顾好江盛雪。
许泽的车队很快启程,宋远一直送他们出城才返回城主府。不料他刚跨进城主府,就有一个侍卫匆忙来报:“宋大人, 二小姐知道城主和梅公子一起离开非要和他们一起走,闻尧拦不住又怕她出事, 只好跟着去了。闻尧让我来通知你,需不需要我们派人去追回?”
梅争寒此去是因为命案在身并非儿戏,以江盛雪的聪明不可能故意跑过去添堵,只怕是她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要办。
宋远还算了解这个姑娘,抬手阻止侍卫去追的念头:“不必,有闻尧跟着她出不了乱子。”
红叶城外,许泽的车队行了小半日就被江盛雪和闻尧两个人追上。闻尧还穿着羽将的衣服,因为担心江盛雪遭遇不测他这一路精神紧绷未敢松懈,看见许泽的车队停下马时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险些坐不住。江盛雪换了轻便的衣服,外罩一件粉色的披风,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她抬手粗鲁的梳理一番,并未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
梁简看见他们二人先是一愣,随后板起脸,薄怒道:“胡闹,你追过来做什么?”
梁简这一趟并非是去游玩,不带江盛雪回去自然有不能带的理由,谁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这姑娘就带着羽将追过来。城中将领各自肩负着不同的职责,闻尧平日要巡逻城中安防,他一走他的空缺谁去补上?
梅争寒也有些意外,他昨天晚上已经和江盛雪说的很清楚,虽然这丫头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但好在接受这个结果没有大吵大闹。梅争寒还以为她会安分,谁知道她会来这一出。
江盛雪有些怕梁简生气,她畏惧的抓紧缰绳,垂下头咬牙道:“滇西的蛊师大会就在这几日,我想去看看。”
滇西的蛊师大会在丹临城和红叶城的交汇点,从樵县过去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江盛雪算是半个蛊师,对这种盛会自然很感兴趣。
蛊师大会梁简有所耳闻但未曾遇见,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巧,蛊师大会闽国也会来人,而就在这前后,清溪郡的管辖区域内既是灵幻散泛滥又是蛊师纵容虫人追杀一个看起来就很可怜的孤女,而现在这个孤女明明害怕他生气还是硬着头皮说要去蛊师大会。
梁简不禁怀疑这次樵县的事情也和这所谓的蛊师大会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江盛雪这次要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而是要自己追过来,还把城中的羽将带走。”
江盛雪轻咬下唇,眼眶被风吹的有些发红,她微抬起头看着梁简,底气不足的说道:“我怕你说我任性不带我去。 ”
梁简毕竟不是滇西的人,蛊师大会在他看来恐怕就是个不入流的东西,可偏偏江盛雪非去不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梁简解释蛊师的事,只能出此下策。若是梁简要她返回,她大可任性到底自己偷偷去。
“是够任性的。”梁简冷冷的接了一句,江盛雪心里一沉,但很快又听见梁简道:“既然来了就走吧,正好回去给你爹娘上一炷香。闻尧也留下来,二小姐的安危我就交给你了。”
梁简说完牵着马走到队伍前面,让被插曲打乱的队伍继续前进。许泽掀起马车的帘子看见江盛雪被风吹起轻薄的披风,担心前路漫漫她一个姑娘家扛不住猎猎狂风,征求梁简的意见道:“城主大人,越往前风越寒,要不下官把马车让给二小姐……”
许泽话还未说完,梁简回头冷冷的瞧他一眼,道:“不劳许大人费心,这里没有二小姐,只有一个随行的丫鬟。”
许泽见梁简面色泛冷知道他心情不好,自己这是触了霉头,连声说是然后退回马车不敢多言。
队伍逐渐往前,梅争寒落在后面,他无奈的看着追过来的江盛雪,摇头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即便是要回去你也应该和梁简说清楚,而不是还没有开始说就怀疑他不带你去,太伤他的心了。”
梁简这一路没少照顾江盛雪,到头来却被江盛雪疑心自己不讲理,失望和伤感在所难免。梅争寒有些心疼他,难得在江盛雪面前板起脸。
江盛雪蓦然睁大双眼,抬头看着梁简远去的背影。烈烈寒风刺骨阴冷,梁简带着车队走在最前面,他身板挺直,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风吹起他的披风,犹如猎猎战旗。他没有回头,坚定不移的朝前方走下去。像是孤独的野兽,不期待自己身后会有跟上来的同伴。
“对不起,我错了。”有泪珠从眼眶里滴落,江盛雪抬手抹去脸上的泪花。她为自己的任性道歉,为自己错怪梁简而落泪。
梅争寒驱使马上前替江盛雪整理好身上的披风,温声道:“傻丫头,他是我们的兄长,你连兄长都不相信,以后又能相信谁?”
梅争寒早已把梁简当做至亲,他比任何人都还要信任梁简。在梁简的身边他觉得安心,好像世间所有的纷扰都离他而去,只剩下让人沉溺的岁月静好。只要跟着梁简,就是刀山火海走一遭他也无所畏惧。
江盛雪明白梅争寒说的意思,她羞愧的垂下头,心里万分懊恼。梅争寒也心疼她,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梁简不会往心里去,但她还是要去道歉。
许泽的车队已经往前走出一大截,梅争寒没在和江盛雪多言,叮嘱闻尧照顾好她,拉起缰绳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让马往前疾驰,很快追上梁简。
风吹乱梅争寒的长发,梁简自然的伸手为他打理,两个人相视而笑,并驾齐驱,渐行渐远。
从红叶城到清溪郡只需要三天的时间,梁简他们上次途经此地还是为梅争寒解蛊,赶在城门落下前匆忙而来,修整之后匆忙而走,并未见过城内的景色。如今再来,看着繁华的街道,安居乐业的百姓,梅争寒心里百感交集。
梁简三人扮了一路的侍卫,如今到了清溪郡,许泽万万不敢在委屈他们,一进城就派人回去通知家里把厢房打扫出来迎接客人。
梁简还要赶赴樵县并不会在这里久留,让许泽不用折腾,随便安排几个房间就好。
“城……梁公子远道而来,就是只留一|夜我也该尽地主之谊,不麻烦。”许泽不仅在为官之道上颇有专研,对人情世故也十分熟练 。他当然知道梁简不会久留,但该尽的礼节还是要到位。
到了别人的地盘梁简并不想行驶城主的特权,他回头看了眼这几日风餐露宿略显疲惫的江盛雪,没在反驳许泽,让他去安排。
许泽为官清廉,府邸修的简单朴素,家里有一贤妻和一双儿女。儿子今年十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听见许泽回来他兴高采烈的跑出来迎接,把许泽抱个满怀。女儿还小,不过七八岁,长的可爱喜人,怯生生的跟在许夫人身后,拉着许夫人的袖子,偷偷的瞧上两眼前来的客人。
许泽把儿子从身上拉下来,让他规矩地站好,然后回身对梁简拱手道:“犬子淘气梁公子莫见怪。”
许泽话虽如此,眉眼间却都是宠爱的笑意。他为人父,对自己的孩子自然十分疼爱。
梁简看着面前个子不算高的毛头小子,见他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看,觉得十分有趣,问道:“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许文秋,这是我妹妹许文柒。”小公子扬起下巴拍着胸|脯自报家门,末了还把自己妹妹的名字也捎带上。
许文柒见自己哥哥提到自己的名字,从许夫人身后挪着小步子出来对梁简行了个礼。小姑娘眉目间一片天真之色,十分讨人喜欢。
梁简看着性格截然不同的两兄妹有一瞬间的恍惚,儿时的记忆不合时宜的闪过,他揉着额角把那些血腥的东西压下去。梅争寒站在他身侧见状还以为他吹了风不太舒服,岔开话题道:“许大人,你该不会要我们一直站在风口上吧。”
清溪郡的天气比红叶城寒冷,许泽他们家又正对着风口,这会儿寒风正烈。许泽连忙邀请大家往里面走,让他们去里屋烤火驱寒。
许泽家只有几个粗使老妇,都是许泽双亲还在世时就在府上干活的人,到了许泽当家各个年纪大了没什么去处,许泽就把他们留在家中,平日里帮忙干干杂事琐事,遇上家里忙的时候才租几个年轻力壮的短工来帮忙。
家里很少来客人,许夫人很高兴,亲自下厨为大家做了一桌好菜。闻尧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便与大家同席被梅争寒一把拉住,拽着手拖上桌。
“若非梁大哥做了城主,我现在还是个被人通缉的逃犯。我的出生比起你来更不如,你何必如此看轻自己。”
许泽家吃饭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随便坐。梅争寒把闻尧拽在自己身边,见梁简在和许泽喝酒,压低声音对闻尧道:“这次我们和梁大哥出来办事大家都是同伴,没有人把你当仆人。”
闻尧自幼父母双亡,早年跟着千羽门的门主后来拜入官场,性格老实木讷,为人十分内向。他知道自己能被梁简重用是宋远看在过往的交情上向梁简推荐的,心里一直不自信。梅争寒这番话让他心里一暖,眼眶微红。
江盛雪瞧见二人低声耳语,给闻尧盛了一碗汤,低声谢道:“我任性而为连累你跟着跑这一趟,没有酒水我便以这碗热汤为酒,谢谢你忧心我安危追出来。梁大哥那边我会替你解释的,你不用担心。”
江盛雪盛的是碗鱼汤,乳白的汤水上飘着几粒翠绿的葱段,十分诱|人可口。闻尧保护她是职责所在,见江盛雪谢他,顿时羞红一张脸捧着碗垂下头去。
梁简和许泽喝着酒,不经意的往这边扫一眼,只见江盛雪和梅争寒正襟危坐,而在中间的闻尧羞的脸都要埋在桌子上,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叫闻尧的小将还行,可以考虑以后把他调去保护江盛雪的安危。
第64章
许夫人不知道梁简一行人的身份, 以为他们真的是许泽的忘年之交,招待他们好吃好喝, 十分热情周到。等好不容易应付了许夫人的热情脱身, 外面天色已晚, 到了休息就寝的时辰。
许泽本来给梁简和梅争寒一人安排一间屋, 梁简说他们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便只要了一间屋。许泽没有生疑, 和许夫人感叹他们二人感情真好。许夫人也觉得是, 唠叨他们兄妹三个有没有喜欢的人, 想给他们三人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