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古代架空]——BY:不见子都

作者:不见子都  录入:07-15

  谢临浑身湿着,冒着凉气。他趴在床榻前,看秦惜那一张睡颜。
  秦惜身上裹着谢临的外裳,里衣只松松地系着,露出颀长的脖颈和颈下的肌肤。那上头还有许多淤痕,已变作了深色。
  再仔细看一看,秦惜嘴唇上有一道血痂,被锁链缚着的手腕露出半圈深深的齿痕。谢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咬的,稍一回神,却想起来,自他被自己带回来后,没少被折腾,却极少发出声音。原来是这样忍住了。
  谢临倾过身去,怕惊醒了秦惜,只轻轻地用嘴唇在他额头碰了下。
  秦惜却动了动,迷糊地睁开了眼睛:“谢临……”
  “嗯,”谢临轻声应了,“我把你吵醒了吗?”
  秦惜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眉头却蹙起来,像是无处可说的委屈与难过:“我好想你啊……”
  谢临喉头梗住,不待他出声,秦惜却又自顾自翻了个身,接着睡去了。他没有醒,想来是梦到了什么,以为眼前的谢临是梦中人。
  他的梦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命途孤零腥风血雨的时候,还是形影相吊寻觅不得的时候,还是在仇人身边苦苦煎熬的时候?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有多少个夜晚在梦里欢喜,梦醒后却发现是一场空?
  谢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眼前的水雾驱散开。他使内力烘干了一身衣物,这才敢坐到床榻边,把秦惜抱在他怀里,紧紧握住他一只手,十指交缠。
  夜色慢慢地消去。谢临竟希望白日不要来,哪怕此生只剩这一个永夜,他宁愿就这样抱着他的爱人,枯坐至老去死去。
  黎明的天光映在窗纸上,很快大亮。
  秦惜醒来时似乎有些惊愕,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在谢临怀里,便仰头去看,正好对上谢临的眼睛。
  “……我在这呢,不是假的,”谢临低头去碰他的额头。
  秦惜不吭声,过了很久,又唤他:“谢临。”
  谢临应了,他垂着头,发现秦惜在看窗纸上透过来的阳光。那一道道光线里灰尘在轻盈地飞扬,金黄明亮,生机洋溢。
  “有人在我脑袋里说话,很吵,”秦惜说,“有点看不清东西。”
  “没有睡好么,”谢临道。他刚落完话尾,却身体一寸寸地僵硬,接着猛地坐直了,握着秦惜的肩膀,双手都颤抖起来。
  “快要毒发了,”秦惜很轻地道,“我本来昨晚就打算告诉你的……这种毒叫烟花落,人服下后就再也离不开它,每次毒发,只能靠再次服用来压制。中毒的人会性情暴戾,失去自控,直到力尽而亡。”
  谢临一个字一个字听得分明,可它们又好像从他耳朵里滑了出去,什么意义都没有留下。他急促地呼吸着,睁大了眼睛,喉咙却像被扼住一样,只能空空地张大嘴。
  “是不是……没有办法解开了?”秦惜小声道。
  “不!”谢临几乎是喊出来的,他急急地否定,要努力地说服两个人,“我可以解开的,我学过许多毒药秘术,连朱樱也……”
  秦惜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他忽然猛地推开了谢临,那力气不像一个被封住内力的人有的,谢临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腰撞上了桌子。
  锁链叮当响了几声,接着铮然裂开,秦惜竟是生生地挣断了那锁链。他一手抱着头,跪在床榻边,抓着床榻边缘的另一只手已经冒出恐怖的青筋。
  “……你的剑呢,”秦惜艰难地出声。他竭力在遏制着身体里暴动的内力,谢临那点封制已经被冲开了,浑身的血液冲向视野。
  谢临听懂了这几个字,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看着勉强维持在清醒边缘的秦惜。
  秦惜抬头,眼睛血红,面目有些狰狞。那只是一眨眼的瞬间,秦惜便跳下床来,持着短刀到了谢临跟前,他一扬手,被谢临攥住了手腕。
  谢临竟没能把他的手掰开,尽管已经使了大力拧他的手腕,秦惜却仍没松开那刀。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刀子顺势扎进了谢临的肩上,喷出一小股血来,溅在秦惜的脸上。
  他清醒了片刻,便看见自己压着谢临,手里握着滴血的短刀。
  “谢临……”秦惜拼劲全力挣开,把短刀向自己心口送去,但谢临劈手夺过,一下子把刀扔得远远的。
  秦惜疯狂地挣扎:“你在干什么……我会伤害你的,杀了我,杀了我啊……”
  谢临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他紧紧抱着秦惜,两人撞在桌脚上:“……我不……”
  “我是心甘情愿的,”秦惜头疼欲裂,却反手一掌,狠狠地打在谢临身上。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又是一掌,将屋内一侧的陈设轰得粉碎,“……我快撑不住了,谢临……你就当做是在救我,让我解脱……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求你了……”
  谢临嘴角溢出鲜血来,他空茫地望着天花板,泪水簌簌地流进鬓发里。
  秦惜的动作毫无章法,且招式狠厉异常,他被谢临缠住了手脚,狂躁不已。秦惜的眼神里有一丝绝望与悲伤,但很快最后的清明也缓缓逝去,只余下毒辣凶悍。
  他像注视着死物一般看着谢临,抬掌便要向这人的天灵击去。这一掌携了万钧内力,屋内的陈设窸窣作响,门窗也被气息冲击,砰然大开,惊动了外面的弟子。
  “不好,有人袭击盟主!”
  “去禀报各位峰主!”
  持着兵刃的弟子们冲到屋门前,屋里已经安生下来。谢临抱着一人,两人躺在地上,身上都是凌乱的血迹。
  秦惜的身子有些瘫软,他喷出一大口血来,睁着眼睛缓缓地倒在谢临胸膛上。他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只是身体颤抖着,随着呼吸起伏。
  谢临的手按在秦惜后背处,动了一下,顺着秦惜的后背抚了抚。谢临眼瞳散乱,脸色惨败。他小声道:“不怕了,惜儿。”
  几个峰主匆匆忙忙地赶到,正见到谢临抱着秦惜站了起来。他低头注视着怀里的人,话却是对那几个峰主说的:“无事,是我自己的事,惊扰各位师叔了。”
  他说成这样,几个峰主也不好再干预,便有话想说也忍住了,只言语关心几句,见他确实无大碍,便相继离去。
  “九曲师叔,”谢临忽又喊道。
  他单手抱着秦惜,用衣袖擦去了他嘴角又涌出来的血,镇静地道:“师叔帮我照看他一会儿,别人我放心不下……要看得好好的。我很快回来。”


第160章
  秦惜意识不清,口中不断流出血来,头也软软地垂着。九曲一掌抵着他的后心,想送进些和缓的内力,一手探他脉息。那脉搏紊乱虚浮不说,连送进去的内力也寻不到呼应,引导无从下手。
  九曲暗惊。此时秦惜却好像清醒了,挣扎着要推开她,隐隐有些癫狂。
  “我来,”谢临果然很快回来,他揽过秦惜,不管他的胡乱扑腾,只牢牢压制住他,把一样东西喂进了秦惜嘴里。秦惜当然不肯吃,谢临不顾他唇边血污,低头以唇齿堵住,用舌头送到他咽喉处,直到秦惜不得不咽下去,才抬起头来。
  九曲见此景又是心急又是尴尬,脸上黑红交加,过了片刻,才道:“他的功力……”
  “是我废的,”谢临把秦惜的胳膊拧在背后,把他抱到床上去,“那毒药会耗尽他所有力气,他不知疲倦,功力越强,对身体的损耗越大。须要留下气力,才能让人不至于亏空而死。我喂了他一点缓解狂躁的药,但不能根除……”
  “那你要怎么办,”九曲不忍再去看秦惜,背过身去。
  “烟花落,其实是一种叫人成瘾的毒。没有解药,只能让他忍着,挨过去……”谢临扯过来床头的锁链,把秦惜的双手绑在一起,“挨过去就好了。我会以内力打进他体内,适当与他相抗,护住他心脉。”
  “那毒药发作时有多痛苦,我自问尚不能承受,万一他挨不过去呢!”九曲吼了出来。
  “不会的,”谢临一点一点擦干净秦惜的脸,他好似轻描淡写,眼眸里满是秦惜的影子,“即便是痛苦,他到现在,还有什么苦是挨不过去的。”
  九曲大步离去。
  “师叔,”谢临喊住她,“除非我自己出去,这些天不要让人随意来打扰。还有……书房暗阁中供奉有惜儿父母的灵位,师叔能否帮我祷告,”他看着秦惜的脸,一点一点地搂紧了怀抱,“希望他们在天之灵,护佑惜儿平安。”
  他自问从未笃信过这等虚无之事,可此时也忍不住要寄托出去一些祈求。
  秦惜没了功力,如何暴动狂乱也不是谢临的对手,他挣得手腕血肉模糊,张口便咬在谢临肩膀上,正好是那一刀扎的地方。谢临额头流下冷汗,咬紧了牙关没出声。他把秦惜死死地锁在他怀里,脸色苍白,神情严静,化成了雕塑一般。
  谢临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迹一层叠了一层,被秦惜生生咬下一块血肉来。秦惜松了口,野兽般地喘着气,他满口是血,似生啖活人的恶鬼。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束缚,身体里的暴虐无法平息,愈发猛烈。
  这时候好像有什么在身体里跟他作对,堵住了那肆虐的暴戾想法。秦惜反抗得没那么激烈了,他开始难受地呻吟,不止一次地想用头去碰床栏,但因为被谢临拦着,便一下一下撞在他身上。
  谢临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秦惜的头撞不到什么,身体也无法动弹,突然无声地哭了出来。
  那些泪水好像刀剑一般刺进谢临的心脏里,他张口,一时没发出声音,力气反而没了一样。秦惜本就在挣扎,当下便踹在了谢临小腹上,谢临痛得身子一弯,秦惜翻身掉下了床榻。
  谢临惊恐至极,探身将秦惜拖上来,却见他额头已经碰破了,鲜艳的血顺着鬓角流下,与嘴角的血混在一起,狼狈不堪。那张本是眉目工整如画的脸,此时血泪模糊,可怖又丑陋。
  秦惜有了些意识,认得面前的人是谁,便停下了哭泣。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看向谢临:“好痛,好痛啊……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谢临没有办法直视那一双眼睛,他紧箍着那具身体,望向窗纸上映出的余晖。夕阳落下,黑夜很快就要来临。
  “谢临,你不是爱我么,”秦惜的语气有些急切,“……我死了就不会难受了,你让我死好不好?”
  泪水一颗颗砸在秦惜发间,谢临的声音仍然是平稳的:“不好。”
  “……我不想活着了,我好疼,好疼啊,”秦惜走投无路般,又哭起来,像心智不全的小孩一样,“真的好难受啊,我没有骗你……”
  “……忍一会儿就好了,”谢临闭眼,用脸颊蹭着秦惜的头发,“好惜儿,就一会儿。然后我们去吃好吃的,我带你去看很多你没看过的东西。”
  秦惜低下头狠狠地咬他,含糊不清地痛喊,几乎把嗓子喊哑了,又哭着乞求他:“你让我死,我会感谢你的,我在黄泉路上也感念你的恩德,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求求你了……”
  每个字都像凌迟一样,一刀一刀地割,谢临觉得自己是死了,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看过晚溪的迎春花吗,金黄色的,一丛一丛地开得遍野都是,我想来年春天带你去看,还有桃谷的漫山桃花,像天边的晚霞那么美……说不定你看了,就想在那里安家……”
  “还有栖霞岭的红叶,华山的雪……你小时候住在落花谷,其实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吧。不止是这些,江南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你都还没见过呢。惜儿,我还想听你吹笛子,你很久没有吹过了,是不是已经不会了……”
  “……你为什么要我受苦……”秦惜像呜咽着的小兽,哭得凄厉。
  一颗泪顺着脸颊滑过,谢临神情却依然平静:“我让惜儿吃了很多苦,真是个恶人。等你好了,要来打我骂我解气……”
  秦惜忽然不再出声,他张嘴就要咬舌,谢临却在一刹那把手腕塞到了他牙齿间,没让他得逞。
  “我给你唱歌听……”谢临自顾自地说着话,“山下的姑娘们唱给情郎的,你怕是也没有听过。”
  “明月弯,明月圆,明月照我窗。窗前月光好,月下花影长,簪花在鬓旁,翘首倚亭凉,星多夜又晚,怎不见……”谢临嘴角弯了下,低头吻秦惜的发顶,“惜儿,你得唤我谢郎,我等着你。”
  夜半时,秦惜再没力气,昏睡了过去。谢临怕他体力枯竭,灌他喝下参汤,又叫人熬了补气的药汤,却又担忧他药汤喝得太多,吃不下饭,身体又会有亏。他顾虑重重,只盼着秦惜有力气跟他闹腾,却不要这样安生得令人生畏。
  没过两个时辰,秦惜又意识不清发作起来。谢临一边庆幸又一边揪心,一颗心仿佛油烹火熬,堕入炼狱般不得安宁。
  这般日夜颠倒过了多久,谢临也不知道。至他有一日打开门时,迎面扑来了一片雪花。天地间白茫茫的,雪花翻滚着,宁静又美丽。
  秦惜躺在床榻边,脸瘦得下颔尖尖的。那两线漆黑的眼睫动了动,像惊醒的蝶扇动了一下翼。随后他极慢地睁开了眼睛。
  “快要过年了,”谢临随意地坐在地上,头枕在床榻边,侧着看秦惜。
  秦惜像是想笑,嘴角动了动,却没笑出来。他没有多少力气,声音轻得像能被风吹跑:“……我饿了。”


第161章
  秦惜靠在床边,素白的脸不见血色,神情空茫又倦怠,开口说话都需攒一攒力气。谢临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饭,浑身肌肉紧绷着还没松下来,秦惜吞咽得太急呛到了,他都如临大敌。尽管这个人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可他仍没有从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里走出来。
推书 20234-07-15 :朱衣侯[古代架空]》:晋江2019.07.14完结左临心说,以后我陪你去看这大山大河,这春柳红花,陪你游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