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二人不听他劝,他也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最后为了保全妻儿的性命,他提出分家,并禀明了皇上与老薛家再无瓜葛。
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但先帝也没说什么。
事实证明,薛家老二才是聪明人。
薛延十年没有回来,府中还添了两个弟弟妹妹,两个娃娃见了他怯弱弱的,有点不敢接近他。
“你才刚回来,现在还不清楚朝廷里的形势。明日的朝会里,你能不出声就不出声。免得被人当靶子使。”薛父道。
“孩子难得回来,你不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反而跟他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做什么?”薛母嗔道,“来,小延吃个鸡腿。”
薛父疼爱妻子,也总觉得“妻子说你的不是了,那一定是你有不是的地方,不然她不会不给你面子”,所以挣扎了片刻,忍不死心的说了句:“明日上了朝会,眼睛放亮堂点。要是皇上让你说什么话,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字!”
薛延有点发笑,是只有父亲这样害怕钟泊雅,还是其他的大臣都一样呢?
第04章
薛延的朝服是在一个月前就赶制好的,这一个月赶路回京,整个人又瘦了不少,朝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好在自己肩宽,能够撑得起来。
薛延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向太和殿,他是新晋的大将军,免不得有些人要上来寒暄一番。薛延都笑着应了,倒是自己父亲递给了他几个眼刮子,让他自行体会了。
太和殿文臣武臣各站了两边,薛延也不知道站哪,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这还是他来的早。谁知道这位置还真抢手,几个老先生都要和他换位置,换到最后,他成了头一个,抬头就是黄灿灿的龙椅。
薛延在出征前也不是没有参与过朝会,不过那时候的朝会和现在似乎不大一样?毕竟隔了十来年,自己早就忘光了。
随着小太监一声“皇上驾到”,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嘴上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皇帝走在龙椅前,喊上一句“众卿家平身”再站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这么的累人。
钟泊雅走得有点急,身上的环佩叮叮当当的作响。
“众卿家先跪着吧,省的等会还得跪。”钟泊雅身为皇帝,这样不免有点废了礼数,但谁让他是现在最不像话的一个皇帝呢。“薛将军就免了,你打了胜仗回来,朕没道理让你和这群老东西一块跪着。”
一群老东西:“......”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华夏的优良传统你懂吗?!
薛延谢了礼,默默的成为了众臣之中唯一站着的人。
“先说说你们今天有什么事要奏吧。”钟泊雅的声音不怒自威,压低的声线让人觉得沉重。薛延抬眼看了一眼钟泊雅,垂旒遮住了他整张脸,薛延只能看到他光滑的下巴,以及那傲视一切的弧度。他虽没有章法,却坐的挺直庄严,不得不承认他有作为一个帝王的威严。
太和殿一片寂静,谁也不敢牵着个头。
钟泊雅冷哼了一声,“怎么,你们现在是逼得朕连朝会都罢了吗?什么事都写在折子里就行了吗!”
跪了一地的臣子的小心脏都跟着颤了颤,心里有苦说不出。
所有人跪着的腿都忍不住打颤,最后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忠国公以一种万死不辞的架势,对皇帝拜了一拜,一脸正气道:“启禀皇上,老臣有话说。”
钟泊雅挥了挥手:“你要是再说话,朕就免了你的朝会!”
!!!
你快免了我的吧!
“皇上您现在二十有三,后宫却空虚无女子,这阳气太盛没有阴气调和,迟早会阴阳失衡啊皇上!”
薛延:“......”感情小皇帝是被这厮催婚催怕了。
钟泊雅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怒,不能动怒。忠国公老得受自己一脚明儿个就真起不来床了。
“皇上,还请皇上举国选秀,早日为后宫挑选一位德政任贤的皇后!”
“可还有其他事要奏?”
“皇上!如今朝内朝外已经安定,请皇上举行大选!”
钟泊雅抬手,李季眼明手快的将一本折子递到钟泊雅的手上。
“你说安定?”钟泊雅拿着折子站起身来,“这本折子是今早快马加鞭到朕的手中的。两个月前黄河水患,齐河至利津黄河七县决溢,淹死者无数。朕下发纹银二十万两赈灾,今日得报,利津扈家滩大堤漫溢决口,水势浩荡。”
殿内人平息一口气,谁也不敢出声,谁不知道皇帝为了这水患废了多少心思,前一个月几乎天天在问这件事,得知灾情已经平息了才松了口气,可这黄河怎么说决堤就决堤了呢?
钟泊雅看着这群头恨不得埋到自己档内的人,冷哼一声。
“朕可以容忍一些蛀虫,但你们也要给我分清场合!”钟泊雅气的让折子狠狠扔了出去,恰好砸在忠国公的头上,连乌纱帽都给砸歪了。
“忠国公,朕容忍你年岁大了不管国事,但你可别倚老卖老!黄河水患那月,你消停了会儿,现在又开始催朕大选,朕记得你可有三个孙女,你怕不是想的太美了点!如今灾情严重,百姓死伤无数,你让朕娶亲,你怎么不怕那些冤魂在你的枕边哭呢!水淹不到你们的府前,你们怕不会急吧!”
忠国公抖了抖身子,只喊“恕罪”,“息怒”。
钟泊雅被他吵得头疼,一大早的就动怒,真的是要折他的寿。
“黄河水患这件事,朕会严查不待!现利津县县官在位不谋其职,斩;知府知情不报,斩;工部治水不利,工部尚书入狱查审。薛珂年,朕记得你上次写给朕的治水方子不错,朕任命你为巡抚,暂领工部治理黄河水患。若工部这次不能戴罪立功,朕要了你们全部人的脑袋!”
“臣领旨!”薛父双腿一软,叩拜谢恩。
“无事就退朝吧,省的我们两看两相厌!”
......
您可真是头一个这么明明白白说出自己内心的皇帝了。
下了朝的薛延才和自己的老父亲说上一句话,就被内侍找了。他得去哄着他的小皇帝去了,心里还为自己的老父亲默默的点了支蜡烛。
薛父现在的位置,那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差事办得好,那肯定是前途无限好,但现在这情形,这差事肯定是要得罪不少的人。而且虽说自己的老父亲才四十多岁,但也不小了,他这一把老骨头还要去灾区,怎么想着,都心疼自己的老父亲。
到了御书房门前,小太监怯弱弱的传达了当今圣上的旨意。
“皇上让将军您该干嘛干嘛。”小太监也是一脸的懵,这皇上和将军玩什么猜谜吗?
谁知道薛将军居然懂皇上的意思,一撩袍子,先是行了个大礼,然后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请安。
“臣,薛延,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好吧,其实薛将军可能也不懂皇上的意思。
小太监看门内也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里面没人通报?那自己去通报一声好了。
“皇上,门外薛将军给您请安呢。”
“先让他跪着吧。”钟泊雅翻看着奏折,两指在桌面点了点,李季立马会意,弓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小太监也跟着出来了,手上还多了把伞。
“薛将军,皇上的意思您也明白,奴才这给您遮个阳。”李季让那小太监给薛延撑伞,小太监照做了,却被李季狠狠踹了一脚。
“哪有主子跪着,奴才站着的!跪下!”
小奴才浑身一颤,赶忙跪了下来。心里暗暗想薛延看来挺得皇上器重的,他们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虽然还是奴才,但哪个大臣见到了不给点面子呢。而李季对薛延的态度更是让人忌讳。
他是皇上的大太监,他的态度决定了皇上对一个臣子的器重与否。
一个时辰后,李季带着钟泊雅的圣喻打开了门。薛延此时已经跪的腿软了。
“给薛将军赐座。”钟泊雅抬眼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忙于公务了。
薛延有点拿不住钟泊雅的意思,他这是想干嘛呢?自己虽然能在战场上揣摩敌人的心思,可钟泊雅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疼吗?”钟泊雅似是无意的问道。
“回皇上,有皇上赐的护膝在,臣不是很疼。”
“那就是疼了。”钟泊雅点点头,“回头让御医给你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薛延内心腹诽,怕我落下病根就别让我跪啊!一个时辰,宫中来来往往一堆的人,都知道我薛将军刚回朝就被皇上罚跪了。
第05章
别的大将军回了朝之后那是风风光光,前途无量,他这一回来,先是在人前跪,现在是在人后跪,他是要跪出一片仕途来吗?
“李季,你下去吧。”
得了钟泊雅指示的李季弓着腰出了御书房,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了薛延和钟泊雅两个人。香炉里的熏香味道不似昨日在钟泊雅身上闻到的那样柔和,反倒有股霸道的气息。薛延被晾在一旁,他闲着给自己找事开始研究这熏香。
其实他一个打了十年仗和一群男人在边疆那破地方呆了那么多年的人,再多的情趣和雅致都被磨没了,他才不关心这香是什么呢,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要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傻子似的。
“喜欢?等会让李季给你拿点。”
钟泊雅抬了抬胳膊,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似的。
“臣谢旨。”
“谢什么谢,我吃了你家那么多米,你拿点香算什么,更何况这些又不是我花钱买的。”
薛延压着嘴角的笑意,每年各封地的岁供都是珍品,皇宫里内用都不够,而皇帝赏这些珍品可看得出对臣子的器重程度。而钟泊雅赏他,是他觉得就该给,而不是先考虑层层叠叠的顾虑。
“我让你父亲尽快上任,明日就让他动身去利津,他是朕任命的巡抚,只要治理好水患,朕就不会怪罪。”
这还没干活呢,你就要怪我爹?黄河水患又不是我薛家引来的天灾,钟泊雅你怕不是皮痒了吧?
“你刚回朝,朕提醒你一声,多派点护卫给你爹,越信得过的越好。”钟泊雅皱着眉头想了想,“就昨天你那个副将不错,正好朕还没想到让他当什么差呢,回头你让他跟过去。”
“臣领旨。”薛延弓着身子作了一揖,他这还没坐下多久,就站起来行礼,这宫中的礼数真的是比打架还累。薛延听着钟泊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些时间来黄河水患的事情,越听他眉头皱的越深。
黄河水患起初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有几处决溢,只要当地组织得当,加上钟泊雅的赈灾银两和措施下发的都很及时,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局面。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措施未能实施。
为什么没有呢?这些措施只要有人有钱都没问题。
人,到处都是,钱,钟泊雅给了。
那么问题出在那里呢?
不用细想就能明白问题在哪里,钟泊雅接过这个庞大的王朝,可这个王朝的根基已经开始从内部开始腐败了。
钟泊雅心里清楚,眼里看的也很明白。他没有立马就动这些人的原因是因为他刚登基,自己都还未站稳脚跟,来不及和这些人周旋。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居心叵测的人,以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些蛀虫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哪里有利益,哪里有银子就往哪边倒。这种人很多,钟泊雅知道,所以没和他们较劲,只要他们懂点分寸,做好分内的事,钟泊雅不介意让他们多活个七八年,等到太平盛世了,再一窝端了他们。
可是他们太不懂事了,什么该贪,什么不该贪,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那是救命的钱!那十几万的灾民都等着钱去救命,可是他们呢,枉顾人命,自己将银子揣进兜里过得高枕无忧。
钟泊雅真的被气到了,他现在虽然还未能完全掌握政权,但至少现在没人敢明面上和他叫板了,他匀出了一口气,现在就该到了拿这些蛀虫祭奠亡魂的时候了。
距薛珂年领旨治理水患已过去大半个月了,灾区频频传来好消息,朝堂上的各位大臣也都松了口气了。小皇帝心情不好就爱杀生,再这么杀下去,那些世家大族都要被杀光了,多年的根基不保就算了,小命都没了。
等到灾区灾情稳定后,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开始忙着给自己擦屁股,生怕小皇帝查账查到自己的头上来,到时候那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而是想死不能,想活不可能。
虽然他们很想把钟泊雅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钟泊雅握在手中的权利越多,他们就越被动,到如今,钟泊雅在皇位上坐了两年多,他们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灾情稳定后的钟泊雅终于不再乱喷火了,朝野上下不再提心吊胆的,连御膳房的大厨做起饭来都愉快了很多。
虽然钟泊雅经常骂人,但是他还真没骂过御膳房做的饭不好吃。
薛延依旧如往常一样进宫给钟泊雅请安,这是钟泊雅要求的,现在的他挂着将军的封号,还没有实实在在的职务给他,整个朝野忙上忙下只有他最闲。闲到钟泊雅让他每天进宫来请安。省的他整日无事可做。
薛延也是无奈,他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就算他现在在朝中没有什么正经的职务,但是他在军中的职务还没削啊,他每天都要去城外巡视。
李季将新鲜的葡萄端到薛延的面前,葡萄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刚从冰室里拿出来的,看上去鲜嫩可口,十分的美味。尤其是在这闷热的暑天里,这冒着寒气的葡萄就格外的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