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堆笑道:“这位大哥,我和我弟弟是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一进城就得罪人呢?”
捕头斜了他一眼,看着手上记下的笔录,两人都是平京人,听口音也像,说是为了游学所以才南下,一路上都顺风顺水,但是刚到襄城就死了人。这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有嫌疑。
“为了配合我们官府调查,请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出城,我们会尽快核实二位的身份,到时还要再请二位过去细查。”
这位捕头一走,还留下了两个小尾巴。
钟泊雅收起那副窝囊样,懒洋洋的撑着下巴看着热热闹闹的市集和这冷冷清清的客栈。
“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钟泊雅把视线转到薛延身上,有气无力的眨了眨眼睛。
薛延会意,起身去问掌柜的借厨房去了。
两个小尾巴年纪轻轻但显然也是心中有抱负的人,对两人也不多话,就静静的坐在客栈里嗑瓜子喝茶水,反正上头给报,不喝白不喝。
除了多出两双眼睛外,钟泊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他在皇宫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在出来了,才被几双眼睛盯着罢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对薛延下手呢?
找店小二吩咐下去要买糕点的是他,付钱的也是他,打听哪家糕点铺最好的还是他,那么那个下毒的人定是想杀他。
可是,为什么要杀薛延呢?
在大多数当官的眼里,薛延不过是一个刚回朝上任,只会打仗的莽夫罢了,皇帝让他查案子,只要想办法糊弄糊弄,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脑子一定转不过来,就算转过来了,那也是回朝述职之后的事了。所以,不该有人想杀他啊......
难道因为没去利津,所以暗中的那个人怕有隐患,直接想下杀手?
钟泊雅冷笑,手指摩挲着杯沿,这么一个受天下人敬仰的大将军,你说杀就想杀了,也太不把我钟泊雅放在眼里了吧?他都不舍得杀的人,你动起手来都不带犹豫的吗?
第15章
有了之前的投毒事件,薛延在吃食方面不得不小心,问了掌柜菜市场的方向,自己亲自去了。他确实不放心把钟泊雅一个人放在客栈里,但想着有两个捕快跟着,他也该有几个暗卫,于是早去早回了。
他去菜市场是临时起意,买菜也是随机选的摊位,他不信这都能被人下毒。
现在是夏季,才做好了不容易保存,所以他买的不多,够两个人吃就行了,想想还有两条小尾巴,于是又多加了点。
薛延的手艺是几年打仗吃野味自己摩挲出来的,算不上好吃,但够得上家常的水平。
四菜一汤外,还用面粉烙了些饼,样样亲为。
两条尾巴简直呆了。
这个外表看起来深沉稳重的大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这种活计的人。可当他们坐在饭桌前,蹭着人家的晚饭的时候,不免有点脸红。
钟泊雅这人有点毛病,不愿意和生人一起同食,于是,饭桌上明明是一样的菜色却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份。
“薛大哥这手艺以后讨媳妇一定容易!”年轻点小捕头憨头憨脑的,吃人嘴软,说起话来都格外的甜了。
“去!你以为是你啊!人家薛大哥这标致的模样,肯定有夫人了!”
薛延轻笑一声,“没有的事。”
钟泊雅闻言觑了一眼薛延,垂下眼帘。
“说来你之前确实是没有机会。现下忙完这段,回去你爹也合该给你找门亲事了。”
钟泊雅说的轻巧,却给薛延一股无形的压力。
薛延停箸看着钟泊雅,道:“这是家事。”
哈?
钟泊雅心里冷笑一声。
薛延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有点拂钟泊雅面子的意味。
他的意思不就是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呗?不要随便给他塞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笑话,他钟泊雅会这么闲吗?自己的后宫都空着呢,哪来的闲工夫管他的后院!
越想越来气,钟泊雅直接扔了筷子,拂袖上楼。
薛延瞬间黑了脸。
钟泊雅的动作很大,筷子溅起来的汤水直接飞到了两条尾巴的身上,两人特别诧异,这位面相格外好看的人居然有这么大的火气。
一路走来薛延都在忍着钟泊雅的小脾气,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人前,他还是这样的不收敛。不是不知道收敛,而是不想。
这种“不想”真的太让他不快了。
暗沉沉的将碗筷放下,偏见放饼的碗似乎有点奇怪。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少了一张?
什么时候的事?桌上的人都没碰过饼。
薛延蹙了下眉头,旋即笑了。
生气归生气,还知道不让自己饿肚子。什么时候堂堂的大臣皇帝居然会这种偷三摸四的小动作了?
薛延进钟泊雅房间的时候,他正缩在美人榻上,半个身子趴在窗框上看外面。手上还拿着半张饼,撕开一小口往嘴里扔,小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咒骂某个让他生气的人。
“在看什么?”
“给你相看媳妇儿呢。”钟泊雅冷哼一声。
薛延把油纸裹着的烤鸡放到小茶几上,给钟泊雅倒了杯茶水。
“光吃饼吃得下吗?”他这哄人的态度像是把钟泊雅当成小孩子,轻笑着将茶水推到钟泊雅面前。
钟泊雅斜了他一眼,“滚出去!”
“鸡也是?”
钟泊雅冷冷的看着他。许久以来都没有人试图挑战他的忍耐度,因为他的忍耐度为零。
刚愎自用,不听劝谏,斩杀言官,导致所有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毫不忤逆。
薛延和他对视了片刻,伸手撕了一只鸡腿。
“我的。”钟泊雅磨了磨牙。
薛延闻言放下了鸡腿,转头又撕了块鸡翅膀。
“我的!”钟泊雅把半张饼拍在桌上,震得水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薛延又放下鸡翅膀,对他的火气视若无睹。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不一会儿半只鸡都被他撕了下来,只剩鸡架。
“都是我的!”
薛延笑着将手上的一块鸡肉递到钟泊雅的唇前。
“嗯,都是你的。”他摇了摇手上的肉,“都是油,你要自己来撕吗?”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被含住,软嫩湿滑的舌头从他指间卷走了那块鸡肉,在他手指上留下湿润润的触感。
薛延的心跟着他的动作停顿住了,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如果,他能含的久一点,让自己多感受一下那触感,该多好啊......
薛延被自己这放浪下流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在心里念了两句清心咒。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可钟泊雅这哪是微风啊,飓风都不如他,薛延的内心早就波澜壮阔了。
“还要。”钟泊雅像只被撸顺了毛的小兽,端坐着等着薛某人的投喂。
薛延捻起一块鸡肉在钟泊雅的注视之下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他的表情立马不乐意了,怒瞪着薛延。
其实钟泊雅大多数时间都是很好相与的,就算他生气了,只要顺着他的毛摸,很快就能被哄好。当然,哄好之后又像薛延这般作死的人不多。
钟泊雅的食量像猫,时而像大型猫科,时而像皇宫御猫。喊着整只鸡都是他的,吃了没几口就说撑了,剩下的都进了薛延的肚子里。
薛延给钟泊雅准备了睡前喝的安神汤,怕他因近日受的冲撞夜里睡不下。
钟泊雅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装的无比疲乏。
“那些人对我们的行踪这般的了如指掌,你说他们会不会夜里来刺杀啊?”
“不会。”薛延说的十分笃定,“凡是没成功的刺杀都不算是刺杀,你且安心睡吧,我会守着的。”
“嗯。”钟泊雅将汤碗递给薛延,翻身躺在了床上。
床上的凉席温热的,钟泊雅穿着丝质的亵衣亵裤还是觉着热,翻了两次身,身边就有了风意。微微睁眼,薛延如上次在驿站那边拿着一张蒲扇给他扇风。
前些日子都在风餐露宿,虽然住在郊野,但夜风习习十分的舒爽,不像这城镇里,闷热难耐。
钟泊雅脑子里还在想些其他的事,却觉得头越来越沉重,可能是安神药起了作用吧......
“衡臣......”他喃喃道,步入梦乡之中。
薛延伸手用食指勾住他伸出来的指头,蒲扇一上一下的,像是在诉说思念的细语。
第16章
浓墨般晕染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半个身子娇羞似的藏在乌云之后。凉风习习却吹不散人心中的焦躁,这股焦躁犹如一把无形之火,具有燎原之势,焦灼着人的内脏。
“愚蠢,自以为是!”位高者强忍着怒意,好让自己不会失控,“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居然就派人去下毒!你这样打草惊蛇,你是想死了吗!”
在下者却毫不在意,他把玩着手上的夜光杯,举杯对月,丝毫不把那责备之言放在心上。
“你也说了,我们不了解他,既然不了解,那就试试呗。反正也没毒死啊!”他耸耸肩,“爹,你不要这么步履寒冰的,他一个刚回朝就被皇帝嫌弃的将军有什么用?皇帝要是真的看重他,会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送死吗?皇帝要真的能动得了咱们,回到现在都不动?”
“呵!”长者冷笑一声,“他不知道,他身边那个人还不知道吗?皇帝怎么可能安心让他一个人出来!”
“您说那个小白脸啊?不如,我让人去宰了他?”
长者被气到胸口一梗,只觉得无法和此子沟通,脑满肠肥,毫无城府,只知道打打杀杀,还故作风雅,对月举杯?呸!
“我只告诉你,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如果那个人可以调动黑铁云骑,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跟着陪葬吗?”
“所有人都知道,黑铁云骑只听钟泊雅的话,旁人只能调令其三次,让他用完那三次的调令不就行了!”
长者不想再与他多言,“你再敢擅作主张,我就关你禁闭!”说完拂袖而去。
“老爷,大少爷他......”
长者打断管家的话,多年来老管家习惯了做个和稀泥的,从他嘴里听不到几句自己想听的话。
“没有皇帝的命,却得了皇帝的病!他以为他是谁啊!钟泊雅想杀镇南王想了多久了不也没动手吗!他居然敢对薛延下手,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老爷,这个不是东西的家伙,可是您的儿子啊!
托薛延的福,钟泊雅又睡了一个好觉,不用风餐露宿,能躺在床上,这真是太棒了。不用担心睡到半夜间会有小虫子来钻你耳朵,不用睡到一半会被狼嚎给吓醒。
说实在的,钟泊雅的胆子还是很小的。
他小的时候就一直被人欺负,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如果不是有薛延在,他想,自己可能会活的很窝囊,根本不会被老皇帝选中当这个皇帝。
从薛延离京之后,他慢慢的长歪了。不再是一个人尽可欺的少年,他会还手,只是暗暗的,从没人觉得这些人的倒霉会和他挂上钩,毕竟十皇子是出了名的窝囊废,手中无权无势。
越是这样想的人,最后都吃了有眼无珠的亏。
钟泊雅确实没有夺嫡之心,在薛延送他黑铁云骑之前,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可以没有尊严,可以窝囊,可以任人唯亲,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他的成人礼,是老皇帝给他的一个警醒。
只要他是大陈的皇子,不管你是窝囊成什么样,你必须参与这场夺嫡之争。只有强大的皇子才能活着,否则,皇陵是最终的归宿。
钟泊雅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无权无势,连暗卫都是老皇帝给他的,自己都没想过要养几个属于自己的暗卫。
那夜的暗杀来的都是顶尖的高手,为的是保证万无一失。
老皇帝送给他的暗卫全都死了,如果不是为了赶上他的生辰,黑铁云骑如时从塞外抵达平京,钟泊雅的小命早就没了。
钟泊雅很好奇薛延为什么会送他们给自己,五十多号训练有素,只听他号令的人,他们像个假人似的。可他们又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无论是和大皇子的围城之战,还是无数次的暗杀行动,这五十个人都整整齐齐的出去,整整齐齐的回来。
“濡域,漱口。”薛延将洗漱用品放到餐桌上,“不要发呆,发呆脑子会变笨。”
闻言,钟泊雅轻笑出声。
“衡臣当初为什么送我黑铁云骑?”
他天生童颜,还生了副奶音十足的嗓子,朝堂之上为了树立威严,不得不压着声线,现在和薛延说话都用本音,听着怪让人觉着是在撒娇。
“你需要人保护。”薛延伺候着他洗漱,又是接水又是拧毛巾。
“我为什么需要你的人来保护?”
“他们是你的人。”薛延道。
“可他们是你送给我的,真的只听我的话吗?”钟泊雅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当然知道黑铁云骑只会听自己的话了,这几年来,他的手段还收服不了他们吗。
“你可以让他们来杀我,看看他们会不会听你的。”
钟泊雅冷笑一声,冷了脸。
“薛衡臣,黑铁云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这么自信自己能从他们的手上活下来吗?”
“不能。”薛延笑了笑,“同归于尽还是能做到的。他们的阵法都是我教的,我自然都会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