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不过来看去的方向,莫非是去金侯爷的府上?”
“金侯爷啊……这是第几个妻妾了?”
“少说也得第十五六吧……”
“唉,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这么可怜……”
何夕蓉完全没有听到这些纷纷议论,身披嫁衣,在花轿里喜滋滋地幻想着那金少爷来迎娶自己过门的场景。
何府这里,何夕蓉的母亲喜滋滋地给何震端茶倒水,说:“老爷,夕蓉嫁了个地位高的人家,她的那几套衣服肯定不够穿,老爷您批点银子给我,改日我去给她置办几套……”
“金府不比我们穷,她想要衣服不会问金府要吗?”何震不喜反怒,“你不要瞎操心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何震表面装威风,心底却在心惊胆战,真不知道女儿她们知道了要嫁的人是金侯爷而不是金少爷时,会如何憎恨自己。
“怎么,你家公子还不肯出来?”何思屋前,左小虎问着守在门口的肖阳,“只是感染风寒,这都快两天了,还没好吗?”
“没好,”肖阳回应他,“二公子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那他也不能总是窝在屋里吧?”
“二公子想窝在屋里就窝在屋里。”
“哎呦,你怎么这么可气!”左小虎一把搂过肖阳,塞给他一块点心,悄悄地对他说,“这两天你都不让我家少爷进去看,我家少爷可是想你们家公子啦!”
“不行就是不行,”肖阳直接把那块点心塞到左小虎的嘴里,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家少爷做了什么好事我不知道,反正我家二公子还从未伤心成这个样子,若是以后二公子不会笑了,你家少爷拿什么来赔?”
第四十章 金府
“滚,滚开!”何夕蓉衣衫不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向后躲着,“离我远点!”
金侯爷那臃肿身躯向前挪了挪,油光满面,一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问:“新娘子躲什么呀,我可是你相公。”
“你,你这个丑八怪,怎么可能……”何夕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不住地颤抖。
“这可是你父亲同意的亲事!”金侯爷上去一把抓住了她,何夕蓉吓得尖叫了起来。
“父亲,不,父亲!”何夕蓉绝望地喊着。
“我提出的条件是,不把何思给我,就把你给我,”金侯爷古怪地笑着,“现在你明白了吧,在你父亲的心目中,你的地位还不如那个让你看不起的二哥!”
“不,”何夕蓉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金侯爷的手,“这一定是梦,一定是一场噩梦!”
“这就是现实!”金侯爷咬牙切齿地说,“何夕蓉,现在你明白了吧,谁才是路边的小石子,谁才是没有价值的人……”
“滚……”何夕蓉突然从床上站起,哭喊着,“我要回家,放开我,我要回家!”
金侯爷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何夕蓉拼命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金侯爷那粗胖的手指抚上了何夕蓉那美丽的丹凤眼,何夕蓉害怕地颤抖了起来,只听金侯爷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这眼睛……难看死了……”
第二日,金府的小妾们早就在正堂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这第十九小妾是什么出身呐?”
“听说是皇城里何氏大商户家的女儿,地位可都要比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高呢,老爷会不会扶她做正妻啊?”
“妹妹,你是想多了吧,这十几年来,老爷一直不断纳妾,哪曾有过什么正妻啊?”
“就是,而且我跟你们说,昨天我偷偷瞥了一眼那十九妾,我的妈呀,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那十九妾长着一双丹凤眼!”
此话一出,那一屋的小妾们纷纷议论了起来,个个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而仔细一看,却能发现每个小妾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长着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老爷终于要换口味了吗?”
“不可能,十几年没变口味,怎会在一朝一夕就改变了呢?”
“就是,谁不知道老爷在床上的时候,都是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等等,你也是……”
“咦?你们也是?我一直以为老爷只把我的名字叫错呢……”
“不会吧,你们还不知道啊,我跟着老爷最久,我知道老爷年轻时可是个痴情的人,爱那个女人都爱成魔了!”
“等等,我们要不要一起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
小妾们都点了点头,齐声唤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何夕蓉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令人作呕的一晚,早上起来后一直干呕不断,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昨晚金侯爷一直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她很熟悉,也是她所憎恨的名字——雨柔。
不久丫环端来了一碗黑糊糊的药让何夕蓉喝下,何夕蓉瞪着丫环,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丫环如实回答:“金府中不允许小妾留下子嗣。”
何夕蓉震惊地看着丫环,那丫环看她不打算自己喝下,便挥手招来了另一个丫环帮忙,强行给何夕蓉灌下了药。
之后何夕蓉又被迫去正厅向十八位小妾行礼端茶,何夕蓉被人强按着行动,怒不可遏。
更令她感到恶心的是这群小妾都长着一双柔眼,一个笑得比一个温柔,但何夕蓉明白,个个都是毒蝎心肠。
看着那群娇美的小妾们去讨好那个又胖又丑的金侯爷,何夕蓉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呕吐。
何夕蓉还发现金府的后院有一间院子,专门养着金侯爷的男宠,个个眉眼温柔,让何夕蓉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二哥,憎恶之情愈发深刻。
有的小妾们还会与后院的男宠们乱搞一气,金侯爷也不管,这让何夕蓉无法接受,几乎每天用完饭都会吐出来。
何夕蓉想到以前,在何府时,和四妹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逍遥快活,虽然自己和四妹不和,却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像金府的小妾们一样,笑里藏针。
“哼,我在金府受这般活人罪,你却在万府清闲自在。”何夕蓉想到二哥何思,不禁咬牙切齿,越想越气愤,凭什么父亲把自己送给金侯爷,难道二哥真的比自己有价值吗?
何夕蓉攥紧了拳,指甲都插进了肉里,表情愈发阴森。
自打那晚万崇锋强迫了何思后,何思在屋子里躲了几日,终于出来了,原因还是万丞相亲自在门外对他说,他想喝何思做的粥了。
万丞相自打前些日子惹上了风寒,就一直没好,朝堂也不去了,在家里专心养病。
何思见万丞相不顾身体,站在门口劝自己,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自己的伤口也好多了,想着是时候该出去了。
那是几日后万崇锋第一次见到何思,何思在厨房里煲粥,专心地低着头,脸色冷如冰霜,面色惨白,就连嘴唇也无半点血色。
万崇锋看得心里发急,想要上去给他揉一揉脸蛋,却又不敢上去,怕何思再哭喊着让自己滚开。
万崇锋就一直站得远远地看着他,他看见肖阳过去和何思说了几句话,何思回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那个笑容,真的让万崇锋看不下去。
第四十一章 大哥
“夫人,”何震把小何思往严氏的怀里推了推,“以后何思,就跟你住一起吧。”
“老爷,为什么?”严氏推了推何思,另一只手握着小何求,不满地问,“我还要照顾我的儿子,您还有那么多没有孩子的小妾们,为什么偏偏让我照顾他?”
“夫人,”何震无奈地说,“比起她们,你的出身地位最高,也是不屑去跟小妾们计较的,何思也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活得下去啊……”
严氏皱了皱眉,低头看着何思,她明白何震的意思,因为何思的生母雨柔刚刚去世,其他小妾们对雨柔的态度可谓恶劣至极,若是把何思放在她们那里,不被欺负死才怪。
何求也同严氏一般,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弟弟,或许是因为刚失去母亲,小何思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大而空洞,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此后小何思就和大哥何求还有严氏住在了一起,严氏虽没有特别虐待他,但也没有对他好,只是把何思放在那里,不管不问。
何思倒也懂事,一回屋子,就躲在角落里发呆。
何求从小心高气傲,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直到有一次,父亲给了每个孩子不同口味的糕点,何求分到了自己不想吃的口味,皱紧了小眉头,何思看到了,笑着把他自己的一块糕点分给了何求,这一幕恰好被严氏看到了。
“何思!”严氏立马走过来,重重地打了何思的小手,“让你抢哥哥的东西吃!”
“母亲,不……”何求刚想解释,就看到了严氏瞪了自己一眼,立马不敢说话了。
“还不向你哥哥道歉!小小年纪就知道欺负兄长了,长大还得了?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对不起,大哥……”何思被打得小手通红,哭着向何求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何求看着何思,第一次感受到了愧疚的心情。然而让何求愧疚的还不只这一件事。
何思穿的衣服都是何求穿下来的衣服,不是没钱给何思做一件新衣服,只是没人会特地那么做罢了。
何求每次看着何思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新衣服时,总是于心不忍,于是悄悄地跟何思说:“这件衣服,等我很快就不穿了,那时候就给你。”
何思听了,立马对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谢谢大哥!”
那年庙会,严氏给何求穿上了新衣服,宝蓝色的料子,上面绣满了好看的花纹,何思看得眼睛都直了。
“大哥,你这衣服真好看,”何思脱口而出,“等你不要了,可以给我吗?”
严氏一听,转手甩了小何思一个响亮的巴掌,指着何思一通臭骂:“小小年纪就惦记起兄长的东西了?以后你是不是还想要跟你哥哥争这何家的家产啊?不愧是妓女的孩子,就是不要脸!”
何思捂着自己的小脸,还没有反应过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滑了下来,何求看着他,却碍于母亲,什么也不敢说。
“庙会你也别去了,这样你就不用要新衣服了!”严氏厉声宣布。
在何思记忆中,他小时候是去过庙会的,其实那只是后来何求偷偷跟他讲述庙会的样子,实际上他没有去,自那以后也没去过。
那天何求逛了一场有生以来最没意思的庙会,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何思,想他一定又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最初,兄弟二人还是和严氏在一起睡,何思睡在床沿,何求睡在两人中间,严氏故意把被子拉向自己这一侧,何思盖不到被子了,也从不吭声。
有时候何求看到他露着大半个身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就向里面缩了缩,给何思留出了一些空间,每当这个时候,何思就会朝何求笑一笑。
小小的何求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何思对自己一笑,心里就怪怪的,又好似心中的什么东西得到了弥补。
然而有一次,严氏恰巧看到了何思朝着自己儿子傻笑,立马让何求睡在了里面,自己在中间隔开了兄弟俩。
渐渐地,两个孩子长大了一些,一张床上也睡不下三个人了,严氏就扔给何思一床被子,让他睡在地上。
冬天的时候,何求能听到何思冻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何求有时候假装起夜,偷偷蹲在何思身边,摸摸他的脑袋,何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那年天气还没有转暖的时候,何求被人给推下了水池,等到何求被捞上来的时候,一群仆人丫环围着他,何求却只看到了何思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小何求高烧昏迷了两天,醒来后才得知别人都说是何思将自己推下水的,这两天何思一直跪在祠堂,连口水都不给。
何求虽然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推下水池的,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何思。
“哎呦,少爷真是可怜啊,”不知是哪个姨娘把何求头上的毛巾换上了,“居然被弟弟给推下水,这大冬天的,再冻出个后遗症可咋办……”
还不等那个姨娘说完,何求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何求,你抓着你四姨娘的手做什么?”一旁的严氏问道。
“娘,我记得这个手镯……”何求看着严氏,用力地说,“就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事情澄清了,但也没有人去向何思道歉,他就那么无辜地被关了两天。
因为生病需要静养,严氏没有和何求一起睡,那天晚上何思偷偷地溜进了何求的屋子,在何求的枕头上放下了一块冰糖。
此后兄弟俩长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屋子,严氏还是不断告诫何求,不要和何思走得太近。
何求从不违背母亲的命令,每次见到何思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何思每次都是不在意地对他笑。
然后有一天何求突然发现:何思不是对自己笑,而是对所有人都这么笑。
何求眯着眼睛看到了自己胸前的一摊血色,他感到身体突然变轻了,这种感觉和小时候被人从水池中捞上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了怀中那一捆熏香。
他想,若是何思在身边的话,现在一定跟小时候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意识殆尽之前,何求想到了那晚庙会上见到何思,穿得很漂亮,也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