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穿过宫门,宫女太监也习惯男人就喜欢黏着许成儒,所以甚至懒得抬眼去看男人的撒娇。
「我家正好跟许大人的府第同一个方向呢。」
「陆家好像是在京城西边,而下官是住在东边的。」
「我最近新养的小妾就住在东边,我特地挑在许大人的家旁边的。」
「下官看不出下官的家跟陆大人的姬妾有什麽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听完樱姬唱曲子,就可以到许大人家里议事,或者是许大人可以到我的家里玩乐,樱姬的曲子唱得可真动听……」
最後许成儒还是得带男人回家,这男人一定又会赖死着不走,真不知道他这禁军统领是怎麽当上的。
刚刚来到许府的朱门前,许成儒就看见一个全身都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的男人正蜷缩在门边堆清积雪的的飞檐下,男人怀中抱一个小女孩,彷佛想要以自已所剩无几的温度来保护她。
许成儒定睛一看,失声道「商柔!婉儿!」
商柔一看见许成儒就跳起来,沾在身上的霜雪如同雨点般纷纷落下。
跟在许成儒身边的男人说道:「这两位是谁?」
许成儒直视无视男人,只是向商柔和婉儿匆匆走去,他见婉儿虽然穿得很厚,但小脸已经冻得发白,连忙抱起婉儿往门里走去,又向侍卫道:「快点把大夫请来!」
「许大人!」男人还在门口嚷着,许成儒已经在府里叫道:「陆大人你先回家吧!」
婉儿果然发起高烧,许成儒把她放在客房的床上,他一转身,只看见商柔和那个男人也来了。
「大夫很快就会来到的,商柔你别担心。」许成儒见商柔形容狼狈,满脸须渣,便叹了口气道:「你也先梳洗一下,有什麽事情待会再说。」
商柔只是看着婉儿,许成儒握着他的手道:「婉儿已经病了,你不能也病倒。」
「这位兄台,我们会好好照顾令嫒的,令嫒的病情需要大夫帮忙,你再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的。」男人也跟着说话,顺度把自己和许成儒划成同一阵营的。
商柔瞧了男人一眼,这才跟着婢女离开。他离开之後,男人就撇着嘴道:「那位兄台是谁?」
「我的朋友。」
「你很关心他。」
「关心自己的朋友不是很平常吗?你不也很关心陛下吗?」
「陛下是陛下,我是臣子,我对他从来都是臣子对君主的关心。」男人不满地说道:「可你平日冷冰冰的,怎麽对这男人就如此在意?」
许成儒只想找一块豆腐撞死自己,商柔找上门明显是去找那个远在皇宫里的男人,偏偏却让旁边这位大嘴巴陆大人看到了。
商柔换过一身乾净的衣服,再匆匆地整理仪容,然後便跟一旁侍候的婢女道:「请带我去找你们的许大人。」
「许大人正忙着呢。」房门被打开,一人靠在门边懒洋洋地说道。
商柔认得那男人是刚才在许成儒身边的,他跟许成儒穿着同样的红色衣服,只是样式稍有分别,估计就是所谓的朝服了。
「参见这位大人。」商柔向男人行礼。
「倒是会些礼仪的……」男人走上前,说道:「你叫作商柔?」
「是的。」
「我是陆萱,是许大人的朋友。我有几句话想问你。」陆萱眨眨眼睛道:「许大人说你是他的朋友,所以你是想投奔他的?」
商柔点点头。
「投奔他……还是有其他目的?」陆萱走前一步,他的眼睛也很漂亮,带有灵动的狡黠。
「草民不明白陆大人的意思。」
陆萱微笑着道:「许大人都跟我说了,我是来带你去找你想见的人。」
「你知道晚馥在哪里?」商柔脱口而出地说道。
饶是陆萱平日也算是处事镇定,现在不禁张大嘴巴。他的嘴唇掀动着,始终不敢把商柔轻易说出的名字重覆一遍,他轻咳几声道:「是的。」
陆萱当然知道那人在哪里,但有没有胆子去找他却是另一回事了。
「他在哪里?」
陆萱刚想开口,许成儒已经气冲冲地推开/房门,把陆萱拉到一旁,陆萱虽然会武功,但许成儒发起疯来的力度却使他一时之间控制不住,只好被许成儒拉走了。
「你刚才对商柔说了什麽?」许成儒几乎要揑死陆萱了。
陆萱严肃地看着许成儒,说道:「你告诉我,房间里那丫头该不会是……他的女儿吧?可是才一年多能长那麽多大吗?不对,应该是拖油瓶吧?」
许成儒几乎要晕倒了——现在说什麽都来不及了,全京城最不能守秘密的陆萱也知道这件事了!
「现在只有这个男的,该不会那个姑娘死了吧?现在特地委托她的兄弟来找陛……他要个说法?还是那姑娘正在客栈里?」陆萱的眼睛愈来愈亮了,他偷偷地看着正无措地站在一旁的商柔,说道:「这家伙长得挺不错,他的姐妹想必也很漂亮,怪不得平日活得像个和尚的陛下会情不自禁……」
「陆萱你真的满脑子都是猥琐下流的东西!」许成儒用力拍了拍陆萱的脑袋,陆萱疼痛地摸着脑袋道:「娘亲说脑袋不能随便乱拍,愈拍就是愈笨的……」
「你已经够笨了。」许成儒没好气地回敬一句,然後上前向商柔说道:「商柔,大夫已经给婉儿把过脉,他正在写药方,我跟你一同去看看的。」
「我呢……」陆萱在一旁可怜兮兮地说道。
「樱姬姑娘不是就住在一旁吗?」许成儒向婢女道:「送陆大人出去吧。」
商柔和许成儒走到婉儿的房间里,大夫刚好把药方交给一旁的婢女。商柔问道:「我侄女的情况怎麽样?」
「就是受凉病倒而已,好好休养几天应该没事的,但她毕竟年幼,所以得更细心地照顾。」大夫又交代了几句,许成儒这才命侍从把诊金交给大夫,然後又命婢女把大夫送到府外。
二人免得吵醒婉儿,加上许成儒已经命下人准备了午膳,所以他们便到了西厢的花厅坐着。
商柔渐渐平静下来,便在午席中把这一年来的遭遇告诉许成儒。
牧晚馥离开之後不久,婉儿便开始吵着要见他,商柔实在拿她没办法,加上自己也想知道牧晚馥过得好不好,便在今年冬末踏上前往京城的旅途。虽然从村子里到京城只需要两个月左右,但商柔毕竟是首次出远门,一路上发生了不少意外,最後盘缠都被抢走了,所以才会如此狼狈地来到京城里。许府的下人以为他是乞丐,并不让他进去见许成儒。婉儿病了,可是商柔也没有钱去找客栈和大夫,便打算在门口等待许成儒。
「来到这里就好了。」许成儒擦了一把汗,他说道:「你跟婉儿尽管住下来。」
「可是……晚馥……」就算商柔再是单纯,他也察觉到陆萱古怪的脸色。
「那位……公子……我还得去找他问问,看看他是否有时间见你。」
「晚馥很忙碌吗?」
许成儒点点头,心道这世上估计也没有人比他更忙碌了。
「不过,你别跟其他人提起那位公子的事。」许成儒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估计那男人会很不高兴的。
「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陆大人好像也认识他。」商柔隐约觉得牧晚馥的身份似乎远超於自己的想像。
「你见到他就自会明白的。」许成儒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他总有种不祥预感,陆萱绝对不会乖乖回家的。心念及此,他就站起来道:「商柔,改天我再跟你和婉儿举行接风宴,现在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得去做。」
说着,许成儒便站起来跑出大厅——他愈想就愈不妥,他刚才根本不应该放走陆萱这混球!
当许成儒告诉商柔,牧晚馥没空见他的时候,其实商柔心里其实并不惊讶。牧晚馥的身份比身为禁军统领的陆萱和户部尚书的许成儒都更为尊贵,商柔其实对於牧晚馥愿意见自己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
现在想来,自己吃了那麽多苦来到京城,竟然只是为了见牧晚馥一面,说起来实在可笑,但若是再让商柔选择一遍,或许他还是会来到京城的。
「商柔你别介意,牧公子平日事务忙禄,他实在抽不了时间出来见你。」许成儒还劝了几句,他本来也不打算请示那个人的,毕竟那个人是肯定不会见商柔的。
如非陆萱当日跑到那个人面前提起商柔,许成儒也不至於硬着头皮客气地通知那个人关於商柔找到京城的事。不过不出许成儒的意料,那个人的反应淡淡的,只是说要许成儒好好招待商柔,并不打算去亲自见商柔。
几天之後,许成儒在许府设宴欢迎商柔和婉儿。婉儿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许成儒命裁缝新造了几件衣服给婉儿和商柔。
两舅侄换上新衣服之後便在大厅里跟许成儒一同吃东西,轻轻松松地有说有笑。
三人吃到一半,守在门外的侍从突然进来,在许成儒耳边说了几句话。许成儒瞪大眼睛,站起来道:「他??他来了?」
商柔讶然地看着许成儒,难道是那个名叫陆萱的人来了?
那个侍从离开之後,许成儒犹豫片刻,向商柔道:「那个??牧公子来了。」
「他怎麽来了?他不是很忙碌吗?」商柔倒是没有埋怨牧晚馥,牧晚馥的身份尊贵,想必是贵人事忙,自己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没必要抽出时间来见自己,只是自己想来见见他而已。
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许成儒临走之前,他欲言又止地向商柔道:「商柔,这……牧公子的身份不同於常人,你待会说话行事可得千万小心。」
商柔失笑道:「晚馥的面子比起皇帝老子还大呢。」
许成儒脸色一变,只摇了摇手便走出大厅。
许府的大厅古朴典雅,窗外风雪飘摇,夜风拍打着雕花的窗扉。
坐在商柔身边的婉儿说道:「小雨哥哥在哪里?」
「现在妳可不能叫他小雨了,他的名字是牧晚馥,晚上的晚,香馥的馥……」商柔突然想起,到底是哪个牧呢?自己待会可得问清楚。
「我很饿。」婉儿扁着小嘴说道。
商柔刚想开口说话,大厅的门扉就打开了。一个衣饰极为华丽的男人走了进来,商柔一看见他,眼睛就亮起来。
男人戴着紫玉冠,流云似的长发在脑後盘成发髻,以珍珠点缀发间,穿着一身纤尘未染的浅紫色衣袍,金丝腰带系着一块雕刻得极为精致的碧玉,碧玉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八
在翡翠琉璃灯的柔和照耀中,男人端的是冰肌雪肤,风华绝代,一颦一笑皆是倾国倾城,如同画中的仙子,美得使商柔转不开眼神。
「小雨……不,是晚馥。」商柔欣喜地站起来,他还来不及跑过去,婉儿已经扑到牧晚馥的怀中,高兴地叫着:「小雨哥哥!」
牧晚馥早就跟随从吩咐过,所以没有人胆敢阻止。他抱起婉儿,婉儿好奇地扯着他发上的珍珠。
「商柔,一路上辛苦你了。我刚好到事情忙完了,便来这里看望你和婉儿,幸好你们还没有离开京城。」牧晚馥向商柔微笑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流淌着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足以使商柔忘记一路以来的委屈和辛苦。
至少牧晚馥是乐意见到他的——商柔悄悄地欢喜着,他不是没有担心过牧晚馥这家世非凡的贵族少爷会奚落自己,可是牧晚馥却依然如此温柔。
虽然跟自己说,牧晚馥不见自己也是不足为奇,但对方真的来到自己面前,向自己柔言软语之际,商柔的心里还是甜蜜幸福的。
在牧晚馥离开村子之後,商柔偶尔甚至觉得那段日子只是一场梦而已,然而现在美梦的编织者站在自己的面前,以那个一如既往的柔软笑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真实的。
「吃饭吧。」牧晚馥坐下来,让婉儿坐在自己的身边。
许成儒鞠身道:「下官先行告退。」
「成儒……」商柔不解地看着许成儒。
「留下来吧。」牧晚馥笑盈盈地说道,却没有让许成儒拒绝的馀地。
许成儒唯有硬着头皮坐下来。
商柔只感到今天周遭的仆从似乎都极为小心行事,他问道:「晚馥,你家里到底是做什麽的?」
许成儒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几乎喷出来。
「就是普通生意而已。」牧晚馥的笑容依然温和,他见婉儿老是伸手碰自己的头发,便把点缀在发间的珍珠摘下来给她。
牧晚馥看得出商柔消瘦许多,便夹了一块肉到商柔的碗中。他见婉儿拚命在夹肉,便把豆角夹到她的碗里,轻声道:「不许挑食。」
婉儿嘟起嘴看着牧晚馥,牧晚馥偏头看着她道:「我吃两条豆角,妳吃一条,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婉儿点点头,牧晚馥夹了两根豆角送到嘴里,婉儿也听话地把豆角吃下去。
牧晚馥抬眸,向商柔抿唇笑着道:「别说我的事了,商柔,这一路上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小事而已。」商柔的满腔委屈早就烟消云散,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牧晚馥,彷佛怎麽样都看不够。
「不是小事。」牧晚馥指指自己的脸颊,蹙眉道:「你瘦了许多。」
「才不是我想来找你,谁叫婉儿老是想要见你?她吵得我都心烦了。」商柔立即心虚地低头吃饭,他今天发现「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真没错,本来牧晚馥已经漂亮得像个仙子,现在换上如此精致华丽的衣服,简直就美得……美得商柔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