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量太大了,李纯厚一时哽住。他心潮起伏,扯住自己故意留的络腮胡,这礼部的大人说话说得他心里一上一下的:“你的意思是,他比画像更好看?”
礼部官员点头。
李纯厚又问道:“也就是,画像其实和他长得像?”
礼部官员摇头:“不像,不够他本人好看,天师大人,您看了就知道了。”
李纯厚:“……”
李纯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将军还盯着他看?什么时候?”
礼部官员回道:“就刚刚,将军把迟公子请出去了,小的没敢问他们去哪。天师大人,您精通卜算,下次来之前可以算一卦,这就不用白跑一趟了呀。”
李纯厚又哽住,默了默,才回道:“好的。”
见到有人长得和衍一仙师一模一样,他太过于激动,出门都没有算一算,衍一仙师的转世在不在礼部。
不对,仙师的行踪,他应该算不出来,所以才没有算。
既然礼部官员这么提议了,李纯厚掏出六壬式盘,他有迟鹰扬的姓名、画像和八字,算人在哪应该不难。
但是——
李纯厚头一回迷茫地看着式盘,明显天机被扰乱了,式盘的象简直乱来。明明迟公子人在京城,式盘竟然告诉他,迟公子在千里之外的南边??
李纯厚并不放弃,掏出奇门遁甲专用式盘,排了八宫八神,又算了一遍。
这下更神了,说迟公子在万里之遥的北边!在山沟沟里!
李纯厚:“……”
他从未试过这样的,又换了别的易占之术。事不过三,这次他郑重地去净手,念静心净口神咒,再从怀里掏出三枚算卦的铜钱,摇动。
初爻老阴。
二爻老阴。
三爻还是老阴。
李纯厚:“……”
六爻里面,这么快就出了三动爻,李纯厚暗道一声不妙。
但已经开始卜问卦神,那就不能停,李纯厚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四爻老阳。
五爻老阳。
六爻老阳。
这是天地“否”变地天“泰”。
六爻一成,用不着装世应六亲六神,李纯厚都知道这卦又失败了。
六爻全是动爻,明显乱来,一般心不诚,或者变数太多,才会这样。但他心诚得不得了,这卦十分跷蹊!
本卦还是“否”,直接告诉他寻人是不可能寻到的;变卦是“泰”,泰卦卦辞,逆势强求反落空,强求寻人是不行的。
本来李纯厚对迟公子画像一事还有存疑,这下什么疑惑都没有了。
能扰乱天机,让他变着法子卜问都寻不到的,必然是仙师本仙了!
但是李纯厚还是决定每日来蹲守。
尽管仙师转世肯定会进宫,但万一能早一点点见面呢!
……
安南王府。
在找迟鹰扬的,不仅仅只有李纯厚小李天师一个人。
在迟鹰扬离开之后的第三日,安南王府的王妃收了惊吓,终于生产了。
而她生出来的,竟然真的是一个小女娃儿!!
这个世界上,有四种性别,分别是男、女、男双、女双,双儿的额头上,会有一红点,红得越艳丽,表明受孕的几率越高。
四种性别,四分之一的概率,都被那天的那位主动送上门的小先生,给猜了出来!
而且,拒门卫所说,那位小先生,在进王府大门之前,就把小女娃儿的性别猜出来了,还告诉他们,一共能救三条人命。
小世子被找了出来、奸细也被抓到了,当时,老王爷和老王妃都以为那小先生是同犯,对他还言辞不佳的。而安南王妃动了胎气,在床上躺着,没见过小先生。
只知道那位小先生,只收了三十五两,就救了他们王府三条人命,还指点了他们,安南王的位置。
去寻安南王的人还没回来,但预言未出生的娃儿的性别,都能应验了,那——
她的夫君安南王,一定能被找到!!
老王妃也是后悔不已,真正有本事的先生,竟然被他们当成同犯,给随便打发了,这怎么行?
再在城里打听那位先生的所在,竟然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那位先生在吃了豆腐花、揭了皇榜之后,就完全消失了,好像仙人隐世一样……
……
迟鹰扬与凌灏渊出发别院,此时,他心中微微一动。
好像有人在寻本道人。
但不是凶事,也不是什么急事,那就管他呢,什么都知道得太清楚了,那多没意思。
顺其自然好啦。
坏得很
迟鹰扬一说“我可以了,贤弟,你带路吧!”,凌灏渊就自动带路了。当凌灏渊骑着骏马,还给迟鹰扬租了辆马车跟着时,他忽然记起来,自己是来问罪的。
凌灏渊:“……”
之前在礼部,不便说太多,也就算了。
而现在,凌灏渊策马走在前面,迟鹰扬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他们之间隔了个车夫,当街当巷的,四周都是人,凌灏渊不好在大街上发难。
还是算了,进到别院再说。
虽然这么想着,凌灏渊回头看了马车一眼。
租的马车有点小,帘子没关,迟鹰扬优哉游哉地挨着马车一侧,手肘抵着桌面,撑着小脑袋,好奇的眼神一直望着外面。
弄得凌灏渊好像是带外地来的小孩儿游街似的。
凌灏渊只瞟了一眼,很快便转过头来。叶季歌他不带路,忽然叫停了凌灏渊,指着路过的一家成衣店,提议道:“对了了,迟先生,您总穿红色的衣服,有没有考虑过换一套沉稳一点的,这家衣服最新,很多公子都会买来穿。”
迟鹰扬清越的嗓音从马车里飘了出来:“谢谢推荐,但是不考虑,红色好看,我喜欢,也旺我桃花!”
叶季歌惊道:“原来如此,连衣服颜色都有门道,不愧是铁口神算迟先生!”
而凌灏渊则是:“……”
旺的什么桃花,这桃花不会就是他吧。
可不得不说,第一次见面,那桃红色太亮丽了,还有金子先生的容貌气度,让他一眼就注意到,目光也被仅仅吸引住,让其他人都变得黯然失色。
此时金子先生穿的、凌灏渊送的这套金丝红袍,颜色更红,金丝祥云纹显贵,款式更新,越发衬托出金子先生的气度来,比昨天的旧款桃花增色不少。
凌灏渊稍稍回头瞥了几眼,才继续策马前行。
嗯,他挑衣服的眼光不错。
成衣店就这么被抛弃了,一行人继续前进,虽然迟鹰扬说了红色旺桃花,但叶季歌还是有些叹息,他问道:“别的算命先生都不穿这个色的,会穿得沉稳一点。就连太卜署里年纪轻的天师,即使师承国师大人,也会蓄胡子,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这样才会更能令人信服。如果迟先生穿得沉稳些,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被集体质疑,谁会好受。
就像他们,身为双儿,被质疑武艺,质疑带兵能力,得把不服他们的人都暴揍干掉,才能解气。
现在嘛,身材练得英伟,孔武有力,比那些文弱男人都好很多,还有战功在身,再也没有男人不服他们了。
因此叶季歌才动了心思,劝一劝迟鹰扬,免得每天都生气。
迟鹰扬却不以为意,笑容轻松:“但今天那些人,不都被我搞定了吗?还争先恐后的给我送银子。就算他们不信我,质疑我,编排我,也没什么好气的,反正,他们以后都是土。”
别人都是土了,而他还活着,几百年了,还活得好好的。
养生的快乐土土们都享受不到!
叶季歌笑道:“可是,那先生您刚刚看相批命,抓了那个谷什么,还挺威风的。”
迟鹰扬回道:“没有,我不常这样,别人不信我,那是没有缘分。要是那谷琨不是真的坏,我也不会当众指出来。”
说着,迟鹰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言不惭地说道:“再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算穿得像别的算命先,我还不是长得太俊了,还不是会被质疑。倒不如喜欢穿啥就穿啥,不管别人的目光。”
默默带路的凌灏渊:“……”
是的,这位先生太有自知之明了。
叶季歌听了,一拍脑袋,附和道:“对!先生您说得太有道理了!先生长得这么俊,太拖后腿了,穿什么都会被质疑能力。”
马车的速度就是快,没多久,就到了凌灏渊的别院。
凌灏渊让别院里的老管事来付了车费,而迟鹰扬下了马车,则扬开袖子,堵在凌灏渊的面前,原地转了一圈。
迟鹰扬容貌俊美,原地转圈的时候,裙角金丝飞扬,裙摆红得明艳,开心的笑容和愉快的体态感染了镇宅的老兵们,而他那清越的嗓音也语调欢快:“对了,刚刚还漏了一点,这套衣服是广镇贤弟送我的。一番心意,怎么能不穿着。”
叶季歌:“……”
好的,打扰了,告辞。
再见当然是没有再见了,叶季歌颇为震惊的瞪了凌灏渊一眼。
原来先生的衣物是将军送的,才认识一天,为什么送衣服!
事有跷蹊!
将军如此深藏不露!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早就暗送衣服了。
将军坏呀。
而凌灏渊眼眉一挑,强悍的身躯八风不动,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迟鹰扬的愉快所感染。
迟鹰扬转完圈圈,愉快地走到凌灏渊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言笑晏晏:“贤弟,我穿得好看不好看?”
桃花眼笑得阳光,好像灿烂的桃林——
迟鹰扬的笑脸挡住了路,凌灏渊看上去无动于衷,嘴上保留着诚实的美德,诚实道:“好看。”
迟鹰扬笑:“谢谢,你的眼光也很好。”
叶季歌:“……”
真的打扰了,告辞。
凌灏渊忽然后退了半步,皱眉。
这金子先生——
坏!
很坏!
明明已经报名入赘将军府了,还离他这般近,看起来是想一脚踏两船。
和叶季歌也有说有笑的,金子先生坏得很。
一脚三船坏得很!
好在他现在知道了,幸好没给金子先生透露身份。
像金子先生这种,会到处留情的男人,绝不能要。
凌灏渊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迟鹰扬这会儿正经了,发问道:“对了,我刚刚转圈圈时就扫了一周,你家还没有新的鬼进驻,看起来风水不错,别院出了什么事?”
凌灏渊忽然又记起了,他好像是来问罪的。
想到这儿,凌灏渊脸色一沉,语气也硬邦邦的:“先生,你给的符纸,是不能用手碰的吗?”
迟鹰扬稍稍皱眉,说道:“应该可以的吧。”
凌灏渊说:“一不小心碰了,就变灰了,才刚用了一晚上,没有半个月。”
迟鹰扬略微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嘛,就是凌灏渊自带的煞气,把符纸给烧了。
是他考虑不周,不过嘛,要是他考虑周到了,那么,又哪会有今天。
迟鹰扬语调平平,说道:“是我考虑不周,符纸承载的炁有限,水满自溢,炁满烧符,贤弟应该身体自带某种炁,以致于一碰符纸就变灰了。上次是想着,符纸能镇宅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我也用不着经常来。但如果贤弟一碰符纸就会把符纸烧了,那我注入的炁就放少一点,现在给贤弟你画新符吧。”
凌灏渊却问道:“按照先生说的,之前炁满,符纸能管半个月。那如果注入的炁少了,能管多长时间?”
迟鹰扬回道:“还不知道,得慢慢试试,我先画新的。”
迟鹰扬现场表演画符。
香案放在明堂之上,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天井明堂,给天井明堂内的一草一木、一桌一石都添了柔和之色。而迟鹰扬金丝红袍,画符之前先行净手、念咒,步罡踏斗,白皙的俊脸像是会发光一样,蒙上了一层光晕,让人看的不够真切。
甚至,看上去竟比落日的余晖还要耀眼几分。
裁成长条状的张张黄纸堆叠在一起,像砖头那么厚。
凌灏渊还以为迟鹰扬要一张张的画。
迟鹰扬那正红色的大袖被挽起,现出有力的一截小臂。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指节分明。毛笔轻点朱砂,白皙的手腕灵活转动,符咒一气呵成。
当迟鹰扬指尖拈起第一张,递了给他。
凌灏渊接过,符灰了。
迟鹰扬重新再画,又递了一张给他。
凌灏渊接过,符纸又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