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除了龙砂抱虎、西方见水,迟鹰扬还看了其他小细节,选了最佳的吉穴。
但是,今日迟鹰扬遁到此地,发现东边的龙砂已经被斩断,案砂护石也没了,一个个大大的土坑留在那儿。
仔细一看,在大土坑上,还有不少壮汉劳工在挖山取石。
东边的龙砂被斩断削低,让西边的虎砂变得又高又长,凶气萧杀。
不知是谁动的手,把祖坟的龙砂抱虎,挖成了如今白虎街尸的大凶之局!
再看河流,由于东北边龙砂被挖,西方来水变得蜿蜒曲折,从西南流向北,竟从当年的生财水变成了亡水!
河流从后天八卦的坤,即西南方,流向先天八卦的坤,即流向北面,这样的水流,称之为亡水。亡水流过,家宅不宁,不但不旺财,还有灭丁破败的趋势。
白虎街尸,凶神正旺;河道改变,亡水过门,凶上加凶,怪不得沈家败落,钱庄全倒了。
咋弄成这样了,不是说风水不能轻易动吗?
还把吉穴便凶,凶局弄得如此巧合,仿佛背后有小人在算计沈家。
迟鹰扬看完阴宅,翻出当年沈富商给他的一堆银票,算了沈家人如今的位置,找上门去。
当年在城里的、金碧辉煌的大宅,如今也变成了山沟沟里的小宅子,门庭破落,连个看门的人也无。当年的狮子铜环现在没有了,变成了篱笆围墙、半人高的小木门。
豪极一时的富商家族竟然沦落至此。
叩叩叩。
尽管小木门可以随便开,但迟鹰扬还是敲门。
没一会儿,一位中年阿婶从土屋里走出来,走到篱笆处,给迟鹰扬开了门。她穿着粗布衣服,头发有些散乱,形容憔悴,泪眼未干,眼圈红红的,却仍然努力扬起笑脸,有礼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
迟鹰扬面色不虞,取出刚刚掏的沈家钱庄银票,在这位中年阿婶面前一扬,语气亦是平平:“我姓迟,来找你们家钱庄的掌权人。你们还欠着我银子呢,钱庄倒了,银子兑换不了。”
中年阿婶见到银票,毫不意外,堆起歉意的笑容道:“钱庄的确倒了,但银子我们会还的。劳烦公子等会儿,容我核对一下。”
迟鹰扬随她走到外院。
说是外院,不过就是篱笆圈起来的养鸡的地方。鸡毛鸡臭味一阵阵的,泥上的青菜看起来清脆可人,应该味道不错。
土屋较黑,迟鹰扬没进到里面,在门外的石头上坐了,把银票递给中年阿婶。
迟鹰扬取出的银票的面值,面值一万两,足足一万两!
迟鹰扬手里还有一大叠这种银票。
当然为了使用方便,更有小面额的。
中年阿婶看见这数字,脑袋晕眩了好一会儿,瞪大眼睛仔细核对纸质和暗纹。官印和套印,又跑了回房,取出祖上流传的秘本查看,最后泪流满脸,一出房门就走到门口,直接对迟鹰扬跪地下拜道:“请问您就是祖先说的迟仙师的后人吗?请您救救我们家!”
迟鹰扬站起避过,缩回了脚,语气依旧平平:“什么后人,我就是迟仙师。你怎么认出我的?”
中年阿婶道:“祖上留下祖训,如果发现仙师持特制银票来钱庄兑换,必定要好好对待,因为仙师是大恩人,是指点我们沈家白手起家的仙师!”
迟鹰扬挑眉:“跪也没有用吹也没有用,银票支不出银子,你们家欠我这么多,跪了也是要还的。”
中年阿婶膝行过去:“是的,我们家也想还清所有债务,如果有一万两,肯定会给先生还一万两的.但是如今孤儿寡母,我大儿子死了,二三女儿好歹嫁了出去,但在婆家也不好过,剩下的小儿子还疯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是祖辈说的,能逆天改命,帮我们家祖先白手起家的迟家后人吗?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迟鹰扬缩脚避开,指了指屋里,说道:“我从不逆天改命,都是顺天而行。你去里面搬两张凳子出来。我们坐着说话,你们家怎么败落的?”
尽管迟鹰扬态度倨傲,但中年阿婶就像见到救星似的,马上听话,从屋里搬了凳子出来,还用干布擦干净了,才请迟鹰扬落座。中年阿婶给自己搬了张矮小一点的凳子,仰起头来,回答迟鹰扬的问题:“迟恩人,是这样的。说来话长,其实我没有儿子,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沈家还算挺风光的。
但有的事事发突然,沈家家主一家在游船时,船沉了,一家都没了。家中几个庶子庶女相继投井、哭丧悲伤过度而死、病故、遭到山贼惨死、上山失踪。
发生如此邪门的事,沈家旁支人心惶惶,别人不敢把银子放钱庄了,纷纷取出。
就在这时,适逢北国入侵、兵荒马乱,各地钱庄银子屡次被抢盗,还发现了沈家某个嫡子花天酒地,调用钱庄银子给妓子一掷千金的事,银子还不上,沈家被迫卖家产抵债。
而中年阿婶,也就是沈家嫡女沈恩诗,在这时候被和离回家,收养了还幸存着的沈家血脉,认做自己的养子养女。但沈家运气依旧不好,大养子死了,小养子疯了,只有嫁出去的两个女儿暂时没事。
迟鹰扬又问道:“那,你们祖坟的东边,为什么在挖山?不是说了,祖坟附近的山都要买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动吗?”
沈大婶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回道:“资不抵债,唯有卖山了。买家还挺好的,帮我们填了窟窿,允许我们住在这里,招我们做工,给挖山取石的汉子洗衣做饭,慢慢还债。”
迟鹰扬:“……好个铲铲,买家怎么不把西边的山都铲了?”
沈大婶:“啊?”
迟鹰扬说道:“虽然你喊我一声恩人,但实际上,我是你们的债主,你接下来要还债,得听我的。”
沈大婶听了,激动不已,再次跪拜道:“请仙师指教!”
迟鹰扬竖起食指:“第一件,马上搬走,这地儿不能住人了。”
沈大婶踌躇道:“可是祖宅祖坟都在这儿,我也得在这边做工——”
迟鹰扬挑眉道:“搬走,我借银子给你儿子做生意,你废话我就不借了。”
沈大婶刹时顿住,但仍是开口:“我小儿子已经疯了……”
迟鹰扬道:“让他出来。”
沈大婶的小养子出来时被拖得老费劲了。
小养子还长得人模狗样的,挺俊俏的一个小公子,奈何全身都被麻绳结实的捆着,牙齿咬得咯咯响,俊俏的面庞摆出恶鬼一样想吃人的凶相。
当他被拖出来时,见到迟鹰扬,还特别凶狠地说:“姑姑!恶鬼来了,放我咬他!”
沈大婶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好像中邪了,老以为自己看到恶鬼,见谁咬谁,之前连我都揍的,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了……”
迟鹰扬却没什么表情,伸出左手,把左手放在沈小公子的发间,从头顶到发尾,轻轻地摸了一把。
沈小公子慢慢安静了下来,仿佛日光刺眼,他转着脑袋四处望了又望,嘴角现出微笑,眼睛敌不住的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最后沉沉睡去。
“行了,”迟鹰扬把今天赚到的银子都掏出来,说道:“写欠条,我出金子银子雇你儿子去北边做珠宝生意。”
沈大婶感动道:“可是,先生,他——”
迟鹰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别废话,我说行就行,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本事。何况,你家欠我这么多债,赶紧富起来。半年后我来找你们取回银子。现在写欠条。”
沈大婶拒绝不了,怀着感动但复杂的心情数清楚银子,写了欠条,郑重的把欠条双手奉上。末了,又道:“先生留下来用饭吗?”
迟鹰扬回道:“不了,还没打小人。你明儿赶紧把工辞掉,别给挖自己祖坟的人做饭洗衣,告辞。”
迟鹰扬说罢,地上升起白腾腾的烟雾,迟鹰扬整个人直接消失在烟雾之中,留下沈大婶一人震惊不已。
怪不得神情倨傲,原来是仙人!
他们家有仙人庇佑,真好。
……
迟鹰扬烟雾隐遁之后,京城某地。
密室之内,一中年男子蓦地呕出一口黑血,接着呕了一口又一口,看得他面前一位穿着四爪银蟒紫金袍的男人胆战心惊。男人扶着他,问道:“仙师怎么了?”
中年男子持续呕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用食指沾了血水,只来得及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沈”,然后就一命呜呼了。
……
去打小人的迟鹰扬也没做什么,不过就在虎砂之上引了个雷。
只是雷声有点大。
当夜,山上起惊雷,山崩地裂,裂石滑坡,被劈开的山体银光闪闪。一道惊雷,竟然现出了藏在山体里面的银矿!
银矿不能由私人开发,在迟鹰扬引雷之后,官府很快就把此地封锁。东边的龙砂也不能被挖了,甚至还被好好调查了一番。谁知道在银矿附近,有没有藏着另一处银矿?
后来,在银矿之上,还造了炉子,引火练银——
当年迟鹰扬就看中这儿有银矿,万一出了事,凶事易解。
虎砂凶煞,五行属金,以泄之制之。西水为泄,而烈火烹金而脆金,凶气当除。
不过,冶炼银矿,都是之后的事了。
迟鹰扬引雷劈山,改了凶局,又引了官府的人发现银矿,第二天,便遁回京城中,去书院里把他两个可爱的小徒儿接出来。
今日给广镇贤弟看铺子风水,当然要让休息的徒弟们跟着学了。
他银子又花光了,而广镇贤弟还欠着他酬金,那就先找广镇贤弟请他们吃豆腐花好啦。
神奇了
这天清晨风和日丽,迟鹰扬早早的来到书院,通传一番,接到了可爱的两徒儿。
迟鹰扬:噢……
不过也没事,老兵通传一番之后,凌灏渊便从里面出来。迟鹰扬一见到他,像是见到金主似的,对他灿烂一笑:“我银子都花光了,劳烦贤弟帮我付马车钱。”
凌灏渊:“……”
昨天还是金子先生,今天这么快就变成穷光蛋先生了?
招马车没多少钱,凌灏渊让管事出来给了。
迟鹰扬把两徒儿推了出来,展开灿烂的笑容,给凌灏渊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弟子,刚从书院接出来,还没用早饭。你家的豆腐花特别好吃,今天还有吗?”
凌灏渊:“……有的,请。”
穷光蛋先生对他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也是,他昨天的酬金还没给,穷光蛋先生来讨债,也是应该的。
只是,迟鹰扬不但不客气,还无所畏惧的在凌灏渊面前教导大弟子迟谨言看相:“这位是师父的广镇贤弟,喊他广镇叔吧,谨言,你看,广镇叔他天庭饱满、鼻若悬胆、嘴唇丰厚,就是大富大贵、福气满满的相。只是他左额上的那道小疤断了眉,一边来说,断眉的人兄弟情分浅薄……”
凌灏渊:“……”
这就是当初摸他手说的相不出什么东西?
还有兄弟情分浅薄,什么意思。
可想想也是,皇帝忌惮他军权在握,不希望他和其他兄弟走得太近。而当他获封宁国镇国大将军之前,兄弟们对他的手足之情寥寥,总是不闻不问。
不过,那他做教学道具,亏得他为人大方,才不会责怪穷光蛋先生。
迟鹰扬还道:“可你别看广镇叔叔的相貌富贵得很,实际上,他的店铺都亏哭了。不知道怎么办到了,师父我可崇拜啦!”
迟谨言听罢,同样的用十分崇拜的目光看着凌灏渊。
凌灏渊挣扎了一下:“……虽然都在亏,但还算亏得起。”
听贤弟听习惯了,现在穷光蛋先生喊他叔叔,令凌灏渊有些不自在。
偏偏穷光蛋先生生得又俊又嫩,看上去像个小侄子。
迟鹰扬愉快地吃完了嫩滑的豆腐花,说道:“亏不亏得起都好,酬金不能缺我的。”
凌灏渊点头。
府里早就备好了马车,迟鹰扬牵着两徒儿上去,凌灏渊则充当车夫,在前面驾着马车。他腰背挺直,气宇轩昂,背影十分英挺。
一路驾着马车,运送迟鹰扬来到他的布庄,把拉车的骏马交给布庄管事,钢铁般的手臂一抬,摆在迟鹰扬的面前。
迟鹰扬却躲开了一些,裙袂飞扬,潇洒地跳下马车,牵着两小徒儿下来。
凌灏渊收回了手臂,摆了个“请”的姿势。店内,掌柜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迟鹰扬看了他几眼,便带着两徒儿入内,又随便看了几眼,随后,那双桃花眼回望着凌灏渊。
那眼神,就像一个老爷爷,在看一个败家孙儿。
凌灏渊:“……”
是什么给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