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大骗子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刑上香

作者:刑上香  录入:07-27

  方秋棠在那边学着戏曲里的腔调,咿咿呀呀地假哭起来。
  季硝也跟着捧哏,那两个傻子一唱一搭的,倒还真是天作之合。
  姬云羲竟有些出了神。
  宋玄以为他喜静:“怎么?嫌他们两个吵?”
  “没有,”姬云羲微微抬眼,静静地瞧着宋玄。“我只是在想,你这些年都过得这样热闹吗?”
  宋玄苦笑着摇了摇头:“哪儿啊,比这热闹多了,你是没见过,最开始我们比现在苦多了,又忙又穷,一天到晚闹得鸡飞狗跳。”
  尤其是方秋棠刚买回季硝那时候,一切都是刚刚起步,宋玄白天要去出摊算命,晚上回来还要跟着方秋棠去收拾季硝引来的牛鬼蛇神。
  那时候宋玄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给妻子撑腰的木讷丈夫,眼睁睁看着白秋棠如市井泼妇一般,跟人唇枪舌剑几百个回合,最后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身后还带着满眼崇拜的季硝,和满身疲惫的宋玄。
  姬云羲目光闪烁了片刻,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来:“这样很好。”
  他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宋玄在离开他的时间里,没有像他一样,经历了最麻木、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生,他是隐约为宋玄欣喜的。
  而在宋玄这极鲜活的几年里,没有他的丝毫痕迹,姬云羲又忍不住有些嫉恨。
  他自来是这样自私狭隘的人,直到遇见了宋玄,才生出了一星半点的良善,却也全都回报在了宋玄的身上。
  反倒是因爱而催生的嫉恨,日复一日地在他的心底滋养。
  而这两者之间的矛盾纠结,便是姬云羲说不出口的情绪。
  他猜测自己对宋玄动了情。
  不是宋玄那些狗屁话本上发乎于情、止乎于理的爱慕,也不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纯洁无暇、圣人似的成全。
  而是一种更复杂、更狂热的情绪。
  让姬云羲想要隐藏,却又期待着对方发现。
  他不希望宋玄瞧见他的难堪,却又忍不住想要将那最丑陋的情感赤裸裸地摊在他的面前。
  连姬云羲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
  明明连他自己都是厌恶着的东西,怎么能去乞求另一个人接纳呢?
  尤其是干干净净的宋玄。
  姬云羲自己胡思乱想的多了,席间话便更少了,反而饮起酒来。
  宋玄瞧着姬云羲自己给自己灌了一整壶下去,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贪杯起来。
  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拦:“这里的酒不比衡阳,容易上头的。”
  “不妨事,我不喝多。”姬云羲却笑了笑:“宋玄,你要是跟我一样就好了。”
  宋玄没有听懂。
  却又听见姬云羲喃喃自语:“不,别跟我一样。”
  “你这样就很好。”
  明明连筷子都没动几著,姬云羲却已经喝空了两壶了。
  人都说借酒浇愁,宋玄忍不住的担忧起来,是不是姬云羲的心事太重?
  倒让宋玄忍不住想起了先头的事情。
  他在这场风波之前,原本是在跟姬云羲闹别扭的。
  是他有了什么自己的烦恼,还是在担忧回京之路的艰难?
  或者两者皆有?
  宋玄皱着眉,夺过了姬云羲的酒。
  姬云羲也不恼,眯了眯眼,竟软软地趴在桌上睡了。
  那伏在桌案上的模样乖巧又听话,讨喜极了。
  方秋棠好似是曲子唱尽兴了,又瞧见姬云羲脸颊上浮着薄红,一副睡梦正酣的模样:“这是——?”
  “多吃了些酒,应当是被酒气冲着了。”宋玄说。
  四方城的酒就这点不好,入口绵软甘洌,却最是容易吃醉。
  就像是这地界一样,表面上瞧着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却也最是容易着道的。
  “还是年轻,”方秋棠也吃了些酒,只是并没有醉。“宋玄,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接着送他回京?”
  也就是见姬云羲醉了,才会当着面问。
  “当然,”宋玄答得不假思索。“你也晓得,他现在境况并不好,我总不能放着他一个人上京去。”
  “我看他一个人也好得很。”方秋棠喝了酒就管不住嘴。“能跟季硝混在一起,能是个什么软兔子?”
  季硝就站在他的旁边,笑眼盈盈地听他说真话。
  “兔崽子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避着我和宋玄,一准是在捣鼓些见不得光的官司。”方秋棠转头揪着季硝道。“是不是?”
  季硝点了点头,还捧着呢:“公子料事如神。”
  方秋棠这才满意地打了个酒嗝,转而对自己的推理能力自吹自擂起来。
  宋玄替姬云羲盖了件衣裳。
  方秋棠说的没错,姬云羲并不是柔弱无害的。
  或者说,姬云羲真正无害的,只有他那一身孱弱多病的皮囊。
  但是那又如何呢?
  哪怕姬云羲是能倒拔垂杨柳的壮汉,宋玄还是不会让他一个人踏上那一条吉凶未卜的道路的。
  毕竟他能替姬云羲做的,本就不多。


第59章 茶馆
  宋玄和姬云羲在四方城停留了许久。
  主要还是因为官府和盛京之间来来回回的批文,光是盛京那边前来确认姬云羲身份的使者就来了两回,等到昭告天下便又是好一通折腾。
  毕竟迎接皇子并不是什么小事,仪仗、规模、行程样样都需要敲定,甚至从盛京那头派了人过来看顾姬云羲。
  姬云羲拿这事跟宋玄当笑话讲:“明明希望我死在外头,却硬是要做出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替谁高兴。”
  官府原本还给姬云羲准备了一处与他身份相匹配的住所,却被姬云羲断然拒绝了,仍窝在宋玄的院子里,跟着他深居简出。
  这点宋玄是赞成的,毕竟现在姬云羲身边的自己人不过只有祝阳一个,搬到大院里,侍卫仆役都不明底细,难免被人寻到可乘之机。
  反倒是住在宋玄这里,既没几个人知道,又是在宋玄的眼皮子底下,总不至于整日提心吊胆。
  偶尔宋玄还能带着姬云羲出去走走,倒也见识了不少趣事。
  只不过现下最大的奇闻逸事,也就是三皇子死而复生的消息了。
  如四方城这等客商往来之地,消息最杂、也最灵通,这里的说书人往往还有另一个职能,那就是包打听。
  他们从往来客商游者的口中收集趣闻要事,加以编篡,又借着说书的名义在茶馆里头聚拢人气,开头的总是“话说不知是哪个朝代,有这么一桩奇事”。
  个中内涵,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仍是懵懵懂懂。
  最近这些说书人口中的本子,就变成了“某朝某代某位皇子,意外遇到了山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最终死而复生”的故事了。
  最精彩的无非是皇子如何复生那一节,有的说是蒙仙人指点,有的说是阎王不收,还有的是曾救过的狐妖报恩,再有假死、借尸还魂等更离谱些的传闻。
  “这四方城拢共十家茶馆,我掐指一算,竟说出十三种说法来。”方秋棠当作笑话来跟他们说。
  正在这时,听见雅间外头那说书人说:“其实这皇子在行宫住的几年,早已师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龟老人,练就了龟息神功,呼吸虽停,肉身未死——”
  宋玄被茶呛了一口,比了个数字:“喏,第十四种。”
  “所谓野史逸闻,大抵都是这群人胡吣出来的。”方秋棠瞟了他们一眼。
  倒是姬云羲问:“神龟老人又是谁?”
  “是只憋气骗人的老王八。”方秋棠嘿嘿笑着。
  宋玄解释:“是南方的一个老骗子,擅长控制呼吸。据说能在水下呆足一刻钟。不知哪里弄来了一个巨大的老龟壳,绑在身上装神弄鬼,惯常假装诈死还魂,还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神龟老人。”
  姬云羲奇道:“江湖上行走的都有绰号吗?”
  宋玄答道:“都是为了叫着方便的,也有自吹自擂的。”
  “那你的绰号是什么?”
  宋玄不肯答,咳嗽了一声,别过头去喝茶。
  倒是方秋棠狐狸眼一眯:“他?他叫玉面神算,也有称他一声的玉面先生的。”
  宋玄窘得脸颊泛红:“你别胡说。”
  “胡说什么,你打听打听,四方城里有不知道这个绰号的吗?也就看他是个算命的,才没起名叫玉面郎君。”方秋棠见宋玄窘迫,愈发咄咄逼人,结果被宋玄踹了一脚,才安生下来。
  姬云羲听了,倒真盯着宋玄仔仔细细地看,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来:“贴切是贴切的,只是不威风。”
  “你不懂,这年头,绰号越不威风,才越是厉害。”方秋棠笑着说。
  “这从何说起?”
  “旁人给你起的绰号,大都好记、简单些,却是敬重你,认可你本事的意思。”宋玄耐心地给他解释。“那些威风凛凛、华而不实的绰号,便大都是自己起的,吓唬人的。”
  “吞五湖倒四海九州无双圣手白龙双刀侠,”方秋棠还上赶子给他举例。“这名字霸气不霸气?”
  “真刀实枪的打起来,连宋玄这个神棍都打不过。”
  姬云羲听了,竟真的觉得有些意思。
  他惯常不在意这些杂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跟宋玄在一起,这些无聊的江湖事,也变得熠熠生辉了。
  反倒是祝阳听了忍不住插嘴:“那我若是在江湖上,需得起个什么绰号好?”
  “这得等你去试一试,”宋玄笑着说。“说不准人家能送你个‘笑面将’之类的。”
  这是因为祝阳没心没肺,做什么毒辣的事情都脸上带着傻笑。
  “我看叫‘笑面阎王’还差不多。”方秋棠显然概括得更为精确。
  他们没想到的是,后来祝阳离开了姬云羲闯荡江湖,真的起了这样一个绰号,人们只晓得贴切,却不知道这绰号的起源只是宋玄等人吃茶时的一次笑谈。
  几人连茶带点心吃了一下午,撑的肚子滚圆,却又都懒洋洋地不想走动。
  外头的说书先生将“神异皇子起死回生”的故事说了足有八遍,直到连姬云羲都听腻了,众人才启程准备回府。
  临行前,方秋棠和宋玄又因为谁结茶钱拌了一会儿嘴。
  一个说自己请吃酒已经倾家荡产,一个哭自己是个穷算命的,你来我往了半晌,最后还是方大财主结的账。
  又问宋玄:“盛京那头怎么安排的?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宋玄道:“过几日就要走了。”
  起初宋玄还担心幕后人贼心不死,再派出刺客来,只是却一直风平浪静的过了足月。
  直到入了冬,京城那边才敲定了日子,遣人来接姬云羲回去。
  想到这,宋玄就忍不住有些抱怨:“早来晚来都好,偏偏入冬下雪了,才过来。”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姬云羲的身体不好,受不得风,连初秋都时不时抽冷子打两个喷嚏,到了冬天,却要他跟着马车在路上吃风。
  方秋棠皱了皱眉:“这么说,这一路都是盛京那边的人?”
  宋玄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晓得这样风险极大,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方秋棠又细细地询问了关于出发当日的情况,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第60章 随行
  现在想起来,方秋棠当初问得那样细,本就是有问题的,只是宋玄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时之间并没有领会到这小子的意思。
  而路上的宋玄根本没有功夫想起方秋棠来,他遇见了更糟糕的事情。
  路遇暴雪。
  从四方城往盛京出发第一日,竟从晌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没过两个时辰,风雪更大,直吹得马车倒退,众人只得将马车停在路边暂避。
  结果这一避,就避到了天黑,离驿站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冰天雪地的,车队从上到下都动得直哆嗦。
  宋玄更是头疼,去找了负责此事的钦差。
  那钦差一身傲慢的贵族模样,却比他更焦躁三分:“我怎么知道会下雪?我还没急呢,你操的哪门子心?”
  南方少见这样的大雪,车队上下都没有做足准备,又是荒郊野岭的,连个借宿的人家都没得,只能缩在马车里,勉强过夜。
  宋玄略有些担忧,姬云羲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冻。
  到了半夜,宋玄忽得感觉到异动,紧接着便听见外头喊打喊杀声。宋玄掀开马车帘子一看,一个黑衣人正在抱头鼠窜,一身的黑色在雪地上就好像是牛乳里的芝麻粒那样明显,正被一众侍卫拿着刀剑追砍。
  还隐约能听见:“捉刺客——”的呼喊。
  宋玄早就料到这路上不太平,刚想去瞧瞧姬云羲怎么样了,却不想那黑衣人高呼了一声:“宋玄——宋玄救我——”
  宋玄附近几个负责守卫戒备的官兵立即虎视眈眈地瞧着他。
  这群京城来的官兵早就瞧宋玄这个算命的不顺眼了,无官无职的,却坐着离姬云羲最近的马车。
  他们慑于姬云羲的身份,不敢与他冲突,却不代表着他们对他没意见。
  只怕心里早就编排了他一千八百多回,只等着现下这种情况将他一举拿下呢。
  宋玄正在思考这是不是反间计的时候,隐约听到那黑衣人用熟悉的腔调大骂:“宋玄,你别给我装聋子,老子若是做鬼死了,也不会放过你这个缺德的——诶,你们别射箭!我不是刺客!”
  那黑衣人竟是方秋棠。
  宋玄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倒真希望他死了算了,省得成天正事不做,只知道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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