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菽捂脸,这人好不要脸,这话也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
果然,房里立刻传来宋二郎的骂声:“闭嘴!滚!”
尹昇立刻闭了嘴,但手还在门上挠,企图进屋。
“你再挠一个试试?”门猛得打开,宋二郎从里面出来,推开扑上来的尹昇,往廊下走,“娇娇昨天晚上没睡好,才刚哄睡下,你敢吵醒她就给我滚回义成去。”
宋二郎这话说得又低又急,要不是宋菽就在他旁边,还真听不见。
“阿兄,尹二哥刚回来的?”宋菽问。
“是啊,也不知道野哪里去了,往返一次义成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宋二郎抱臂,又跟尹昇道,“你到院子里站着,别过来。”
尹昇面对宋阿南和宋菽时,时不时便要出些幺蛾子,但在宋二郎面前,可真是指东不敢往西,乖得很。
“娘子……”尹昇站到太阳底下,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
“闭嘴。”宋二郎道。
“夫君……”尹昇换了个称呼。
“哼,”宋二郎这回没叫他闭嘴,转而道,“说吧,这几个月哪儿去了?”
尹昇:“去义成找你和娇娇了。”他一脸委屈。
宋二郎:“放屁,我当日留书说明了去义成上坟,你大可直奔我家去找,这么长时间你就去了趟我家?而且四郎跟尹大哥捎过信,你会不知道我已经在临州了?”
尹昇:“知道是……知道,但……”
宋二郎:“好好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尹昇:“那我说了你别打我。”
宋二郎:“不打。”
尹昇看了眼一旁的宋菽,和赶来看热闹的宋阿南,一咬牙道:“近日大哥从关中弄来两个老御医,我跟他们一见如故,切磋了几日医术。”
宋二郎一挑眉:“几日?”
尹昇:“两个月,不,三个月,娘子你别生气,你看我医术又精进不少,以后咱们出去摆摊问诊,病人肯定会络绎不绝。”
“嗯?”宋二郎意义不明地冷哼一声。
“呸呸呸,是夫君。”尹昇立刻改口,“宝贝,你就饶了我吧。”
宋二郎没出声,转头看宋菽。
宋菽想起来,宋阿南说过,尹昇从小爱医药,常常弄了奇怪的药逼他试,好几次给他没病弄出点病来,幸好没出大事。
不过,现在既然有机会,小小报复一番也不算罪过。
宋菽凑到宋二郎耳边:“阿兄若是气不过,可以……”
宋二郎一听,果然是好注意,立刻去后院找了王婶。
宋阿南瞄了眼宋菽,看二哥吃瘪确实很开心,可是他怎么觉得冷飕飕的?
宋二郎从后院回来,抱了两个大榴莲,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拿着碗啊刀的。这两个榴莲是宋菽最近弄到的,他一直想吃没抽出空闲来,今天一边看戏一边吃,倒也不错。
他让人又搬来桌椅到廊下,让宋阿南把已经爆开的榴莲掰开,果肉拿出来,果皮递给尹昇。
尹昇看到那浑身是刺的怪东西时,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来吧。”宋二郎道。
这狗东西,自己在临州等他这么久,让宋菽捎了三次信给尹大哥,就是怕他没有得到消息,白找。可他呢?已经因为医书把自己气走一回,竟然还敢因为切磋医术,再晾自己四个月。
岂有此理,不给点教训不行了。
尹昇拿到果皮,看起来经验挺丰富,随便找了个角度把果皮垫地上,跪了上去。
自从找了这个媳妇,什么搓衣板、算盘的,他也没少跪。
以前大哥老说他欠教训,他不以为然,自从找了宋二郎,那些欠的教训全都一一补上了。
还真被八婆大哥说准了。尹昇腹诽。
“吃吃看?”宋菽把榴莲果肉递到阿南嘴边,“很甜很好吃的。”
榴莲的气味太奇怪,宋阿南一脸扭曲。倒是宋二郎很淡定地啃了一口,他这些年跟着尹昇到处走,为了填饱肚子,各种奇奇怪怪的没少吃,倒不太介意榴莲的味道。
宋二郎:“好甜!”真是意外,他本没抱多大期望的。
尹昇:“甜吗?给为夫也尝尝。”说着,便作势要起来。
宋二郎:“你给我老实呆着。”
尹昇乖乖跪了回去,一脸委屈。
宋阿南就着宋菽的手咬了一口:“甜。”
宋菽:“好吃吧,多吃一点,这榴莲还可以做点心,下次做榴莲飞饼给你吃。”
尹昇挪了挪膝盖:“娘子,为夫也想吃你做的榴莲飞饼。”
宋二郎:“闭嘴。”
尹昇噤声,脚下用力,让自己的膝盖提起一点,远离那些果皮上的尖刺。
他做完小动作,又偷瞄宋二郎,只见宋二郎在吃榴莲,一点没有发现。尹昇悄悄松了口气,琢磨起怎么让媳妇快点消气。
“耶耶!”
尹昇还没想好,东厢宋二郎的房间门开了,娇娇揉着眼睛出来,一见尹昇便跑了过去。
“哎哟,宝贝女儿!”尹昇张开双臂。
可他忘了起身,娇娇一扑进他怀里,原本膝盖腾空的高难度跪姿立刻维持不住,重重跪到了榴莲上。
尹昇:“哎哟!”他真情实感地哀嚎一声,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宋二郎榴莲一丢,冲了过去:“怎么了?我看看?”
宋菽端起一盘榴莲,拉着阿南回房。后面传来宋二郎急切的询问,尹昇借机发挥,好一番卖惨,之后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宋菽跟宋阿南已经回了房。
第二天,宋菽睡到日上三竿,出房门的时候,宋二郎也刚起,正把娇娇从三娘那儿领回来。
宋菽:“尹二哥呢?阿南也不在?”
宋二郎:“尹昇去替我坐诊了,阿南没看到。”
宋菽在家转了一圈,最后王婶告诉他:“南少爷把所有的榴莲都开了,肉冰到了地窖里,那些个果皮都被他亲自扔掉了。”
宋菽:“……”
这是有多怕被他罚啊?
晚些时候,宋阿南回来了,宋菽忍不住问:“我对你很凶?”
宋阿南猛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以后榴莲皮不准扔。”宋菽道,“你就算扔了,我还有搓衣板,还有算盘,再不济我可以叫人铺一条鹅软石路,没事走走还能按摩脚底呢。”
宋阿南:“……”
“喏,这是昨天跟你说的榴莲飞饼,好久不甩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宋菽递来一块考得焦黄的薄饼。
阿南就着他的手咬了,双手将宋菽的手包住:“好吃。”
宋菽:“你说饼?”
宋阿南:“都好吃。”
这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吃完后王婶又端来煲好的汤,宋菽靠在阿南怀里,让他一口口喂到嘴里,喝了小半碗又熟睡过去。
之后,宋菽带着阿南去各地的工地转悠,盯进度解决问题的同时,两人也到处游玩。
宋二郎跟尹昇带着娇娇回了趟义成,宋菽和阿南也随后汇合。几人一起到宋寡妇墓前上了香,然后去了恒州城的节度使府。
两个常年野在外面的儿子都回来了,尹戎一见,别提有多高兴。
可定睛一看,不仅儿子回来了,连儿媳……儿婿……儿……儿子们的男媳妇也上了门,他差点没厥过去。
“怪我怪我,我该早点跟阿耶说的。”风暴过后,尹恆笑呵呵道,让宋菽和宋二郎多吃点菜。
尹戎:“你早知道?”
尹昇就算了,他早说过自己喜欢男人,可竟然连小暔也找了男人,还就是那个一直跟尹恆合作的宋四郎。尹戎挺欣赏这个能干的后辈,可是……可是他的儿子怎么都喜欢男人?
尹戎想不通,不过既然已成定局,改也改不了了。
其实他还挺喜欢那个能治住他二儿子的宋二郎,这个尹昇从小到大没少让他生气。
至于宋菽,他一直很喜欢,既聪明又能干,要不是他,他拿下……哦,不能乱说,要是这些打算被关中的人知道,就麻烦了。
尹戎擦拭掉妻子牌位上的一点浮灰,盯着上面的字,发愣许久。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如果她也还在,就好了。
*
转眼三年过去,江淮与义成的路都已修好。水泥路将两地的各个州县彻底联通,从江淮最南到义成最北,快马过去不到两日。
除了潞州港外,江淮和义成沿海又设了其他三港,随着修路的进展,海洋贸易也越来越繁荣。
然而在宋菽和尹恆的有意为之下,水泥路的网络并未连通关中。当江淮与义成的联系更加紧密后,许多州县的官员也嗅到了义成的打算,向关中那儿的纳税上贡,都越发懒怠。
水泥路不通,商人便不爱去关中。税收上贡也少了,关中的物资日渐凋零,许多农民甚至丢掉土地,逃进了义成。
杨剑收掉生意后,一直住在京中,后来在家里的安排下入朝为官,借着职务之便,对京中乃至整个关中的情况,可说了若指掌。
然而越熟悉,也就越清楚,这片土地已经失去生机。
不少关中士族,已经试图与尹家联系,企图在又一次的改-朝-换-代中,使自己的家族屹立不倒。
杨剑的伯父高居相位,可说已经与嘉王朝的荣辱与共。
可惜,最后一丝希望也很快断灭。
尹戎的小儿子尹暔率军十万,突入关中,兵临城下。
杨剑站上城墙,墙下尹暔坐于马上,相河村里寡言的少年已经长大,剑眉星目,自带一身战场上磨砺出的英气。他身边,有一匹马与他并立。
杨剑定睛望去,竟然是宋菽。
“你打算什么时候攻城?”宋菽第一次上战场,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本来宋阿南说什么也不让他来,他软磨硬泡,保证自己绝对听命行事,才得以跟过来。
城墙上有不少守卫京城的士兵,可一个个蔫了吧唧的,跟他们一路打来遇上的差不多。
运往关中物资被他和尹恆联手,一再拦截克扣,许多州县也在他们的暗示下,不再纳税上贡,所有商人都被引向江淮和义成一带,就连从事生产的农民和工人,尹恆也搞了偷-渡一条龙服务,有意愿走的,全给弄进了义成,其中还有逃跑的士兵。
关中早已民心涣散,这道城墙,已是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报告将军。”城墙上,一名士兵快步跑来,单膝跪下向杨剑道。
昔日的贵公子被风雨磨砺多日,早褪去了娇生惯养出的白皙,他一身盔甲,抬手让来人起来禀报。
士兵没有起身,拱手道:“半个时辰前,皇上自缢,死于后山,杨相也已随他而去。”
杨剑闭上眼,他早料到,但真正发生时,却还是心痛难当。罢了,天意如此,再抗争也是无用。
宋菽扫了一圈城墙上的人,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只见他拿下头盔,朗声道:“打开城门,请尹将军进来!”
宋阿南带大军入城,有的百姓闭门不出,但还是有许多人家门户大开,好奇地张望这只军容整肃的队伍。因为大局未定,宋阿南不敢放松警惕,他分了一部分人在城中四处戒严,所有人不得擅自走动,又派手下将领接过了京城守军,这才带宋菽走进皇宫。
宋菽是骑着马,与宋阿南一同从正门进的宫。
据他所知,这正门不是人人都能走,一般只有皇帝进出宫城,才会开启。不过现在非常时期,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宋阿南让他们开便开了,他与宋阿南双骑领头,带着数千人进入宫城。
进入宫城后,也是先接过了宫中守卫,让所有侍卫除下武器,集中在一处被宋阿南的人看管起来。
所有的太监宫女也被集中看管。
后宫女眷、皇子和公主也都被集中起来,看押在几个宫室之中。
宋阿南下了严令,所有无视命令随意走动者,杀无赦。
确保宫城安全后,已经是傍晚,宋阿南带着宋菽,终于是走进了最恢宏的朝会大殿。
“你想当皇帝吗?”宋菽问阿南。
宋阿南摇头:“麻烦。”
宋菽笑,替他除去头盔:“那等事情都平息了,我们出去旅游好不好?”
宋阿南点头,跟宋菽在一起就好。
不到一天,尹戎和尹恆也抵达了皇城。
一个月后,京城和关中各地,早已恢复日常生活。少数反对尹家的人都被尹恆处理了。
新皇登基,尹戎穿上玄色皇袍,登上大位。
尹恆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尹昇封郡王,宋阿南封亲王,其他跟着尹家打天下的将领,也都得了爵位封赏。
宋菽在尹戎登基后的第十天,被宣觐见。
王府还没造好,宋家在京城也没有宅子。他这段时间一直跟宋阿南一起住在宫中,宋阿南被封了亲王也没啥变化,每天就巡防宫城内外,巡完了跟相熟的亲兵打两场架,回家吃饭。
他被宣时,宋阿南去巡防了,他便独自去了大殿。
这里跪礼的使用不算平凡,一般臣子见皇帝,不是重大场合都只行半礼。可宋菽是白身,按规矩见皇帝是必须行跪拜大礼的。
其实严格来说,他面对宋阿南也得行跪礼。
只不过他们很默契地忽视了,还是按以前那样相处着,其他人当然也不会那么没眼色,来提醒他们这个。
但今天要见的是尹戎,宋菽很纠结,他到底该不该按规矩跪呢?
作为一个现代人,见到祖宗牌位也不过鞠躬上香而已,行跪礼什么的,他可真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