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烛台上的火苗被吓了一跳,看到边流景过来慌张将身体火焰变大,默默照亮了漆黑的室内。
边流景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猩红的魔瞳,他冷着脸走到桌子前,居高临下看着烛台上的火焰,道:“新停,阵。”
火苗被他这个骇人的眼神盯得瑟瑟发抖,立刻从烛台上爬下来,火焰在桌子上化为一个通讯阵。
边流景眼睛都不眨,直接握紧拳,指尖陷入了掌心中,因为用的力气太大,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被他一掌按在了剧烈燃烧的阵法中。
边流景大概是气疯了,用得力气几乎将桌子给震碎。
很快,新停的身影出现在了阵法中,他低头行了一礼,道:“君上。”
边流景冷声道:“来人,为我拿走!”
新停愣了一瞬才想明白边流景所说的是什么,脸上露出一些为难,低声道:“可是君上,你若是不需要妖石的话,定然会马上露陷的。”
妖石是天生妖修陨落后身体的内丹变化所形,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其他的作用,但是若是被魔气所改造的话,便能将妖石生前的情绪提炼出来,放置人身上可以强行改变人的情绪,若是用的时间长了,甚至能直接操控人的意识。
新停看着边流景怒火中烧的模样,试探道:“您……您为了在鹿邑城等一殃君已经用妖石伪装一个不存在的人五十年了,若是现在突然拿下来,怕是会前功尽弃。”
按照边龄那样喜静喜到丧心病狂的诡异性子,若是没了妖石,指不定刚出门就要疯狂宰人了。
边流景脸上还是没有变化,他如同兽瞳的眼瞳缓慢地分裂成了两个殷红的瞳孔,双瞳有些涣散地盯着新停,一字一顿道:“我说,拿走。”
新停:“可是君上……”
边流景按着桌子的手微微用力,坚硬的长生木所著的桌子直接碎成了木屑,轰隆一声倒成了一片废墟。
那烛台被火苗操控着在半空漂浮着,阵法也跟着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边流景束起来的头发微微漂浮着,身上衣摆也无风自动,烛火从他下巴打上去,幽深如同凶兽的眼睛隐在黑暗中,只能隐隐看到些许赤红。
边流景道:“我现在不需要它操控我,懂?”
新停就算是远在千里之外,也被边流景这个气势吓了一跳,也不再质疑劝阻,颔首道:“是。”
新停也大概猜出了些许,边流景会这样发疯不顾一切,只有可能是那个一殃君的原因,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起来有什么能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这般生气。
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派人给边流景取妖石。
边流景将阵法挥开之后,站在原地急促喘息了几口气,才抬起手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形开始变得越来越高,就连那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也逐渐变得成熟起来。
边流景之前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模样,但是片刻之后,他身形骤高,身姿修长却有力,脸庞坚毅又俊美,完全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
他一挥手,烛台上的火焰瞬间熄灭。
边龄微微仰着头看着满室的漆黑,目如点漆。
许久之后,颀长的身影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摇晃了数下陡然跪倒在了地上。
魔修夜中也视物,他的衣摆在地面上盘成一个圈,黑暗从衣角慢慢地爬上来,如同藤蔓一样一点点朝着他的身上爬了上来。
边龄伸出手看了看已经愈合的掌心,眸子无情无感看了半天,脑海中现出方才他被妖石操控情绪时,忍无可忍朝着季秉烛打去的场景。
季秉烛当时是在说什么呢,认出来自己了吗?如果没认出来的话,他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吃惊绝望的表情?
边龄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许久之后才突然用另外一只手按在了手臂上,魔气猛然迸发出来,一瞬间,他完好无损的手臂顿时血肉模糊,伤口狰狞深可见骨。
边龄眉头都没眨一下,只是冷漠又讽刺地看着那狰狞伤口不断涌出来的血,仿佛不知道痛一样。
偌大个房间中,一室漆黑,月光爬上梢头,微微照亮了房间内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影子。
在床上熟睡的季秉烛突然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样,身体猛地一颤,眼睫抖了抖,继而张开了眼睛。
他一张开眼睛,眼神还迷茫着就张开手,小声道:“阿龄。”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季秉烛顺势望去,就看到禾雀君坐在他身边,正满脸疲色地看着他。
季秉烛道:“禾雀?”
禾雀君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道:“君上,你终于醒了,现在好些了吗?”
季秉烛被禾雀君扶着坐了起来,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会,才不确定地道:“好像……胸口有点痛,手……唔,手也有点痛。”
禾雀君皱起了眉,拉开了季秉烛的袖子反复看了几遍,迟疑道:“哪里痛?”
季秉烛也跟着禾雀君翻来覆去看,咬了咬指尖,疑惑道:“我也不知道了,现在好像不痛了。”
禾雀君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季秉烛收回手揉了揉肚子,又道:“我好饿啊。”
禾雀君将他扶着起来,换了身衣服,无奈道:“君上,你已经昏睡五天了。”
季秉烛一惊:“这么久?”
禾雀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一个薄薄的外衫给季秉烛穿上,将他垂到地上的长发理了理,柔声道:“你睡着的这几天,边家一直来人过来找你,不过大多数都是不成气候的小人物,被我给打发了。”
季秉烛说哦哦哦。
禾雀君道:“倒是那个边流景,明明之前还那样怒气冲冲,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没有过来找你了,边夫人身陨这件事情他也没有再插手追究。”
季秉烛说噢噢噢。
禾雀君将季秉烛的头发编成几条辫子,然后用发带一齐绑成一束垂在背后,心不在焉继续道:“不过边流景不追究,季家的旁支以及边家人却各个朝着要给边术边夫人报仇,而两日前咸奉城的执法者也到了,他们正在商议如何处置你。”
季秉烛又哦哦了两声,看模样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他微微偏头,道:“好,知道了――有甜汤吗?”
禾雀君暗搓搓将自己的发带绑在季秉烛盘发的发尾,红色发带随着季秉烛的动作微微一甩,禾雀君脸上立刻闪现一股小孩子偷吃到糖的笑意,闻言急忙点头:“有的,我去给你拿。”
相比较于外人该如何处置他,季秉烛更加对甜汤感兴趣。
他自从出关之后因为各种原因很少吃东西,不是被这个阻拦就是被那个阻碍,每天都要强装高冷,再加上前几天连着被人栽赃陷害两次,把他着实累的不行。
禾雀君最了解他的喜好,还没一刻钟就准备了一大桌子的东西,菜式眼花缭乱,还有有些名字季秉烛都叫不上来的佳肴,彻底晃花了季秉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眼。
季秉烛:“哇!”
禾雀君依然穿着一身女装,看着极其贤惠,他立在饭桌旁,有些无措地理了理额前的长发,小声道:“不……不知道君上想吃什么,便随便准备了一点,还、还望君上不要嫌弃。”
土包子如季秉烛,这辈子大概见都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哪里还知道嫌弃两个字怎么写,此时目瞪口呆地只知道“啊”“哇”,连禾雀君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
季秉烛如同小孩子一样小跑着坐到凳子上,拿着两根筷子敲了敲,兴奋道:“啊啊呀,该吃哪一个比较好呢?这个吧,就这个。”
季秉烛早已经忘记了当时阿鸦叮嘱他的不要露出本性,更何况是在禾雀君面前,所以他直接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吃得满脸都是。
禾雀君站在一旁时不时给他盛汤擦脸,看着季秉烛的眸光柔和得仿佛一汪水,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禾雀君对季秉烛情根深种。
所以鹿沐刚推门进来,就险些被这一幕闪瞎了眼,他有些不忍直视地走上前,干咳了两声。
季秉烛正忙着吃东西,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倒是禾雀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除了季秉烛之外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他不咸不淡道:“鹿城主前来所为何事?”
鹿沐朝他微微颔首,才对季秉烛道:“君上,咸奉城执法者请你去白塔一聚。”
禾雀君皱起了眉头。
季秉烛这才停下了狼吞虎咽,眨了眨眼睛,含糊道:“现在吗?”
鹿沐道:“对,现在。执法者已经等了你两天了。”
季秉烛失望的“啊”了一声。
在一旁的禾雀君冷眼旁观,眼神恨不得将鹿沐给凌迟。
季秉烛又道:“既然都等那么长时间了,也不介意再等一会吧,我吃完就去。”
鹿沐刚想要说什么,禾雀君的眼眸微微一眨,猩红带着些许戾气的魔瞳恍然出现,他死死瞪着鹿沐,声音仿佛被冰住了一般冷漠,朝着鹿沐传音道:“咸奉城的执法者若是全都死了,君上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鹿沐一愣,愕然看着他。
禾雀冷笑一声,冷冷道:“你再催他一句,执法者就不要想着回去了。”
鹿沐怒道:“你……”
禾雀:“我说到做到,你了解我。”
鹿沐被气了个半死,但是看着禾雀君一副皮笑肉不笑想要出门砍人全家的神情,想了想还是不敢赌。
他叹了一口气,朝季秉烛道:“好,那你好了之后立刻……”
禾雀君魔瞳红光一闪。
鹿沐立刻改嘴:“好了之后不着急,休息一会再去吧。”
季秉烛满脸无辜地看着鹿沐,不知道鹿沐这一会变来变去到底怎么了,但是能让他好好吃个饭不催他对于季秉烛来说就是当下最好的了。
季秉烛点了点头,嘴里还叼着一块肉。
鹿沐看到他眼神湿漉漉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季秉烛的头,但是手还没伸过去,在一旁的禾雀君就像是被人触碰了逆鳞一样,直接一甩衣袖,一道魔气直直朝着鹿沐的手打了过来。
鹿沐一惊,立刻缩回了手,才避免了被禾雀君打掉一只手臂的惨痛后果。
季秉烛埋头苦吃,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自己头上还是交手了一番。
禾雀君轻飘飘将鹿沐的手打开之后,看到季秉烛碗里空了,立刻上前给季秉烛盛汤,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间变得温柔似水,他低声道:“君上还要喝什么汤?”
季秉烛:“唔唔唔唔唔!”
禾雀君:“茯苓百合汤啊,好的。”
鹿沐:“……”
鹿沐心有余悸,但是也知道禾雀君的性子,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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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过年家长让你叫人!啊
季秉烛身形极其纤瘦,但是吃起东西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禾雀君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和好几种甜汤,全部被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连个渣都没剩下。
禾雀君目瞪口呆。
季秉烛喝完最后一口甜汤之后还舔了舔唇,小声道:“还、还有吗?”
禾雀君顿了一下,才道:“君上还没饱吗?”
他几乎吃了五六个人份的东西,但是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被他吃到哪里去了,摸了摸小肚子,还是瘪的。
季秉烛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不好,只好撇撇嘴,不情不愿道:“饱了。”
禾雀君小心翼翼看着他满脸委屈的表情,又怕他把自己吃坏了身子,只好拿出来了花蜜茶让他抱着喝。
季秉烛这才眯起了眼睛,惬意得不行。
等到季秉烛将那一大杯子的花蜜茶喝完之后,禾雀君已经将桌子上一片狼藉给收拾好了。
季秉烛歪着头看着禾雀君忙来忙去,悠然道:“你在画中城也喜欢这样忙吗?”
禾雀君将一支枯枝插在了一个细花瓶中,手中魔气微微一转,枯枝顿时枯木逢春,缓慢绽放了一簇簇白色的禾雀花。
禾雀君将花放在了桌子上,才温柔地回答:“并不。”
他是一城之主,而且还是有尊位的君上,在画中城根本没人敢让他做这些。
季秉烛“哦”了一声,将杯子举了举,道:“还要喝蜜茶。”
禾雀君强装镇定地给季秉烛续上了茶,因为距离太近他有些不敢抬头看季秉烛的眼睛。
季秉烛没察觉出来他的不对,自己喝完了茶之后才歇了一口气,将空杯子在桌子上转来转去,漫不经心道:“那些执法者是过来打算商讨如何处置我吗?”
禾雀君抿了抿唇,柔声道:“君上是还神,没人会为了两个无用之人来得罪你的。”
禾雀君这句话说得极其自负,虽然夸张了些,但是也没错。
在他心目中,除了季秉烛和他心悦之人燕无归之外,所有人都是无用之人,根本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季秉烛懒散地用手支撑着额头,心不在焉道:“哦?是吗?”
禾雀君点了点头,看到季秉烛这般不上心,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单膝跪在了季秉烛身边,手微微抖着搭在了季秉烛的膝盖上,微微仰着头小声道:“若是……若是鹿邑城真的想要处罚君上,那这鹿邑城不待也罢。禾……画中城随时恭迎君上……”
季秉烛还是不太感兴趣,“哦”了一声,道:“没必要,画中城好像也不太好玩,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