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季殃已经一无所知了,他坐船坐得脑子几乎傻了,只知道本能地跟着禾雀走,连眼神都没多少光彩,看着就像是被人操控地傀儡一样,虽然精致,但却没多少人气。
到了住处之后,燕无归又过来给他调息了一番,之后就连一直在他内府休憩的阿鸦也忍不住现身出来,皱着眉看到季殃这么一副蔫哒哒的模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回事?”
阿鸦因为是器灵,就算是化为人身,手也是属于剑刃的冰冷,乍一触碰到季殃滚烫的额头,险些烫掉他手心一层皮。
季殃茫然地抬起头――他烧得眼神都有些迷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阿鸦。
阿鸦拍了拍他的脸蛋:“季殃?喂,还活着吗?看看我。”
季殃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脸微微在他手心蹭了蹭,含糊道:“唔……阿鸦。”
“真难为你还记得我,你怎么搞成这样?是水土不服吗?”
季殃自己当然不可能知道,此时禾雀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阿鸦点点头算是打了声照顾:“阿殃,过来,吃点药,吃药咱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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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姓季名殃字秉烛啊,啵
季殃呆呆看了阿鸦一眼,才摇摇头,朝着他比划了一下。
房内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在比划什么鬼东西,禾雀小心翼翼道:“阿殃,只要喝完……”
季殃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喝。
阿鸦“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夺过禾雀手中的碗:“你这样哄他没用,我来。”
禾雀猝不及防被他夺了过去,就看到阿鸦将季殃推到床上,一条腿迈上床,膝盖直接卡在季殃的腰处,硬掰着他的嘴把药给他强行灌了下去。
季殃:“咳咳咳――”
禾雀:“……”
禾雀这么一呆,阿鸦已经快刀斩乱麻地将所有药给季殃灌了下去,一滴没洒。
阿鸦做完之后将小碗往旁边一扔,耸耸肩:“你们人类就是矫情,这点事儿还要耽搁半天,麻烦。”
说着从床上下来,管也不管咳得死去活来的季殃,一转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溜达了。
禾雀连忙冲上去将季殃扶起来,唯恐他把自己给咳死:“没事吧,我天,那个人竟然敢……”
季殃咳得脸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他撑着禾雀的手臂半靠在床头,头发胡乱地披散了下来,衬着烛火映着他满脸虚弱。
他胡乱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禾雀细瞧了他半天,这才不得不承认,之前季殃那句比燕无归好看的话并不是在攀比炫耀,实在是因为他的这张脸好看得几乎有些妖异了,当离得近看时,竟然会给人一种逼人的压迫感。
容貌过妖意寓不详,禾雀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低声道:“明日入山,你便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了吧。”
季殃耳畔懵懵的,一时间没听懂禾雀在说什么,禾雀又重复了两遍,他才听明白。
“你之前重伤初愈,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们这次要去落墨山去捉一只九尾狐灵兽,你若是跟去了,我怕不能好好保护你。”
禾雀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季殃虽然神智是稚子,但是修为却是实实在在已经到达了结丹,到时候若是有危险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季殃看着禾雀满脸的为难,没想那么多,很乖顺地点点头:“好。”
禾雀愣了一下,才悄悄抿了抿嘴,轻声道:“那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
“嗯。”季殃点点头,一直有些迷离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想要甜汤。”
“好。”
翌日一大早,季殃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禾雀就已经起床收拾了一番,跟着人去了落墨山。
“禾雀?”季殃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胡乱拍了拍,拍了半天没拍到人,“禾雀呢?禾雀……”
阿鸦坐在一旁的窗棂上看风景,闻言嗤笑一声,屈指弹出一道劲风打在了季殃乱摸的手腕上,道:“别叫啊,禾雀早走半天了,快起来。”
季殃在床上坐了半天,才慢吞吞地穿衣洗漱,他走过去趴在窗户上,道:“你在看什么呢?”
阿鸦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空,道:“天有异象,怕是此番不详。”
季殃对这个天相没什么研究,他看的话只能看到不远处一片乌云压顶,还在微微闪着白光,似乎是要下大雨了。
季殃摇摇头:“我不懂――禾雀什么时候回来?”
阿鸦:“谁知道呢,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季殃就算再傻也听不得这样不吉利的话,他没什么气势地瞪了季殃一眼,这才噔噔噔跑回去,从小包袱里拿出来几块布,穿针引线,开始胡乱缝了起来。
阿鸦神色带着点凝重地看着远处的天色,直到那云已经朝着这边卷来,豆粒大的雨也簌簌落了下来,很快便连成了一片噼里啪啦的雨声。
阿鸦将视线收了回来,慢条斯理走了过来就看到季殃正在用小小的尖牙将一根线咬断,手中正躺了个巴掌大的玩偶。
阿鸦随意一瞥,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缝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丑死了,扔出去。”
季殃倒是挺喜欢的,他甩了甩自己被扎出血的手,眨了眨眼睛:“挺好看的呀,我打算送给禾雀。”
“你还是给我吧,别拿出去丢人了成吗?”阿鸦说着就要过来夺,“你把这么丑的东西送给禾雀到底是喜欢人家还是讨厌人家?哎,给我给我!”
季殃拼命举着手往上跳,就是不让阿鸦抓住,嘴里嚷嚷着:“不给不给,这是我要给禾雀的!禾雀的!”
阿鸦夺了两下,突然脸色一僵,立刻将手收了回来,自我唾弃道:“我是疯了吗?做什么和一个傻子抢个丑东西玩?”
季殃一看到阿鸦收回了手,直接滚到了床上,死死抱住他缝了半天的心血,小声嘟囔:“好看的,好看的,禾雀一定会喜欢的。”
阿鸦扶了扶额头,将季殃的腿往旁边拨了拨,一屁股坐在了床沿,道:“喂,听我说话――你知道傀儡咒是个什么东西吗?”
季殃摇摇头,将脸埋在锦被中,眨巴着眼睛满是水雾地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饶是阿鸦是他的剑灵,也有些遭不住他这样的容貌上有这样的神情,连阿鸦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出手捂住了季殃的眼睛,这才开口道:“那你又可知道季夜行身上被下了傀儡咒?”
季殃听到季夜行的名字本能地就要捂耳朵,被阿鸦一只手给掀开了:“别装死,我知道你能听懂。”
季殃还是默不作声。
阿鸦道:“傀儡咒我记得之前有和你说过,除非季夜行身死或者施咒者死,否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那咒的控制,我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人,反正季夜行死不死和我没什么关系,重要是你。”
季殃这才开口:“关我什么事儿?”
“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想要杀你,你是不是真的要引颈受戮啊――眼睛看哪里呢?看我!”阿鸦掰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居高临下道,“因为你那倒霉催的内府连个元丹都没有,导致我上了你这条贼船,我们两个性命相连,你可不要给我随意挥霍性命。”
性命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反正这几天阿鸦都烦炸,偏偏季殃又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生死的模样,弄得阿鸦时时刻刻想要离开他找新的主人。
季殃被掐住了下巴,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呜咽。
阿鸦轻轻地逼近他俊美的脸庞,哑声道:“这世上就算血流成河尸骨遍地都和我无关,只有你,若是真的有什么闪失,你让我怎么活?”
他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阿鸦转脸望去,就看到禾雀满脸骇然地盯着他们。
阿鸦:“……”
禾雀的脚还跨在门槛上,大概是刚来,只来得及听到阿鸦那最后一句话,然后再联想一下两人这暧昧的姿势,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禾雀不知道哪里来的龌龊思想,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阿鸦:“不……不是你、你想的那样……”
禾雀手里还捧着一碗甜汤,他遭受这样大的震撼汤都没有洒出来,可以说喜欢季殃喜欢的可以了。
他有些同手同脚地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将手中的甜汤哆哆嗦嗦放在了桌子上,朝着两人微微一颔首,脸庞通红地小声道:“对不住,这几日是我冒失了,我这就出去住,不叨扰二位了。”
他说着,根本没有给阿鸦解释的机会,一溜烟跑了。
季殃根本没觉得禾雀误会了什么,从阿鸦身上爬出来,朝着桌子上的甜汤伸出手,扑腾了两下:“甜汤,阿鸦甜汤,我够不着。”
看阿鸦那面如菜色的表情,似乎很想一头埋在甜汤里闷死自己才好。
季殃:“阿鸦?你怎么了?”
阿鸦幽幽地看着他,鸦瞳中微闪着毒光,他道:“我现在想弄死你。”
季殃:“啊?”
阿鸦没好气地打了他额头一巴掌,骂道:“蠢货,不陪你玩了。”
说着身形化为一片虚幻的乌鸦,转瞬消失在了原地,徒留季殃一个人满脸茫然,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雨已经倾盆而下,从还大开的窗棂上扫了进来,季殃坐在桌子旁喝汤,被吹了一片的水,但是他还是乖巧地喝完了之后,才赤着脚去关窗户。
不过当他前倾着身体去够窗子,一直被他藏在袖子里的玩偶却轻轻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滑了出来,直直滚到了下面一楼的长廊上去了。
季殃:“啊――禾雀――”
他直接把那丑东西命名为“禾雀”了,也不知道禾雀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季殃想要去找禾雀和他一起下去捡布偶,但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禾雀在哪里,只好自己一个人举着烛火,赤裸着脚踩着木阶梯一点点地下去了一楼。
整个宅子里静悄悄的,四周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季殃那轻缓的脚步声。
季殃越走腿越软,他在重烟那里被囚禁了那么多天,受了那么多苦,早就对黑暗产生了一种不可控制的本能反应,每次一见到那如墨的黑暗,总觉得有一股股魔气在他身体中四处攒动。
等到他还没走到楼下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软了,艰难地瘫坐在木阶上,双手死死抱着手中的烛台,浑身都在发抖。
“禾雀……”他就像是猫叫一样,软哒哒地叫了几声禾雀的名字,但是声音根本穿不出多远就被巨大的雨声遮掩了。
季殃吓得都要哭出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台阶上坐了多久,只觉得手中的烛火在缓慢地变暗。
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缓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季殃有些混乱的神智终于勾出了一丝清明,他死命扒着木质的栏杆想要撑起身体站起来,但是试了好多次手臂都软软地滑了下来。
“禾雀……禾雀……”
很快,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季殃拿着烛台朝上照了照,看到了季夜行那张冷淡俊美的脸。
季夜行原本已经躺下休息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外面的雨滴声中似乎夹杂着些许呜咽声,他翻来覆去好久,还是打算出门看看,没想到就遇到了坐在台阶上举烛的季殃。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似乎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季殃看起来想要离开,但是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只好偏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烛台,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季夜行看着他烛火下的面容,似乎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了半天,他突然道:“秉烛。”
季殃愣了一下,微微抬起头:“……什么?”
季夜行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和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秉烛。”
季殃看了看自己手中豆粒大的烛火。
“你之前和我说过,一直很想要自己的字,叫秉烛好不好?”季夜行朝着那烛火一勾,火焰缓慢地漂浮在了半空,被季夜行一挥,在空中幻化成了两个字――秉烛。
季殃小声重复了一遍,才神使鬼差地点点头,道:“好、好的呀。”
季夜行:“记住怎么写了吗?”
季殃又来回看了好多遍,半天才道:“记住了。”
季夜行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把笑容给憋回去,有了方才那个话头,他说话也顺了起来:“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季殃双手拢着烛台,小声道:“我……捡我的布偶……”
季夜行皱了皱眉,季殃朝着那拐角处指了指:“就……就掉那儿了。”
季夜行没说话,直接走过去,很快手里就拎了那个布偶回来:“这个?”
季殃立刻点点头:“嗯嗯嗯。”
季夜行递给他,看着季殃如获重宝的表情,将评价布偶的刻薄话强行咽了下去,干咳一声,道:“赶紧回去休息吧。”
季殃将布偶塞到了胸口的衣襟中,闷闷点点头,撑着手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又高估了自己,再次跌了回去险些栽倒。
季夜行一把扶住了他,感觉到他手下的筋骨就像是化为了水一样,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季殃:“没、没事儿,我能自己……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