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里香雾袅袅,空气中带着一股别样的清香,红色的屋瓦之间,回荡着隐隐约约的诵经声。放生池中鱼儿嬉戏,几株枯荷残留水中,干枯了的荷叶飘在池水上,红色的鱼儿灵动穿梭,一生一死,一静一动的对比之间,颇得几分意趣。
萧玉和缓慢地沿着回廊向前,右手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小腹。
一边走,一边和秋然说起了闲话,“团团真是越来越调皮了,和夫君一个模子里出来,如果不是娘在这,还真管不了这个上房揭瓦的小家伙。”
秋然笑:“小公子像将军正好啊,以后一定有一番大作为。”
“他们这一对父子啊……”萧玉和眉眼弯弯,“幸好今日没有带团团那个闹腾鬼一起来。”
他叹气道:“都抱不动这个小胖墩了。”
萧玉和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小团团的容貌越来越像段枢白,萧玉和思及小团团的脸,心里却不自觉想起另一个人。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落寞。
跟在萧玉和身后的秋然看在眼里,连忙笑道:“公子,前方捷报连连,想来用不了几月,将军便能得胜归来,等公子生产之时,将军一定守在公子身边。”
萧玉和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庙里又待了一会儿,萧玉和带着人下山,马车缓慢地行走在山路间,马车周围守候着十数名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除了骑卫,还有数十名手持枪盾的徒步护卫。
马车里的空间很舒服,铺了厚厚的数层锦被,萧玉和坐在马车里,随意拿了本医书来看,奈何今日比往日疲惫不少,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上下眼皮便要打架。
秋然拿了几个软枕过来垫着,“公子,要不您睡会儿吧。”
萧玉和放下医书,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是有些想睡,秋然,你把那个枕头递给我。”
“是,公子,放哪——啊!!!!”秋然笑着回话,只是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变故横生。
马车猛地晃了一下。
山林里窜出来一群刺客,他们不怕死一般拿着刀剑冲了上来,这群人显然已经在这埋伏许久,正等着萧玉和一行人过来。
骑卫孙长风立马命令人护卫好马车,所有人将马车围得和铁桶一般,空中信号烟花发出,不远处的巡逻卫一定会马上过来。
“保护好夫人!!!”
能护卫在萧玉和身边的,都是军营里的佼佼者,护卫和刺客们战斗起来。
这些刺客们是由卢克索帝国的探子以及曾经的盗匪海寇组成,除了这些人,还有被巨额金钱收买的心术不正的之人。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他们根本埋伏不进来。
这些刺客毫无章法地打了进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马车里的萧玉和,就是一尊金佛,这些人显然是早有准备,打先的那一排,冲进来的时候点燃了一堆炮仗,噼里啪啦的炮仗被不要命地扔到萧玉和的马车前。
马儿受了惊,惊慌失措的扬起马蹄,正要疯狂地向前跑去。
孙长风当机立断地用剑刺死了惊马,几个护卫用身体稳住车厢,虽然护卫们行事得当,但是车内的萧玉和还是被着骤然的大动作带的身体撞在了车厢里。
“公子!”被甩到一边的秋然惊叫着要去扶他。
此时一个刺客趁机不要命冲进了车厢,看见萧玉和,眼露喜悦,提着刀向着他们而来。
萧玉和用手肘稳住自己的身形,腹部传来一阵痛意,额间疼出了冷汗,外面兵器声铮铮,他垂下眼眸,那个拿着刀的贼人已经提刀向前,狞笑着向他扑了过来。
“啊啊啊!!!”
在那贼人靠近一丈左右后,萧玉和藏在身后的手向前洒出一把药粉,药粉迎面落在贼匪脸上,拿着刀的人被迷了眼睛,秋然当机立断绊住那人的腿,贼人摔倒在地上。
萧玉和抄起一旁的绣工剪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地上那人的喉咙。
血溅喷出,一刀毙命。
飞溅出来的血流淌在地上,孙长风斩下一人后,冲进马车护住萧玉和,电光石火之间,外面的兵器声渐渐停歇,来袭的贼人已经被制住。
附近的救兵统统围了过来。
他们在附近几里处还抓到了几伙鬼鬼祟祟的人。
显然这些刺客的打算,就是计划惊扰马车,让马车失控向前狂奔,他们的人,则预先在前方做好埋伏,甩掉守卫,抓住马车上的萧玉和。
“夫人,您没事吧!”
萧玉和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上,他面色发白跌落在铺了五六层的厚厚锦被上,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我的肚子,好疼……”
“公子!!!公子!!!!”
萧玉和忍痛拿起银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扎了数根。
“秋、秋然,不要、不要让人移动我,让我躺在这里,长风派人去叫张神医。”
“去、去把白色药瓶里的两颗药丸拿出来喂我。”
第131章 得知
段枢白的军队在永宁城附近驻扎。
战船统一听从调配。
“将军将军, 你的办法真好,岛上的贼人们, 都快被我们的战鼓吓疯了!”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胆小如鼠的模样, 真是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痛快!”
单晨梁风两个人扎堆挤在一起, 自己动手烤鱼, 嘴上还不忘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和梁风这个仿佛长了七八张嘴巴的人在一起待久了, 原本话少的单晨,也好似从梁风那借来了几张嘴。
“来闻闻, 我烤的鱼真香,将军要吃吗?”
段枢白笑了笑,冲单晨摆摆手拒绝,绕过这两个扎堆烤鱼的吃货。
掀开帘子,段枢白走进帐篷,他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事情的发生。帐篷里堆满文书的桌子前坐着张长乐, 张长乐见到他进来, 赶紧站起来汇报今日军营里的情况。
段枢白点了点头。
张长乐又说起一些闲事, “将军,那天那个叫季振川的孩子,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有天赋, 人也好学……”
“再等他长几年, 注定是一方英勇将领。”
……
段枢白走到自己的桌前, 摊开几张地图, 将一堆文书放到一旁,拿起几块小石头,在地图上做标记。
帐篷里面很安静,只能听见张长乐翻动纸张的声音。
“将军!将军!不好了!!!!”
此时,突然有一个人急匆匆的闯进帐篷,看他模样打扮,是一个来报信的小兵,他神色慌张,口中一直叫着“不好了”。
段枢白和张长乐停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看向来人。
“将军!将军!不好了,新阳城出事了!”
段枢白眉宇一皱。
“将军,城里有刺客袭击了夫人,夫人现在生命垂危,老夫人让将军赶快回去!”
“你说什么????”
段枢白脸色震惊,仿佛有一颗重重的大石头从咽喉落下,坠进五脏六腑。
张长乐也是大惊失色,问道:“哪来的刺客?城里有哪个不长眼的——”
那小兵无语伦次,“是,是,是坎麦尔亲王的人,他让帝国的探子用重金收买了一群亡命之徒,在夫人上山去寺庙烧香祈福的时候伏击了夫人。”
“将军,老夫人让你赶紧回去,再不回去,就见不到夫人最后一面。.”
段枢白抄起桌上的一本文书,手上动作用力一甩砸在哪个报信小兵的身上。
“来人,把他给我抓下去!”
一旁两个守卫立马将人扣押。
那小兵神色惊恐,拼命挣扎,“将军,夫人真的出事了!!!”
“将军你再不回去,将见不到夫人的最后一面!”
“夫人要死了!!”
段枢白快步走过去,一脚踹在那小兵的脸上,厉声道:“滚!给我把他压下去,严刑审问。”
小兵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两旁的守卫将他押解出去。
张长乐出声:“将军!”
段枢白蹙紧了眉头,凌厉的凤眸如刀子一般锐利,他看着张长乐道:“这人说话神色慌张,眼神闪烁,他的话必定有鬼。”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传信兵。”
段枢白在心里拼命让自己冷静,无论怎么看,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就算萧玉和受重伤生命垂危,也轮不到岳母传信来告知他,他手底下的人是吃干饭的?而且那个传令兵的行为语言处处充满着古怪。
诱使他回去?有什么好处?
虽然在心里这般设想着,但是段枢白依旧心绪杂乱,不知怎么的,他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更加变强了。
仿佛肚子里钻进了一把刀,在切割他的身体。
段枢白猛地睁开眼睛,“玉和出事了。”
“将军,夫人吉人有天相,怎么可能会出事,方才审问了那个传令兵,他收了一个蒙面人的金银,受奸人所使,才来军营里这般嚷嚷。”
“他口中的话,不知真假,将军千万不要受他蒙骗,否则就真中了敌人的奸计。”
“玉和出事了。”段枢白喃喃地再次说出这句话。
他感觉手背有些疼,低头一看,上面不知从哪儿刮出一道血痕,一串细小的血珠从缝里往外冒,伤口上的痛意越来越大。
三个时辰之后,段枢白手底下真正的传信兵到了。
段枢白手指颤抖地拆开密信,密信上字体密密麻麻,他读完几句后,神色巨变。
萧玉和的确在上山祈福的时候遭到了伏击,虽然没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但是他腹中胎儿可能保不住了……
信的后面都是被活捉刺客的证词,只是段枢白已经看不下去,他手中的数张白纸飘然而落。
段枢白颓然地跌坐在靠椅上,他以手捂额,眼睛发红,拳头握紧,上面青筋虬结,仿佛有一团乱七八糟的气体在身体里面到处乱撞。
他神思恍惚,眼前蓦地出现一句句秀美的字体。
“夫君,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经被我养得安安稳稳,你就等着几个月后再一次当爹吧。”
“这一个孩子比咱们的团团乖多了,从来不折腾我,以后出生肯定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我们给他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要是给他小名叫圆圆,他是不是也会像团团一样肥嘟嘟的,玉和心中甚是担忧……”
……
读起来带着无限甜意的句子,仿佛萧玉和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在他耳边轻轻念这些话语,他能在脑海里把对方说话时的所有神态描摹到极致。这些曾经让他一次次看过的句子,一次次回忆过的笑容,此时在脑海里浮现起来,却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子,生生割着他的身体。
段枢白胡乱抹了一把脸。
他不敢想象去萧玉和此时会是怎么模样,他是那么期待那个孩子。
段枢白怔怔的看着桌子上平铺着的阳州地图,看见新阳城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他情不自禁用手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从这里到那里,只有半尺的距离。
他直直地盯着上面出神。
张长乐立在一旁,蹲下身体将地上的白纸一张张捡起,瞥见信上的内容时,他动作一顿,良久张长乐走上前把手中的信纸放在桌面上,他心里难受,忍不住开口劝道:“将军——”
张长乐的话唤醒了出神的段枢白,段枢白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深吸一口气后,段枢白坐直了身体,拿起石子在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接而冷静地发号施令,“明天把单晨他们几个叫来,共同商议如何攻打安贤岛。”
帐篷里的气氛降到了最低点,一股极其浓烈的压抑充斥在空气中,好似有一座高山重重压在他们肩膀上,张长乐呼吸一滞,他脸色极其难看,欲言又止。
他看着眼前的段枢白,心中有无数或是劝慰或是同仇敌忾等等的话要说,但他怎么也不知道该从那一句话开头说起是好。
词语在唇舌间逡巡再三,还是重新重重地吞进腹里。
段枢白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哑声道:“长乐,你出去吧,不要和我说话,我现在不想说话。”
张长乐掀开帘子,临走前回望了一眼段枢白,看着他面无表情重新拿起了那叠信纸,蓦地想起那天段枢白告诉自己他又要当爹时的画面,平日里稳重的将军难得上蹿下跳地坐在桌子上,笑得像个贪玩的孩子似的。
鼻尖一酸。
张长乐扭头就走。
张长乐走后,段枢白缓缓地抱着头趴在桌上,他闭上眼睛,心中杂乱如麻,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不知所措占据了他整个心神。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空落落的。
他在心中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要冷静,但是此时他想放纵自己软弱一下。
一盏茶功夫后,段枢白重新坐直了身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暴跳如雷,再怎么咒天怨地也是无济于事。
他咬着牙在心中咀嚼坎麦尔的名字,刻骨的仇恨写进眼睛里。
段枢白一夜未睡,第二天把所有人招来主帐篷。
所有的人都正容亢色,就连一向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梁风也变得不苟言笑,段枢白眉目肃然坐在正位上。
段枢白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方位,正言厉色道:“明日攻岛。”
单晨出声询问:“明日,是打图灵吗?”
段枢白头也没抬,“不,打安贤,除了安贤其他的不需要打,安贤是坎麦尔和图坦的老窝,金矿也在那,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在那,只要攻破安贤,其他的自然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