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睡好?是昨晚想枢白想的睡不着觉?你也用不着掩饰, 娘看得明白,娘觉得你这衣服也别弄了,手指被扎了这么些个血窟窿,儿婿回来还不心疼死。”
被看穿得明明白白的萧玉和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后把脸撇向一边,哼哼唧唧在娘亲面前糊弄过去,顺手拿起一旁的针线盒,挡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将针线放进去。
马淑琴见他乌龟一样地整理针线盒,心想可别把自己扎成个马蜂窝,她刚要开口劝阻,结果凝神一看,针线盒上倒映着某个人模糊的面容,她登时心下了然……啧,这小心机。
看得她直想丢块镜子在他傻儿子面前让他照个痛快。
总比用针戳自己玩来的爽快。
罢了罢了,她这种孤家寡人就不要祸害这对小别胜新婚的恩爱夫夫。
萧玉和摸摸自己的食指,上面轻微的针扎感已经消失了,他摩挲了一下脖子边的坎肩,这是夫君去年亲自狩猎的皮毛制成的坎肩,事实上,如果不是怕太张扬,他今天想把一身白虎皮给披出来。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狐狸眼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清澈黑亮的瞳仁隐隐闪光,今天夫君就要回来了,自从他们成婚后,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心中的想念,早已像装满酒的壶子溢了出来。
“娘,我去倒杯茶。”
萧玉和终于站起来,走到一边的红色香案旁,摸了一枚小镜子藏在袖间,马淑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倒了一杯“镜子”茶回来。
光亮的镜子里倒映出萧玉和俊美无俦的脸庞。
萧玉和再拨弄一下头发,勾唇绽开笑靥,等段枢白回来,会见到他最好看的一面。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脚步声就如同山寺里的大铁钟一样,在萧玉和心中炸开,萧玉和眼睛发出光亮,丫鬟走进房间里,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拼命止住嘴边流窜出来的喜意,先抢口道:“是将军回来了?”
马淑琴也适时露出笑意,年关将近,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
丫鬟一愣,继而开口:“夫人,老夫人,是博阳侯府来人了。”
萧玉和脸上的笑容僵住,他侧过脸看马淑琴,马淑琴也同样疑惑:“博阳侯?”
那边的人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是谁?”
“两位夫人还有几个公子小姐。”
马淑琴和萧玉和互相看了一眼,“玉和,你和娘一起去见见来人。”
萧家一行人千里迢迢奔赴阳州,等他们到了宣州地界,找地方官府报了自己的名姓,他们可是段将军夫人的娘家人,去阳州走亲,可不能被怠慢。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受到了贵宾一样的对待,让在容州吃尽苦头的他们恢复了一点容光,真是想不到萧玉和的夫婿在宣州的威望面子这么大。
宣州繁华,有些地方,比曾经的京城还要热闹,萧月晴等又重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将他们一行人上上下下整理了个周全,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但到底还是没有以前富贵。
实际上,博阳侯当初的日子也并不豪富,为了维持一大家子开销,他们也不知节俭,银子流水一样地花出去,侯府里没几个有出息的,入不敷出,显赫的家底经过十几年,也要被掏空了。
马淑琴的娘家是汲汲营营的商户之家,无权无势,可赖不住的,她们家有钱,光是她的嫁妆,就足以羡煞旁人,二夫人眼馋极了。
还有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双儿萧玉和,从小到大也是金玉不离手,金窝里孵出来的金小鸡。
一天到晚打扮地金灿灿的,镶金挂玉,二夫人看着那赔钱货小双儿,只恨不得提起他后脖子,把人塞鸡笼子里去。
几千两的翠玉,让那小东西砸碎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二夫人虽然嘲笑她们一房暴发户,可实际上羡慕地紧啊,甚至嫉妒得恨死了。
大房一家,无伦母亲还是孩子,都看的二夫人堵心。
去年想了个法子,将那娇生惯养金玉窝里养大的金小鸡打包塞进阳州那个鸟不拉屎的荒芜地方,二夫人可差点没笑死。
然而今年……侯府却横遭变故,他们要投靠他去。
她们一行坐上前往阳州的船上,二夫人喝了一口茶嫌弃道:“这里的茶真不新鲜。”
三夫人接口她:“留在容州你喝的茶更加不新鲜。”
二夫人脸色冷了冷,这三夫人,大嫂的面还没见着,一路上拼命捧大嫂的臭脚,她以为她靠着大嫂,真能有好日子过?
段枢白那个五大三粗的大莽汉,萧玉和嫁了他能有好日子过?二夫人不信,而且那段将军,可不喜欢双儿……
二夫人脸上浮起笑意,瞥向自己的女儿萧月晴,萧月晴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红白相间的衣服,墨发云鬓上轻轻缀了几点红梅发饰,整个人坐在那里,气质越发清幽,就像那缀满积雪的枝头上,那一朵独傲群芳的雪梅,隐隐之中飘着暗香。
冷仙子一样的外表高不可攀,最是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欲。
三夫人顺着二夫人的视线看过去,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月晴这件衣服,我似乎记得,去年年初穿过一次,惊艳了不少豪富子弟,不过后来不是说不喜欢,就再也没有穿过了吗?”
萧月晴淡淡地抬起罥烟眉,不说话。
二夫人道:“前些天从箱子底里翻出来的,去年看着不喜欢,今年月晴兴许就喜欢上了。”
“也是。”
她们一行到了阳州,大船在码头停下。
下了船,码头边就是一副热闹非常的景象,还有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卖玉米粥啦,玉米甜粥,喝一碗暖暖身子啊,玉米粥。”
香甜的玉米粥,还有带着一丝呛鼻味道的烤鱼香气,二夫人被熏的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味啊。”
她眼见的两个男人,围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片,上面滋滋滋的还有一团焦糊糊的烤鱼,鱼肉已经被吃光了,男人还在里面挑酸竹笋红萝卜花生米吃,另一个男人拿起一个还带鸭毛的脏兮兮鸭蛋,笑得眼睛眯起:“我跟你说啊,在这烤鱼油里打个鸭蛋下去,那滋味,最是顺滑勾人。”
蛋清裹着蛋黄坠入**的红油之中,滋滋滋地凝固,香浓说不出的味道扑散开来。
二夫人嫌恶地瘪嘴,这么脏的东西,人也能吃?
可她喉咙里就是忍不住地溢出口水,香辣的味道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码头上各种食物的香气,把人都得勾引饿了。
——这个就是阳州码头美食市场的经营方式。
让你被各种美食的香气勾引地挪不开脚步,一定得坐下来吃上几样东西,才舍得走开,来往阳州的商旅们已经麻木习惯了,一停船,首先就下来吃东西。
阳州码头美食生意火热,有些宣州人,为了来吃一趟美食,刻意花费功夫坐船过江,就为了来吃他个昏天黑地。
“娘,想吃东西。”
三夫人也被这香味勾引地饿了,她先是带着孩子吃了一碗最能接受的玉米甜粥,后来禁不住孩子闹腾,又叫了炸薯条和炸鸡排,配着番茄酱和胡椒粉,不仅孩子吃得喜欢,自己也没忍住吃了许多。
三大爷更是了不得,叫了一碗花甲粉和一碟子烤生蚝,蒜蓉辣香,吃得满嘴流油。
二夫人一家看不上这种街边小吃,生怕自己女儿沾上了粗鄙的味道,赶紧拉着女儿和小儿子走了。
小儿子拉她的袖子:“娘,我也想吃东西。”
“咱们吃糕点啊,娘喂你吃金丝饼。”
“我不想吃甜的,我也想吃三婶吃的……”
“咱不能吃那些东西,乖啊。”
二夫人带着孩子坐在马车里吹眉毛瞪眼睛,这三夫人一家怎么还不来?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怕撕破脸皮,她早就带着孩子走了。
三夫人一家吃饱喝足过来。
第79章 碰面
马车使过平缓的水泥路,一路抵达新阳城。
马淑琴和萧玉和在扩建好的段府前等待她们的到来, “娘, 二婶三婶她们怎么会过来?”
“兴许是来投奔我们的,京城遭了大难, 听消息说她们一家跟着逃去了容州, 在容州日子过得不好,就来我们这走亲呗。”
“幸好娘有先见之明, 提前来到阳州找你们, 京城那个鬼地方, 娘才不想待在那。”
马淑琴在阳州的日子,可谓是快活似神仙,她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陪着儿子一起嫁来阳州。当然, 她一个侯府寡妇, 也不可能直接跟着儿子走。
“三婶过来走亲还差不多, 二婶怎么会过来?”大房二房两家一直不和睦,萧玉和不喜欢二房一家。
“谁知道呢。”马淑琴挑了挑眉毛, 怎么会过来?自然是在容州过不下去了呗, 她自觉爽快,当初在侯府, 二夫人有老夫人撑腰, 处处压她一头, 马淑琴不知受了多少气, 而今, 二夫人也得尝尝在她屋檐下避雨的滋味。
“咱就当她们是普通亲戚, 好生招待着。”
“谁家没几个穷亲戚。”
两辆马车到了,二夫人三夫人两家人一同下了马车,马淑琴吩咐家里的佣人上去接待,“两位弟妹舟车劳顿,千里迢迢来到阳州,还真是辛苦了,咦,三弟也来了。”
萧玉和跟着马淑琴,忽略过二夫人一家,径直走到三夫人的马车下,马淑琴挽起三夫人的手,姐妹叙话。
三夫人苦笑道:“侯府横遭大难,我们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投奔大嫂,给大嫂添麻烦了。”
“咱们亲戚一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心月你来的正好,我这每天也无聊地紧,你们安心待在这,以后陪我一起搓麻将。”
二夫人下了马车,甩出帕子擦擦额角,笑着走上前来,在马淑琴面前停下,“大嫂,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咦,这是玉和吧,嫁了人成为将军夫郎后果然越发好看了。”
萧玉和淡淡地说道:“二婶。”
二夫人借着眼角的余光,将段府的景象尽揽眼底,古朴无华的木头房子,若是和京城侯府相比,那肯定是一天天上,一个地下,二夫人心下方要高兴:大房一家过得也不是那么富贵吧。
然而二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将那木头房子仔细一看,处处深有考究,再仔仔细细打量眼前这对母子——二夫人越看就越觉得喉咙里像是吞了老鼠一样堵心。
马淑琴和萧玉和一袭盛装打扮,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宴会,尤其是萧玉和那个双儿,浑身上下琳琅满目的玉石,二夫人眼睛毒辣,暗自估算了一会儿,一颗心拼命往下堕,要变红了,萧玉和那一身,价值万金,就那头顶上玉冠的材料,那质地,简直是无价之宝。
他怎么不直接融了满箱金子穿在身上啊。
想起自家在容州靠着典当过日子,而马淑琴母子俩……二夫人心头一股怒火升起,这对母子俩,一定是故意的,知道她要来,故意盛装打扮来恶心她们。
瞧瞧这一身,真是恨不得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戴在身上。
不就是两个弟妹要来,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地恶心她们?
萧月晴撩开帘子,柔柔地下车,身姿轻盈优雅,仿若一片梅花在冷风中悠悠飘落,她轻抿着嘴唇,眼睛惊鸿掠水一样地紧闭后又睁开,潋滟的目光瞥向前方,前方的萧玉和撞入了她的眼帘。
堂弟比她记忆里的还要好看,金灿灿的,一身富贵。
光华甚至要盖过她去。
萧月晴觉得自己很难堪,原本觉得自己气质胜过萧玉和万千,可是现在看看,两人同处在一个画面,谁是云谁是泥,立见高下。
萧玉和身上一针一线没有一样是不华贵的,那白色暗自镶了金丝缀了软玉的靴子,尤其是那玉坠子刺痛了萧月晴的眼睛,就这么一个玉坠子,却能买下萧月晴全身饰物。
自从侯府没落后,萧月晴也只能换上次等的头饰挂饰……
萧玉和戴的是美玉,她的却是劣石,两厢对比下,更是放大了她身上的缺陷,同是豪富子弟出身,谁没有品阅珍宝的眼睛?
他是一笔一划细描出来光彩照人的美人图,自己就是黄泥巴上开裂的旧图谱。
萧月晴脸色越发难看,在寒风中成为了一个冷如冰霜的冷美人。
从小到大,萧月晴和她的母亲一样看不上大房一家,出于女人心底的嫉妒,堂弟萧玉和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实际上俗不可耐,那一双勾人的眼睛,骚狐狸一样,一看就不检点。
活该让他嫁给段枢白来受罪。
段枢白凶恶无比,个头高得吓人,还只喜欢女人,定然不是个对双儿夫郎好的,萧月晴以为——嫁给段枢白的萧玉和早该成了个怨夫才对。
就像京城那些不被丈夫宠幸的豪门怨妇,年纪轻轻的,眼睛没有丝毫少女的活力,只有瞳仁里写出来的哀怨和对美人的嫉妒。
而此时,萧玉和居然看起来似乎过得很好,他的颜色出落得更加光彩照人,比当初侯门里那个公子双儿还要多上几抹叫人无法忽略的神-韵。
萧月晴各种心思在胸腔里滚动,压抑不住的嫉妒破壳而出。
她好不容易稳住脸上的神色,捻捻衣角,马淑琴和萧玉和两人来迎接她们,是不是少了一个谁?
三夫人仿佛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率先问了出来:“大嫂啊,为何不见段将军,玉和的夫婿去哪儿了?”
二夫人眼中神光闪动,拉长了语调在一旁起哄道:“段将军统管云、阳、宣,原四州事务,日理万机,一定是公事没办完,哪里顾得着来招待咱们这些穷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