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穆骁归心似箭的进殿,往椅子上一坐,等着他母妃近前嘘寒问暖,等着他母妃吩咐宫人摆上他最爱吃的糕点。
然而他的母妃没有。
他的母妃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望他一眼,把所有宫女太监都遣了出去,关上门,满目凄怨的握着他手问:“儿啊,你给为娘交句实话,太子和大皇子中毒的事……”
苏贵妃哽咽两声,有些说不下去:“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冲动?为娘就你一个孩儿,你要是出个什么事,为娘的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穆骁:“……”
他特么真是要疯了。
……
“侯爷,属下等已锁定那道士踪迹,就在城郊紫霞观附近,可要立刻将人拿下?”
卫昭却摇头:“再等一等。”
亲卫不解,眼瞧着就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侯爷怎么反倒不急了。正困惑,就见另一亲卫奔来禀道:“侯爷,王总管来了。”
卫昭眉梢一动:“快请。”
王福来披着黑色斗篷,通身遮得严严实实,显然是秘密出宫,进厅后屏退众人,只留两个心腹太监在外守着,便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已知晓所有情况,特遣老奴来告诉卫侯一声,可以结案了。”
卫昭等的就是这道旨,此刻却表现的不露声色:“恕佑安愚钝,投毒的元凶尚未落网,如何结案?”
王福来笑道:“侯爷真是糊涂,什么投毒不投毒的,这次的事儿全是大皇子和太子御下不严弄出的乱子,陛下很生气,已降下责罚,待太子和大皇子病好后到承清殿前罚跪三日,好好反思一下御下之道。”
果然如此。
他已隐隐察觉到,此案再深查下去,必是查出一桩极损皇室颜面的皇室丑闻。昌平帝这么做实在情理之中。
只是……
大皇子穆珏也就罢了,他是自己承认了仆人误撒麟胆粉之事。
昌平帝的意思,无论小太子承不承认,都得认了文殊兰之事?
小太子那一副欲擒故纵口口声声要抓刁民的模样,干?
承清殿里,昌平帝也很心累,不让他们互相给对方背锅,难道还要昭告天下,他的两个皇子为了陷害对方,不惜拿性命儿戏,自己给自己下毒磕?
允儿也就罢了,雨润何时也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了!
连最听话的雨润都变成了这样,其他儿子可想而知。
盛怒之下,昌平帝大手一挥,直接下令让所有皇子都去承清殿前陪跪。
作者有话要说:二皇子:纳尼?
晚上十二点左右应该还有一更,大家睡得早可以明早看~么么~
第15章 品行
关于处置结果,事实证明,卫昭委实多虑了。
在昌平帝表示愿意从自己的私库里出钱,在京郊最山明水秀的地段购买两处豪宅作为补偿之后,小太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接受了皇帝的“苦心”与“责罚”。
白送的。
不要白不要。
左右他作恶多端惯了,不介意多一个污点,可光风霁月的皇长子身上有了污点,那群老酸腐们该如何失望,可以说很值得期待了。
人在屋檐下,胳膊拧不过大腿,三年了,他早就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何况某人心爱的皇长子又即将落下个失眠多梦的病根,等某人知道了,又要心痛难过好一阵子吧。
某人越不舒服,他才越高兴。
就一个条件。
那个粗手笨脚把文殊兰撒到酒水里,意图挑拨他和他亲爱的大哥兄弟情深的刁奴,爱从哪儿来从哪儿来,反正绝不是太子府里的。
哼!
那么阴险那么可恶那么没脑子的刁奴,他才养不出来。
谁爱养谁养!
昌平帝很无奈,只得又出钱又出人又出力,让王福来从暴室里找了个犯过事的真刁奴出来顶罪,才总算把事情给了结了。
丞相王大人和兵部吴将军正在汇报工作,见陛下眉心郁结,似有心事,便十分懂眼色的道:“陛下可是累了?要不臣等明日再来详禀?”
昌平帝无声叹了口气,他是累啊,心累。
“朕记得爱卿家里有三位公子,个个知书达理,一表人才。大公子在翰林院供职,办事勤恳,内外称赞,二公子去年第一次参加科举就一鸣惊人,摘得了探花。三公子虽自小养在乡下外祖家,也品性淳厚,对爱卿夫妇颇孝顺。爱卿是如何把三个孩儿教养的这么成功的?”
昌平帝先把目光投向王爱卿,虚心请教育儿经验。
世上哪有人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孩子好的呢,那简直比夸自己还教人高兴。王丞相不掩小得意的捋须笑道:“陛下真是谬赞了。臣其实也没怎么费心教导,主要还是立规矩,培养他们的自律自强意识……”
眼瞧着丞相大人又要高谈阔论,一个时辰不一定够用的那种,一种被早朝支配的无力感与恐惧感袭上心头,昌平帝忙及时打住,转问吴将军:“听闻爱卿家公子也是文武双全,颇有爱卿之风,不知爱卿平日是如何教导的?”
和文绉绉喜欢讲道理的王丞相相比,吴将军就很粗犷很实在了。
“打。”
“犯了小错捆起来打,犯了大错吊起来打,再不行就臣和臣媳妇一起打,保准小兔崽子哭爹喊娘不敢再有下次。”
“……”
昌平帝并不敢想象把太子吊起来打的画面。那孩子娇气的很,打个板子眼睛里都雾蒙蒙的含着水汽,好几天下不来床,真吊起来,打坏了怎么办。
至于雨润,还不直接给折腾断气了。
幸好,老天爷还是很靠谱的,没让他多病多灾的皇长子投胎在吴家。
就像这次性质恶劣的投毒事件,他盛怒之下,原本要定的责罚是杖二十,罚跪一日,后来考虑到云润身子骨弱,恐熬不过几杖,才取消了杖刑,改为罚跪三日。
昌平帝不无感慨的想,虽然育儿经验并不能通用,但平时多跟臣子们唠唠家常聊聊孩子还是很有好处的。譬如,重拾作为一个父亲的骄傲和自信。
“待会儿你去打听一下,吴家小子现在在何处供职,若在兵部,就调进宫里来吧。放到羽林军,和太子做个伴。”
等王丞相和吴将军退下后,昌平帝特意吩咐王福来一句。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昌平帝实在不忍心吴家公子连公务时间也笼罩在吴将军的阴影下,不得片刻喘息。那会影响这个年轻人效忠朝廷的。
……
听说自己也要去承清殿前陪跪,二皇子穆骁的第一反应就是……太特么气人,太特么没天理了!
你们管不好自己的下人跟老子有什么关系?知不知道老子因为你们的过错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冤屈?享福的时候想不到老子,连坐的时候倒想起来了?
老子真特么要疯了!
比二皇子更冤屈的是六皇子穆淇,因为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他一直在自己殿里卧床养病,根本没去参加他大哥的生日宴,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他大哥和太子中毒的事。
直到接到王福来的口谕,穆淇都有些茫然,他什么也没做啊,父皇为什么突然要罚他去跪承清殿啊,还一下跪三天。他还在病中啊,要喝药怎么办?
等到了承清殿,看到太子和五位哥哥都在,穆淇更吃惊了。甚至可以说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因为他生母出身太过微贱,他一直是被父皇和哥哥们遗忘在角落里的那个存在,平日里有什么活动哥哥们从来不带他一起玩儿,内务府在拨发分例时也经常忘了他那一份儿。
可今天他们竟然同时想起了他!
所以,他父皇到底在做什么哦,莫非是故意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他融入皇室这个大家庭?
因为有些小雀跃小忐忑,穆淇没怎么注意观察哥哥们的排位,就直接在二哥旁边找了个空位跪下了。
承清殿前的地面除了两边通道,全特么鹅卵石铺成的。
穆骁跪的很暴躁,正有气没地儿撒,见有人竟不长眼的跪在了他旁边,还冲着他笑,一副我就跪得比你好的嘚瑟样子,直接开吼:“滚远点!”
哪儿来的傻缺。
特么脑子有病吧。
跪鹅卵石有那么开心吗?
穆淇连忙小心翼翼的挪到后面,小心脏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欢喜包围。
他最崇拜的二哥,平时迎面撞见都看不见他的二哥,从来听不到他讲话也不屑于和他讲话的二哥,就在刚刚,竟然主动和他说话了!
父皇好厉害哦。
他真的好喜欢这种能联络兄弟感情的活动,以后要经常举办才好。
“四哥~五哥~”
本着“父皇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信念,穆淇鼓足勇气,主动和后排的两个哥哥打招呼。
然而
他两个哥哥显然不怎么想搭理他。
……
前排,高吉利一边打着扇子给小殿下遮太阳,一边掏出汗巾给小殿下擦汗,见小殿下唇角起了点干皮,又忙不迭的取来水袋,喂了小殿下两口蜂蜜水。简直比皇帝还忙。
“陛下在殿里和几位大人议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呢,要不奴才把垫子拿出来,先给殿下垫一垫,好歹能少吃点苦头。”
高吉利心疼的望着大病初愈、眉头都拧在一起的小殿下。
“嗯。”
穆允没什么力气的点头:“护膝带了吗?”
“带了带了,那副狐皮的。”
“嗯。”
“那奴才都拿过来?”
“嗯。”
高吉利乐颠乐颠的小跑着去了。
二皇子府的张管家正在打瞌睡,忽觉一道阴鸷的目光射来,立刻惊醒,左右搜摸一圈,才发现是主子在看他,忙垂手问:“主、主子可有吩咐?”
穆骁疯狂的用眼神暗示。
咱们的垫子呢!
咱们的护膝呢!
别告诉我你没准备!
张管家:哈?
穆骁:!!
你死定了!
另一边,大皇子的管事则在苦苦劝谏:“奴才知道主子对自己要求严格,可主子大病初愈,要受了凉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您就让奴才把棉垫给您垫上吧!”
“休要多言。”
穆珏跪的腰背挺直姿势规范,像一根竹子立在参差不齐的竹林里,就是面色格外苍白了些。
“父皇罚跪,是要我记住教训,我岂能偷懒耍滑,教人看见成何体统?你若再敢口出不逊,就回府去吧。”
管事心累的望着已经小跑着去清嘉宫借棉垫护膝的二皇子府管事,以及后排已经在偷偷吃零嘴嗑瓜子的四皇子五皇子,忽然觉得,有时候品行太好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些~
第16章 偶像
日头高悬,转眼到正午时分,在殿前罚跪的诸皇子也迎来了一天最难熬的时刻。
二皇子穆骁如愿以偿的垫上了棉垫和护膝,可谓心满意足。
然而等扭头看见高吉利正服侍穆允喝冰糖银耳水,甜滋滋清凉凉很解渴的样子,穆骁的满足感立刻消失大半,阴下脸,不爽的用眼神凌迟了一遍自己旁边那个。
特么的同样是管家,怎么别人家的管家就把主子伺候的那么舒舒服服,他家这个就知道打瞌睡!
特么的同样是罚跪,怎么别人渴了能喝上冰糖银耳水,他就只能在这里干咽唾沫。
他愿意暴躁吗?他愿意骂脏话吗?分明是某些人逼得!
“这这这……都是奴才疏忽,主子稍等啊,奴才这就去准备。”
张管家这次秒接收到了来自二皇子的熊熊怒火,撒丫子就往御膳房跑去。
冰糖银耳水难熬的很,至少也要大半个时辰,小太子也是的,没事儿喝那东西干啥。喝点水不就挺好吗?
然而太子殿下显然不这么想。
在喝到第三口的时候,小殿下就不高兴的皱起了眉毛。
一大碗熬锅水有什么好喝的,他要喝发酵的牛乳!他要喝鲜榨的果汁!
高吉利心疼的在旁边哄:“殿下且忍忍吧,毕竟是罚跪,咱们不好明目张胆的在殿前榨果汁,等回府后老奴给您榨三大碗好不好?”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太子殿下脸色很臭很臭。
半个时辰后,张管家终于颠颠的为二皇子端来了新熬好的冰糖银耳水。
还有些烫,他吹了一路。
穆骁舔了舔干裂的唇,面色扭曲的剜他一眼。
特么的你是坐月子还是生孩子了?
穆允都已经开始吃小饼干了,你就给我送个这?就不知道顺便端盘子糕点过来吗?
“主子,咱们带了不少干粮,您也多少吃点吧?”
见其他皇子都已经风风火火的开午膳,大皇子府管事望着依然跪得竹竿一样的大皇子,忍不住小声询问。
您不吃,我们也不能吃啊。
这才第一天,剩下的两天可怎么熬。
望着太子府那边已经在互相投喂饼干的主仆俩,管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什么时辰了?”穆珏沙哑开口。
管事紧忙回答:“午时一刻,马上就二刻了。”
穆珏不屑的蔑了眼周围一圈没规矩没尊卑的兄弟们,以及前面那个尤其没规矩的前朝太子,正色道:“先给我拿些水吧。父皇还未用膳,身为人子,我岂能先用,等父皇传膳了再说。”
他是行止有礼、品行无可挑剔的皇长子。
他与他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