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必不会放你。”李信感觉头都大了。
“那又如何?”严江勾头陛下的头,在对方看李信轻蔑又有杀气的目光里亲了一下,得到一个回啾,杀气也消散不少,“若非这里最危险,我也不会留下来。”
他与陛下四目相对,皆笑了起来。
猫头嬴更是骄傲地抖了下羽毛,他家阿江就喜欢干大事,就喜欢这种生死边缘试探的刺激感,用他的说法就是,这样才能让他感觉生命的意义,体会真正的活着。
……
次日,李信被秦王政招来勉励一番,说当郎官之位对他大才小用,然后将他发配去王翦麾下打杂,远离王庭不说,还被父亲狄道侯去信大骂一通,问他是不是又干什么头脑一热的事情,惹了王上不喜。
李信回信辩白说绝对没有,以及这是王上对他看重,是希望他如祖父父亲一样灭义渠下南楚、军功封候,他将来一定可以做得比父辈更好云云,这才没被家法伺候。
秦王则继续巡游东郡。
然而东郡是秦国的飞地,而且占领时间并不长,所以各种反抗势力基本没有消停过,也因此,秦王为自己的安全考虑,是不可能和严江一般到处游玩的。
他最多能随着车队视察治下郡县,晚上就要回到东郡的郡城濮阳,在戒备森严的宫廷里歇息。
严江则可以带着陛下在濮阳城里游荡。
濮阳是真正的古城,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是卫国的都城,卫国是当年周文王亲封的诸候国,就是武王伐纣那个武王的亲弟弟,建国长达九百年,比东周西周加起来还长。
濮阳是卫国后来立的新都城,依然有四百年历史,这样的古国都城里还存有大量春秋时期的建筑制式和历史遗留,因为处于齐魏赵之间,这里算是文化充融交流之地,也出现过大量优秀人才。
各国变法人才基本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如魏国变法的李悝、秦国变法的商鞅、楚国变法的吴起、还有吕不韦、荆轲、聂政、子路……
“这些人卫国都不重用,真是可惜了。”严江非常遗憾,战国为什么是文化天堂,就是因为东边西边亮,卫国这小国不亮,咱们就去魏国,魏国这大国还不亮,就去楚秦赵齐,总有能看上我们的人。
陛下站在他肩膀上,看到着萧条的夜晚街道,陷入沉思,伸翅膀戳他,让他快休息。
严江明白他是想看这里人生活细节的意思,揉了一把鸟头,随意去敲了个街边一处住宅的门,门内警戒地问什么人什么事?
严江说因为秦王驾临,城中的客舍人满为患,他一旅人无处落脚,想问问你家能不能行个方便,可以给钱补偿,被对方戒备地拒绝了。
陛下飞上墙看了一眼,发现只有院内只老妇和几个小孩,没有男人,又落回严江肩膀。
严江又带着陛下敲了几家的门,被几番拒绝,终于找到一家有男丁、敢于收留旅客的穷困人家。
他给了一块盐做报酬,讨来柴禾,在户主的帮助下烧起热水,询问起为何街上人家都不愿意收住客人。
户主神色疲惫,叹息道:“还不是秦国征兵闹得。”
原来,秦国占领东郡后,因为东郡与赵魏皆靠得极近,濮阳大城人口丰富,这次桓齮攻赵,便大肆从东郡抽丁征兵,甚至达到了三丁抽二的恐怖人数,濮阳本是商贸繁华之地,出过吕不韦这等巨贸,可在秦法之中,商贸更是征丁的第一种,征不完商人才会从农耕之户中抽丁,一时间,濮阳民生凋敝,大量商户逃亡,百姓生活一落千丈。
户主看着五十许人,他怀念起当年卫国君主治下的日子,虽然那时卫元君不思进取,但治下从不扰民,哪怕卫国后来被魏国灭宋时顺手灭了,魏国也没有这么可怕的摇役,年满十七就要服“更卒之役”,一年一个月,要去修城墙、道路、河渠、喂养牛马……然后就是“正卒之役”一整年都要在军中训练维护城池卫。这都不算完,过了还有“戍卒之役”得远出边境戍边作战……
户主说到最后,几乎泪水都要流出来了:“我今年已经四十七岁,没有几年活头,儿孙都被征走,也不知可有命归来,这日子如何过得。”
严江看了一眼冷漠地陛下,也叹息一声:“是啊,苛政猛于虎啊。”
“苛政”在他肩膀抓了一把表示不满。
一人一鸟在狭小的草床上歇息,陛下的爬着字母表,表示卫国虽无苛政,但是灭国了啊,难道在你眼里,民比国更重要么?
“陛下啊……”严江轻轻摸了它一把,看着窗外的月光,悠然道,“沙砾能起高楼、成宫阙,可你看,又有哪里的高楼宫阙可得永恒,沙砾不堪重负时,再华丽威严的宫阙也会倒塌,只有沙砾本身,永远不灭。”
陛下若有所思,看着阿江,未再言语,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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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武安
大王静静想了一夜。
心中略有触动, 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如今他大权在握,秦国目前有华阳太后为靠山、昌平君为首的楚系势力最强,然后便是他一手扶持的李斯尉僚一派的外来公卿,最后一派就是秦国的军功贵族。
他天生就是当帝王的料,三派势力平衡拉踩玩的炉火纯青,李斯一派毫无根基,只能被他重用, 桓齮杨端和等又是他扶植的大将,昌平君被压得跟本抬不起头, 只等华阳老太后一去, 他就可以从容地拔除楚国势力在朝堂上的影响。
所以……这其中, 并无庶民相关之事,他们安心交粮服役便可, 攻伐六国,并没出过什么差错。
阿江担心的,皆是天下一统之后。
如今还早,虽然需要做些打算,却非最紧要之事。
……
但阿江的好意不能拒绝, 次日,他和阿江肉搏完后, 躺在席上交流, 会请问一下社会基础知识,这种知识不是那种笼统的民贵君轻,而是会找阿江讨论下治国之略。
严江想了想, 给秦王画了个大饼:“大王想统一天下,可有想过统一民心?”
秦王政支起头看他,柔和地道:“先生可教寡人。”
“以君权由神授,定伦理为王法,顺天应命,轻摇薄赋,收万民心,当如何?”严江想着后来汉武帝干的事情,直接就当错题本用了,“君为天子,天子治世,本为天理,君治世若不不肖,必有灾殃饥荒遍起,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
秦王眼睛微微发亮,几乎瞬间就懂了阿江的意思,国之大事在祭与戎,祭为首,祖先传下,便是权力的合法来源,但春秋治世,如今哪国不能找出一条高贵血脉,秦国的血脉往上还真没多大来头,但若将来源换成天赐,就瞬间和其它六国不在一个起点上。
至于阿江说君王治理不好治导致灾殃遍起,会被上天剥夺合法性,应是他想劝誎寡人,教化治下子民忠君爱国,这要从长计议,非一时之功……
这倒是有儒家风格,只是阿江的治政之道终是青涩了些,知天下事,却不知其中权衡取舍,并非会为他所想模样……
秦王唇角微弯,看着阿江用力思考解释的模样,点头应合。
在很多问题上故做不明,反复讨论。
但治世貌似并非阿江所长,很多问题都能将他问倒,那苦思冥想的模样,甚是让他喜爱。
他还把答不出的问题记下,欲亲身去市井之间走访,说是要做调查。
秦王政对如今的生活越加满意,可说每一天都有新期待。
……
接下来的日子,严江依然在濮阳游荡,带陛下到处走动,濮阳依然在秦军的铁蹄下颤栗。
终于在十余天后,秦王需要起驾咸阳,结束他的河南之行。
濮阳民众无不欣喜,连庶民愁苦的脸容上都泛起沟壑纵横的笑颜。
严江还果然带午休起来的陛下逛了一圈,让它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不讨人喜欢。
陛下对此表示“区区行伍何知寡人大志,有阿江你喜欢便足矣。”
严江陷入沉思,他知道时候说过喜欢秦王吗?
没有吧?
然而,就在秦王将要起驾之日,发生一件大事。
太子丹私下离船,以侍从掩饰,扮作宫人,逃离秦军管控。
秦王大索濮阳内外,一时间,东郡鸡飞狗跳,好在因为对太子丹的看管严格,所以在侍卫发现不对后立刻上报,此时,太子丹未能走远,还没能踏上黄河渡船的汕板,就让蒙毅带人抓了回来。
严江闻此事后,悄悄蹭去围观,刚刚进殿,就见秦王政高居丹陛之上,凝视坐下囚犯一般被压在阶下的太子丹,气定神闲地道:“太子突然离去,可是秦国招待不周?若是,可予寡人细细说来。”
他略略伸长了脖子,悠然道:“寡人定会为你作主。”
那模样之嘲讽,严江觉得自己要是太子丹,一定会上去暴打他,花花都拦不住。
阶下的太子丹形容狼狈,一身粗麻短衣还沾着水迹,簪发散乱,衬着他温雅又俊美却又神色痛苦的脸庞,甚是惹人怜惜,他几乎是恳求地向秦王叩首:“丹服输认败,愿求归,请王上看在昔日旧交,放在下归国,求王上。”
“既如此,归国也非不可……”秦王政说到这里,缓缓放满语速,在燕丹盼望的眼神中微微冷笑道,“只需令乌鸦白头,骏马生角,太子——乃可归国。”
语罢,在太子丹几乎咆哮“赵政!”的愤怒目光里,他平静起身,走到严江身边,骄傲地伸出手。
严江忍笑扶着大王的手臂走出宫廷,有些八卦地问道:“你们有仇?”
秦王政似乎心情爽快很多:“并无,可他忤逆寡人好意,自得给些教训。”
严江一想也是,秦王何等要面子,燕赵讲合这事已经给他一巴掌,他正有火没处撒呢,燕丹就没眼色地过来说要走,秦王扣他些日子发发火就算了,结果还要悄悄逃跑,不怪秦王不悦了。
“那你要怎么处置他?”严江又好奇地问。
“相识一场,削减些用度,带回咸阳便可,他还能如何?”看到阿江主动过来,秦王的心情也明媚不少,将燕丹抛之脑后,“倒是你,可要与我同归咸阳?”
严江考虑了一下,神色略有迟疑,他是想顺路去齐魏一趟的,不过大王最近表现好像能听进一点话的样子,要是走了,说不定就功亏一篑了。
秦王看出他心中动摇,微笑道:“不必眷念,寡人自会于咸阳等你归来。”
严江微微皱眉,终是轻笑摇头道:“也没甚要是,还是明年再去罢。”
再多一年,秦地物种推广完毕,学宫走上正轨,大王再爱民一点,他差不多就可以放心地周游诸国了。
那瞬间,秦王心花怒放,反手扣住他五指,握紧了些。
看他如此喜悦,严江的没告诉他,还有个理由是张苍来信说,花花的东北老婆要生了……毕竟是两种老虎,他不放心得回去看。
大东北虎没能活下来,它生病了,做为一只野生东北老虎,无法习惯这方寸之地,严江也不敢说把老虎放归野外——这时的老虎,是真要吃人的。
这里更没有老虎的产生护理,严江回到虎苑时,大老虎生两只小崽儿很顺利,严江正放心时,发现它没生出来的胎盘,严江想上去帮它,却差点被抓死……血管充份的胎盘导致了大出血,可就算如此,老虎依然眼眸锐利杀气凛然,会咬杀所有靠近的生物。
严江没有□□,想给他喂渗了麻药的水,也被打翻,只能眼看着它越来越虚弱,最后在小老虎的软软叫声叫倒下。
他把两只小老虎擦干净,有些懊悔不应该给花花配种的,寂寞就寂寞好了,自花花这种大老虎,应该自己去找老虎的。
秦王无法理解阿江的脑回路,大虫是何等害兽,死十只百只也都是好事,有什么可伤心的?
当然,他不会说出来,只会各种给阿江方便,还会以看虎之名与阿江多多交流,做为每天劳累国事的调剂。
时间过得飞快,在秦军回乡忙活完夏秋收割,十月,秦王再度征兵。
秦王政十一年秋,秦将桓齮从太行中部的井径出兵十万,东出上党,直插赵国腹地,并且攻占赵国北方重城宜安,进逼肥累城。
肥累城有呼沱河的关键渡口,这条河东西贯穿赵国南北国土,一但此地被秦军占领,依托太行山险要和沱河的天险,赵国就被分割成南北两地,李牧骑兵无法南下救援邯郸,可以被秦国从容吃下。
秦王政的目光十分精准,一但拿下肥累城,那么秦国就可以集中全力,与赵国打一场灭国之战,这次他不图城池,要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只要速度快,就可以有赵国没有反应之前拿下这紧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