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关键时刻,赵王迁的使臣跑死了十几匹马,三天就将召令送至代郡李牧处,让他南下救援。
赵国北方民风彪悍,半游牧的民风让他们上马皆能一战,于是不到半月,就召集了十万骑兵,南下勤王,并且很快守住肥累,与赵王从南边派来的大军汇集在宜安城附近,与秦军对峙。
但是这场仗的结局,却是秦国和赵国都没想到的。
一个月后后,秦王收到了来自远方的战报。
秦军大败,幸得王翦在井径接应,剩余七万败军大多逃回,桓齮将军不知所踪。
这是秦王亲政以来的第一次大败,赵国这个总是不给面子的挡路虎又一次在秦国之主面前昭示自己的存在,让秦王极其下不了台。
秦王政看到战报后静坐了整整一个时辰,这才冷漠地起身到偏厅,把正在喂小老虎的阿江从两只奶虎中拖出来,大打一场,连严江都差点被他掀翻。
很快,远方的消息越来越多,桓齮兵败的细节也被了一一展示出来。
严江好好地安慰了大王,给他做了一个沙盘,太行山与赵国附近的沙盘,和秦王一起在沙盘上分析了这次战败的原因。
两人一起领教了李牧这位战国名将的风采,原来两君对峙后,李牧没有招惹士气正盛的秦军,而是在肥累不远处筑垒固守,摆出我要和你打持久战的态势,任桓齮怎么挑逗,都不出门。
而桓齮没有带多少粮草,觉得不能在赵国的地盘上和赵拼吃饭,于是便想引蛇出洞,留下一万多后勤士卒在营地里,带七万多的主力去打肥累城。
李牧知此事后,是真被引蛇出洞了,但却不是按桓齮的意思去动,他不但没有带兵去救肥城,反而带人把只留下一万多人的秦军的大营抄了,把全部的粮食和秦军的后路一起断掉。
桓齮知晓后,立刻带兵回救,想要夺回粮草,没想到正好中了李牧陷阱,对方用一只小部队拖住秦军,将主力放在两侧,将秦军截断成数截,打得秦军大败,桓齮将军带着亲兵冲出重围,与大军失散。
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王翦及时带兵赶至,从后方冲击赵军,李牧连番大战一时辨别不清秦军数量,没有恋战,放弃追击秦军,带赵军主力退守肥城。
原来李牧早就判定秦军败后,大量散兵定会从最近的井径退回秦国,便派兵提前去井径堵住秦军后路,未曾想,秦王在严江的提醒下,早就派了王翦带着十万大军中的剩下的七千人守备关口,李牧的这只骑兵在王翦手下一个都没逃掉,反而被逼供出李牧的作战细节。
王翦是谁,秦灭六国的最大的功臣,立刻便断定秦军有难,带兵支援,他知道自己兵力不够,便生生等到大战到黄昏,赵军放下戒心,打扫战场之时,一举插入。
这时的秦军大多绝望,突然天降奇兵,士气大震,纷纷反杀,终于挽回局面,至此,王翦收陇大军,退回井径,清点人数后,秦军伤亡虽多,但到底保住了主力。
这算不幸之中万幸,要是这十万主力全军覆没,秦国想再组织一只大军,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兵员才能补得回来。
秦王政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一连数日都喜怒不定,周围侍者动辄得咎,严江怕他把近侍都打死了,只能带着小老虎亲自服侍大王,秦王政则继续总结收集各方消息。
桓齮依然没有消息,几乎可以确定是战死,但秦将桓齮的头头颅赵军并未找到,所以还有生还之机,可就在这时,两个超扎心的消息再度传来。
有售纸的“秦人”在燕国看到桓齮,便上前打探,原来他当时认为李牧必会断秦军向西归国之后路,于是带几个残兵一路向东逃窜,逃入燕地,想从燕国归秦。秦人闻言,让他归秦,他却犹豫不定,不愿动身,想是担心秦王降罪——但败军之将还不敢归国,这简直是罪上加罪。
另外一个消息,是赵王迁封李牧为“武安君”!
武安者,武功治世、威信□□。是战国军功的最高嘉奖,这数百年仅有两人得到,一为白起、一为苏秦。如今又多了个李牧,还是用秦国当的踏板。
秦王政这次倒是很淡定地放下消息,神态自然地盘踞于沙盘前,不辨喜怒。
严江正想说这块骨头不好啃,就换一块呗。
却见秦王凝视千里太行山,负手道:“阿江,若我出兵四十万,南、北、中兵分三路,齐攻赵国,你说那李牧,能挡几路大军?”
作者有话要说: 燕太子丹质于秦,秦王……曰:‘令乌白头,马生角,乃可许耳。——《燕丹子》
久等了,今天更的多一点,所以晚了一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豬頭小隊長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奉先我男神~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yname1980、30259854、秦楚、吸血腐蝉蝉、雨落尘埃、31385973、~小肠子~、路人申、您的小王子、心宽腿长双商在线、朱朱、-2、teacat007、跃然、喵节操 1个;
80、种田
秦王的话让严江先是一惊, 然后又镇定下来,反复观看着这太行沙盘。
“你可想清楚了,四十万大军并非儿戏。”严江计算了一下,这种倾国之战,几乎要抽掉国内三分之一的男丁,粮草耗费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去年丰收的粮全得搭进去不说, 还得加上今年五月应收那一波才够。
他本想说可以按历史上那么玩,把郭开买通了下掉李牧, 这关就过去了, 但立刻便觉得这种可能太低, 一是李牧如今统辖北方,地震没来, 邯郸现在是看李牧脸色过日子,郭开虽然是谄媚主君上位,但也不会是傻子,不会干这种可能性不大的事情。
却见秦王在长平那里缓缓一指,冷漠道:“如此方有取胜之机, 秦赵之间,本就是倾国之战。”
严江反复看了几下地图, 才领会到秦王的意思。
这是要和赵国如长平那般拼比国力的意思?
若是如此, 那秦王政就完全没有意气用事,相反,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想想看,李牧用兵奇诡,料敌如神,普通将领根本接不了他的招,派个十万人十五万人去一个不好全都是送的,甚至二十万大军去都很危险,哪怕赢了几次,也会很亏——今天你赢明天我胜,若是这样反复在战争泥潭里拖延,那就是葫芦娃救爷爷,搞到后面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而秦王政心里就很有逼数,他对局势看得分明,对付诡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军压境,堂堂正正,不玩何虚的,一路平推,任你再有千般计量,也无可奈何。
只是这样的耗费,未免也太大了,当年和赵国在长平用四十万大军拼了三年吃饭,秦国第二年就闹了饥荒,可是好久没缓过来的——不过赵国更惨就是了。
“何不取魏韩?”严江低声问,这骨头真太硬了,啃它掉搞不好要嗑掉门牙呢。
秦王政傲然一笑,从旁边的奏书中取来一封密报,把玩数这,这才仿佛享受珍馐盛宴一般温柔地打开,递给阿江。
严江万分好奇地接过一看,只看卷上写着简单四字:“南阳腾降。”
他猛然抬头,便见秦王神色骄矜,傲然不语。
“大王怎么做到的,”严江也是去过韩国的人,一时间都惊叹了,“如今韩国唯一有的郡县就是南阳,南阳太守腾治理此地十余年,官声相当不错,他居然都投秦了,你这是用的什么办法,他可不是会为金银折腰的。”
秦王政心情微微疏解,轻哼道:“我自东郡回秦时,曾经观视洛阳,路过南阳,那日乃是腾亲自作陪,你成日混迹乡野,自然不知此事。”
严江微微脸红,这倒是真的,他白天不是睡觉就是天南地北地自己去考察沿途人文名胜,冷落大王,但这事他真的超好奇,于是又把秦王吹捧一波,各种大王最美明见万里,就想知道其中细节。
秦王政不为所动,就听着他花样百出名句迭起地夸奖,被吹得有些飘了,这才淡定地解释:“路过南阳之时,寡人见此地民有衣、食有着、军有矩,是以见太守腾时,便赞了他两句,说若在秦国,他定是封侯之才。”
严江微微歪头,就这样?
秦王被他期待的目光弄得心痒,于是转身从书阁中抽出太守腾的资料,递给严江观看。
严江一日十行地翻看着细节,原来这位在秦国是封侯之才,但是在韩国就远远不算了,太守腾没有姓氏,出生卑微,被前韩相张开地发掘重用,他才华惊人,只用十年,就受重用,升南阳太守之职,但韩国国小力弱,这一郡之主已经是他的尽头,贵族们不可能允许他再升了。
先前他的靠山是韩惠王及张平宰相,不过在秦王韩惠王死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上张平一家人因为郑国渠之事落罪入秦,太守腾就仿佛是个后娘养的,眼看就要完——政治一途,可上不可下,要么死在任上,要么犯大错被人摘下来。
告老还乡自然可以,但腾以卑微之身上位至郡守,人家为此付出什么根本想都不用想,让告老不如让他去死,再者说,没靠山保护你僦敢告老,真当在朝几十年你没得罪过人么?人家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你。
而在这种艰难之局,居然是强秦之主看出他的处境艰难,被国君如此勉励——不生报效之心才说不过去,这年头流行观念的是“士为知己者死”儒家“忠君爱国”之说可不怎么有市场。
如果是秦军的间谍来收买他,他或许还要纠结迟疑许久,但既然他已经入了秦王的眼,那就是完全不同的路了,所以,他降秦了。
“恭喜大王,”严江收起书卷,看着沙盘下方,叹息道,“刀兵未动,就取下南阳,韩国时日无多矣。”
失了南阳郡,韩国就几乎只有首都之地,根本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他以为秦王只是光盯着赵国头铁,结果人家一拉一推间,早有成算,准备兵不血刃的拿下韩国,同时抽韩地之兵。
“若我没猜错,你在招揽太守腾时,便打算让桓齮出兵拿下赵国肥累,”严江看着沙盘,“你原计划秦军拿下肥城,你这边再拿下南阳,到时抽南阳之兵,南北同时夹击邯郸,双管齐下,以此灭赵。”
一边拿下赵国,一边拿下韩国,让两方都没有反应时间,只是计划不如变化,李牧这横插一杠,让秦王原本用二十万人灭赵的计划破产,所以大王打算玩把大的。
只是大得有点吓人啊,这基本是秦国的全部家产了。
要是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严江询问道:“若是输了又如何?”
“那便输了,”秦王淡然道,“李牧终是一人,若这样都不能败他,便换魏国。”
但绝不能一败就走,如此,一是显得秦惧了赵国,二是会提升六国心气,觉得秦国并非无敌。
“看来大王早有人选?”严江低声问。
秦王政微微点头:“桓齮兵败,王翦还可一用。”
这次秦将王翦的表现相当抢眼,为秦王挽回了大部分颜面,也展现了他的水平不在桓齮之下。
“然动用四十万大军,非一朝一夕之功。”严江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没法劝,便提出其它问题,各地戊卒赶来皆要时间,大规模征兵,那陇西、巴蜀这些偏远之地,也都要抽人前来,光是集结完毕,就要大半年,更别说运收军粮。
秦王微微一笑,靠得近了些:“爱卿可有良策?”
严江轻轻推了他一下:“有一个小东西,或可一用。”
他低下头,拿出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独轮车,他是细节控,将轮轴、把手都画得十分细致,结构十分清楚。
如今的运粮,靠的都是手提、头顶、肩扛、背负、橇引来完成,牛车马车数量极为有限,所以沿途消耗非常恐怖,孙子兵法说过“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就是说抢敌人的一份粮食,相当于节约了后方20份粮食,这还算少的,等秦国打燕齐时,那距离,送去一份粮食路上至少要消耗五十份粮食。
因此,要打一场数十万人的大仗,必然要提前在边境屯粮,而太行山上的路双轮车很难走,有这种小车,应该可以多送一些粮食。
秦王仔细观察了图纸,将其收起,见天色将晚,以见阿江欲言又止,心中一动,也不说话,只缓缓坐到案前,随手拿起一份书卷细看。
严江抱起一只小老虎,坐到他面前,挥了挥小爪子道:“虎虽伤人,其子亦是无辜。”
秦王政认真看文,充耳不闻。
严江又过去倒了一杯浓茶,给秦王递上。
秦王平静地接过,放在唇边,但就是不喝。
严江终于皱眉,小声劝道:“既然桓齮死了,便让他就此战死了吧。”
秦王骤然放下书卷,冷笑道:“按秦律,父战死,爵位由长子继承,你莫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