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口兴许是有些闹得厉害了,就当是为了治伤吧。阎绮陌转过身去,背对着巫锦,解松了衣带再抬手拉上肩头衣角,微微一扯,半边柔顺的薄绸借力滑下,一路散垮至腰间。
霎时大片肌肤曝露,如一整块天然而成的光泽白玉揭开了它披戴多时的面纱。似美玉无暇熠熠生姿,似温山软水、和田煦日中养出的精品于暗寂夜色下映出一片冷月的清辉。
清月萤辉,国色天成,偏偏有一团扎眼的红雾盖在了它的一隅。
红雾之上,有五只深入皮肉的指印。原来那嘶啦一声不止扯破了衣衫,还将五指尖锐的指甲嵌入了骨血中狠狠划下。
被儡人指甲划拉的皮肉不少翻卷在外,泛着浅浅的粉红,深的地方可见其下森森可怖的白骨,想必自然也是……伤及骨肉间的筋脉骸络了。
暗室里突然安静得有些沉闷,阎绮陌看不见自己后背的伤势,也看不见巫锦的面目表情。赤身裸.体下感官要比平时敏感许多,迟迟不闻声音心中难免疑思满腹,侧过头来想寻个究竟。
一具身体骤然扑上,腰间被两只纤细的手腕圈揽锁住,微微泛凉的后背有一片柔软的温热在不防间覆上。
阎绮陌怔怔顿住,后背的暖流一路渗进温凉的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此接近又赤 | 裸的肌肤相亲,是她平生第一次的偶然相遇。
不生抗拒,却又令人手足无措。
身体贪婪地享受着那份温软触及,转身的动作被它半途截下,又被它眷锢得不能动弹。
阎绮陌终究还是放弃了转身的动作,缓缓伸手,搭上腰间圈成一道锁的两只小手,试着问道:“……怎么了?”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响起:“阎绮陌……下次,别这样了……”明明那么危险的事,却偏要奋不顾身地扑过来……
巫锦蹭蹭脑袋,贴着光背肌肤的脸颊似柔鸿轻拂摩挲,柔软中满含温暖。“从来都…没人对我这么好……”
转回头把脸移开,又微微向前俯着身子,额头虔诚贴上阎绮陌的后背,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涌进另一具身体。
阎绮陌语塞在场,左右不知该说些什么,满心满脑皆是难为情的紧张。
紧张于这些不知从何而起、却在心底上蹿下跳不得安宁的情绪。她动了动手,将腰间那双小手握紧:“我…没事,这些都是小伤……”
暗室里静静地沉默了半晌,巫锦方才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嗓音低低的又像蒙了层浓雾:“还好没中毒,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嗯。”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柄薄薄的蝉翼小刀,利落地割掉伤口上翻卷出来的皮肉。
五只指印状的伤口看起来虽狰狞吓人,可阎绮陌所言不差,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伤势。
又非断手断脚命悬一线的损伤,平时里磕磕碰碰流血伤骨也是江湖中的常事,教主早年便习惯了,如今时隔多日再回味一遭,除了略显陌生的疼痛外,倒也别无其他。
巫锦下手极为轻快果断,虽是心疼阎绮陌因她而伤,却也能拎清事情轻重缓急,若是此刻忸怩下手拖沓,那才是要害阎绮陌多吃不少苦头。
薄比蝉翼的小刀灵巧划过后背肌肤,与方才炙热的温软触碰不同,反倒是大相径庭的另一片冰凉冷硬。
寒似薄冰,蝉翼刃面拂过肌肤,竟也带来了一阵沁人心骨的酥麻。随着轻呼的温热气息一同来的。
巫锦鼓着两旁的腮帮子,一边手下不停地处理伤口,一边做着个人形鼓风机呼呼啦啦吹出冷气。
这样兴许就不会那么疼了。
巫锦紧张地屏息凝神,阎绮陌反倒安静得宛如旁观者,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偶时嘴角还会扬起一抹没有缘由、又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笑一会儿,又平歇下去,不等片刻,又突然笑起来,如此反复。
若不是阎绮陌生得一副妖艳绝色容颜,颦动间都似惑人心神的妖精,那还真是……像个傻子。
数刀下去总算是切除了所有翻卷曝露在伤口外的皮肉,免除了伤风感染的风险,巫锦吁出一口气,未做停歇,又举刃割下衣摆的一块袍角布料,替阎绮陌包扎起伤口。
伤带从后背缠至前胸时,巫锦抬头,疑惑道:“阎绮陌,你在笑什么?”
阎绮陌顿时感觉嘴角上扬得有些厉害,登时反应极快地收了下来,抿着唇掩饰:“没。”
巫锦狐疑地看她几眼,这暗室里光线不太好,要仔细定睛去看才能窥见人的全貌,兴许真是自己眼岔看错了吧。想了想,不再去追问,认真地继续包扎伤带。
后背的伤口似乎已经被抚平,察觉不到疼。室里的光线虽暗淡,可阎绮陌还是将巫锦的侧颜俱无遗漏地看进眼里。
这个微微埋着头、身子与自己隔着咫尺之距的小宠物,正屏息聚神地替她包扎着伤口。观察得不过寥寥几眼,阎绮陌眼神一滑,正好瞥见了伤带之下自己裹挟的那件……月白肚兜。
心底猛然一乍,竟是忘了,方才小锦是在身后,如今移到身前,岂非……岂非这些都让她尽数看了去?
阎绮陌不禁又往自己肚兜上觑了几眼,所幸并无什么奇怪特异的花边绘饰,与普通之物相差无二,色彩也平素普通。
惊乍稍平,阎绮陌暗自舒了一口气,又别过头将眼神移开望向他处,不再去看那令人难堪羞赧之物。手握成拳,五指不自主地摩挲着掌心以舒缓紧张情绪。
而巫锦,心无旁骛地系着伤带,眼神更是目不转睛,根本没往其余地方晃上一眼,自然也不知阎绮陌心底此刻已是想入了何等的非非。
“好了。”话音刚落,阎绮陌便两下捞起自己的衣服披了回来,将赤.裸的后背,原形毕露的肚兜掩回了衣袍下。
也总算借此寻回了一丝适应感。赤.身裸.体、被人看个精光什么的,习惯威仪的教主还是不太能接受。
好在巫锦还是六窍玲珑唯独情窍尚塞的少女,加之当时正紧张于阎绮陌的伤势,无心顾及其它,自然也不曾因此体会到何为脸红心跳。
没有打趣,没有趁机调戏,倒是严肃的一本正经。
可是……为什么阎绮陌看起来不太自然?眼神躲避着扫向他处,似乎刻意趋避着自己。
“阎绮陌,你怎么了?”巫锦关心道,莫非是方才下手不知轻重弄疼她了么?
阎绮陌的情绪,的确一直都格外紧张。
第一次被人用接近强迫的口吻训斥脱掉衣服,光是回想便止不住赧意一阵阵涌上心头,又蔓延至四肢百骸烫得浑身燥热难当。
她否认着摇摇头,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岔开话题:“没,我是在看这暗室里还有什么机关可寻,总得找地方先出去才行。”
说着起身,径自就朝前方走去。
巫锦跟在后面,左右四顾,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寻一处见所未见的机关,谈何容易?
常言道“狡兔三窟”是不错,可这地下密室里未免也太多弯肠诡道了,自进入这间密室开始,巫锦都快要记不清到底开了多少机关,进了多少古怪屋子了。
可见这间密室的建造者在它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又是费了何等的精神力气,必是在酝酿一番狂风骤雨,一场不小的阴谋算计。
巫锦一路随着阎绮陌,在暗室中看见了不少人形桩架,都是平日里各门各派弟子习武时用的练功桩,形态模样再熟悉不过。
唯有一点与常见的练功桩天壤之别。这些桩架,不是木桩,而是铁桩。
坚硬无比的铜铁熔铸而成,表面还覆着一层淡淡的铜泽,还有……巫锦看得不禁讶异,这些铁桩上,均遍布着不少被击打凹陷下去的坑洼。
阎绮陌伸出手来回摸过铁桩,不时停下猛然用力,却都无法在上面留下分毫印迹。唯有灌入内力全力一击,方可形成一道如此的凹陷。
可这些练功桩上,每一架,几乎都分布满了重拳捶击下去的凹陷,想必是有人长时在此处练功,朝夕往复间将铁桩打成了这副模样。
巫锦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个人,也和外面那些儡人一样吗?药物改变了身体,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
也不知寒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独自一人隔在室外,还要面对那么多发了疯的儡群……
“阎绮陌。”巫锦拉拉她的衣角,担忧道:“我们快找机关吧。”寒姐姐在外面,肯定很危险。
“等等,小锦。”阎绮陌把手放在人形铁桩的侧腰间摸了摸,偏低着头望向那里,微微蹙眉牵过巫锦来,“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巫锦闻言,疑惑探过脑袋。暗室里光线虽弱,可要看清几个字还不成问题。
何况还是巫锦再熟悉不过的字样——自己的名字正被刻在练功桩的身侧。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巫锦狐疑不解,讶异地张开了嘴。
“你得罪过落霞庄?”阎绮陌问道。
巫锦摇摇头:“不曾,我欺负过的人虽然多,可里面都没有落霞庄的,他们离得太远了。”这才正是不解之点。
“他们这些正派名门讨厌我血莲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都是装模作样的口诛笔伐,背地里再像前些日子那样聚在一起做些偷鸡摸狗的算计。在这暗室里摆铁桩刻上我的名字,倒是头一回见……”巫锦想了想,自言自语地道:“似乎…更像是泄愤……”
撇了撇嘴,腹里埋怨道,自己有那么招人恨么?素未谋面的落霞庄都把她恨成这样了,想来还是日日进这暗室对铁桩下手不轻。
巫锦沿着铁桩上陷下去的地方观察着那人下手的痕迹,又听见阎绮陌追问:“小锦,你再仔细想想,和他们有过什么私人恩怨么?这庄里的主人文旭,你见过?”
“没,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今夜还是头一回来此地。”这文旭是三头六臂还是伤病盲残她都不知道,记忆里更是一点印象都不存,“若不是他今晚似乎不在庄子里,我便要去瞧瞧他了。”
阎绮陌沉默着点点头,这事实在蹊跷。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间暗室的主人,对小锦敌意不小。
还是需谨慎为上,但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面。“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此事我会调查清楚的。”阎绮陌揉揉巫锦的脑袋,安抚道。
暗室里空阔如也,除了几架铁铸的练功桩什么东西也没有,道是一间隐蔽的练功室反而更加合适。
也是,这般依靠药物获得的改变、突破人体极限的惊人力量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指不定会被当成怪物来看待,只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室中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了。
阎绮陌一边鄙嗤于这些人的道貌岸然,佛口蛇心,一边寻不得这八阵机关术的另一道机关,关在这暗室中,心里火急火燎怒意盎然。
不为它由,而是——
时间越久她越是坐实了心头那份令人眉心直跳的揣测。这开门的机关,根本不在里面,而是还在暗室之外。
换言之,她们若是想要出去,只能等着水犹寒找到机关施以救援。
外头那些儡群铺天盖地的疯了一样攻击常人,水犹寒一个人面对众多儡人,能不能活尚是问题。阎绮陌想,这人多半已经被撕碎成渣了。
何况就算她侥幸活着,教主也不愿这般坐以待毙地让她人来救。
思绪左右为难又寻不得出处,阎绮陌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此刻都不知自己心底究竟希望水犹寒是生是死。
这间用作练功的暗室不算太大,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巫锦便将它来回绕了三圈,里面的摆景布置及每一面墙,都细查了一遍。
想想阎绮陌解释的这个机关,巫锦很快顿悟到兴许开门的机关生在暗室外头。她寻了面墙,理理下裳靠着坐了下去,后背倚着墙壁:“阎绮陌,你也过来坐会儿吧。”
机关不在这里,再站着苦寻也是白费力气。她望着阎绮陌,肯定道:“放心吧,寒姐姐一定会找到机关把我们救出去的。”
阎绮陌听着反倒更不愿坐了,思绪混乱,步子不停,来回在暗室里走动,嘴上应付着:“我再找一找。”这回居然要等着水犹寒来救她?
“机关不在这里面,肯定是在外头。”巫锦当她不知,热心解释道。
这回阎绮陌倒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来应付了,只能别开头望向他处,强说道:“兴许还在里面,我再……”
“阎绮陌,我累了,你过来让我靠一会儿吧。”
阎绮陌闻言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见巫锦正背贴着墙半歪半斜地倒着身子,旁边没有依凭,看起来别扭不适得很。
巫锦又攥着手揉了揉饧涩的眼睛:“好不好?”声音中不唯疲倦,还有商量和请求。
于是另一道人影投在墙上,慢慢拉进,直到靠近在墙角,影子方矮了下来,最终与原身贴近,重合。
阎绮陌坐在墙角边,伸出一只手揽着巫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有个困倦时的依偎之地。“累了就休息吧。”
“嘻……”巫锦小脑袋倚在这个坚实温暖的肩膀上,暗自得意,满心欢喜,还自觉颇有成就感。
阎绮陌果然最好说话了。
“阎绮陌……”巫锦半眯着眼睛,声音也软糯糯的,像只撒娇的小兽。
“怎么了?不是说要休息么?”
“我可没说。”奸计得逞的人立马来了兴致,理直气壮地挺起腰板。她方才只是道累了,让阎绮陌过来让她靠上一会儿,谁说要休息了?
巫锦接着双手一圈,揽上她腰间,将她紧紧锢在圈里:“你不许动。”在这屋子里晃来晃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坐着歇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