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冷哼一声,笑道:“区区蝼蚁,死不足惜,他们本就是用来牺牲的试验品!”说着以他所站之处为中心,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强大真气涌现,如浪涛般席卷拍向四周。“你比他们更该死!”
一时落霞庄中飞沙卷石,不断有细碎的石块和砂砾飞向巫锦,狂风呼啸中有疯狂的大笑声仰天直上,魔音般振耳发聩。
水犹寒挥剑打下几块棱石,石头挟着巨力打在剑身,叮叮当当不断发出激烈碰撞的声响。
沙砺的笑声不停,夹在真气中一浪一浪拍向三人,冲向巫锦面门时更是猛烈,道道势不可挡如有千钧,仿佛在发泄着什么怨气怒气。
文洪的真气铺天盖地而来,一道一道不知停歇,一鼓作气且不显疲倦,早便远超出了其本身的力量,内力强盛不竭更是异于常人。
巫锦渐觉有些吃力,抵抗不住小退了一步,阎绮陌急忙伸手将她扶住,跨过身去护她在身后。
水犹寒余光轻瞥过,旋即脚下向前急踏六步,身形如箭,一剑跃起刺向文洪。
只见文洪一扬手,衣袖拂向剑锋,袖袍间的真气与水犹寒剑力对撞在一起,仿佛盛节中一串串爆竹接连炸响,又带出强烈的波动扩散开来,巫锦在阎绮陌的搀扶下依旧身躯微震。
阎绮陌稍稍退了半步,稳住身形,抬起衣袖挡在前面,拦下这些暴起的沙石。
文洪双袖灌满真气猎猎作响,挥舞成风,薄弱的袖袍骤然被真气撕扯裂开,露出其下异于常人的淡黑色肌肤。
不及惊愕,一注真气猛然贯出打偏剑身,径直打向水犹寒,将她整个人击退,倒身飞回。
水犹寒狠狠撞在墙上,向前呕出一口鲜血,在巫锦的惊喊中有气无力艰难开口:“小心……”
巫锦慌慌张张刚要想去扶起她,耳侧沙砺的声音便骤然响起:“担心别人之前,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
巫锦回过头来,平日晶亮黑漆的眸子染上了几许怒意,不管不顾飞出天蚕丝,向文洪袭去。
交错的天蚕丝四下分绕在文洪身边,银亮洁白的丝线衬得他变异的肌肤愈加发黑渗人。
这些利如寒刃的天蚕银丝此刻在文洪眼中已不值一提,浑身气劲迸发,靠着一股蛮力要去拨开银线。
“小锦,退后。”阎绮陌支出一只手将她身子往后推了推,独自纵身上去与文洪交缠。
可这文洪气劲太盛,不知吃了什么怪力奇药,抡起拳头左右挥舞,猛力所砸之处无不带出一道道劲风。
难怪连最为擅长的剑法都不使了。
阎绮陌身形速度犹如鬼魅,躲避着与这番怪力正面碰撞,招招式式来回中不断寻找着文洪的破绽。
毕竟是习武几十年经验颇深的人,文洪攻守严密,动作迅捷,在药物刺激下仿若回到年轻气盛之时,以一敌三哪怕过上百招依旧不显疲色。
见他双拳骤然张开要去扯下旁边的天蚕丝,阎绮陌双掌翻飞招式变换,左掌聚气拍向他右肩穴位。
哪知文洪竟是不避不让,反而凑身贴上她的掌式,口中呼喝一声,白发凌乱飘扬,一时间神威逼人。
阎绮陌那一掌携了风雷之势,分明是拍向文旭右肩天井穴,掌风落下却陡然被反震得左臂发麻,仿佛碰撞到一块铁铸的刚硬躯壳,越是用力,发力者受到的反震就越是猛烈。
此时文洪上身衣衫已全然碎裂成褴褛的布条,其下暗黑色的肌肤曝露,印堂间的黑气也愈发明显。他双拳一握,趁此机会抢攻而上,哪怕阎绮陌旋即横手做挡,却仍是被冲天的蛮劲震得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脚。
所幸有巫锦将她扶住,才不至于狼狈跌倒。
“……爹。”靠在墙边的文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张口良久迟迟说不出话,哪怕心头百感,最终也只颤巍巍吐了一个字出来。
文洪侧过头来,仿佛看不见他呼之欲出的错愕,亦不懂他神情中的质问,只是笑道:“旭儿,好旭儿,你今天就好好看看,这些人是怎么败在爹手里的。”
“……你们走吧。”水犹寒不知什么时候又提起了剑,走到前面,看了看巫锦与阎绮陌二人。
阎绮陌的情况,并好不了多少。方才正面撞上文洪那一拳,如今恐怕已受了不小的伤,只是强撑着不肯显露败象罢了。
水犹寒阖上双眸,微微运气流转在周身中,复又睁开,握紧了凌寒剑的剑柄,对震惊中的阎绮陌又重复了一遍:“我挡住他…带小锦走吧。”
说着不再犹豫,挺剑冲向狞笑的文洪,头也不回地坚定道:“走。”
方才所受的重伤未愈,此刻做的也不过是困兽之斗,水犹寒尚不知晓自己这根强弩之末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断弓弦,只能一招一式都拼尽了全力,毫无保留地迎上文洪。
不要。巫锦站在原地,不肯听话,扭头看见阎绮陌耳廓边已有一丝血迹滑下,同样舍不得她再上前去受伤。
寒姐姐,她要自己去救。
她挣掉阎绮陌的手,就向着文洪冲去,只是尚未来得及近身,便被挥来的一道真气阻滞了脚步。于此同时水犹寒的身形倒地,伴随着腕骨碎裂的清脆声响,凌寒剑已被文洪夺走了去。
文洪拿着手里的剑打量:“凌寒剑,呵,真是柄好剑。”
“放…开…”水犹寒口鼻之中皆满溢鲜血,断裂的腕骨更是连撑地起身都成困难。
文洪哼笑一声,居高临下望着她:“你知道被人踩在脚底下是什么滋味么?”说着竟真一脚踩上水犹寒,“老夫十岁习武,勤修苦练数十载,二十初窥武学门径,三十跻身十大剑客行列,四十岁仍不敢懈怠日日力求精进,五十岁还没悟出武学至高之道!”
“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黄毛丫头呢!?”文洪指着巫锦,刹那怒气横生,双眸血红,“十六年!短短十六年能做些什么?她为什么十六岁就达到了老夫半生追求的境界,将老夫死死踩在脚底下,你说,这是不是很没道理!?”
水犹寒咳出一口血来,不予他任何理会。巫锦愣在原地,阎绮陌已趁这时间上前将她牵住。
文洪重重一脚向水犹寒踩去,自顾自地怒道:“你当然不懂,因为你和她一样,你也是天才!你们天生就拥有一切,天生就不需要努力!凭什么,凭什么这世道如此不公?老夫年轻时就不明白,为什么我永远要落于人后,为什么永远有后生不断超越我,踩在我头顶上!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文洪突然狂笑起来,癫狂的笑声止歇后一脚踹开水犹寒,将凌寒摔落:“因为有你们这些天才!太没道理了,凭什么你们就是天才,凭什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天才,太不公平了……老天爷,我不服!”
巫锦根本不管这个失了神智自言自语的疯子,只管挂着汪汪的泪珠去将重伤的寒姐姐扶起来,手心贴上她的后背,还没来得及灌入内力替她疗伤,便被水犹寒拦了下来。
水犹寒摇摇头,苍白的脸色中仍有淡然笑意:“危险……”
文旭跌坐在地,已然目光呆滞:“爹……你……”
“旭儿,我勤修苦练数十年如一日,一心追求武学至高境界,平生大战数百场,小站不计其数,力求在生死之间寻求突破,日日长剑作伴,就连梦里也忘不了那铭记于心的一招一式。可这些人,晚生我四十年!更不及我刻苦钻研,凭什么追上我!你说,我这一生,岂不就是个笑话……”
“是,文洪,你现在就是个大笑话。”巫锦把水犹寒扶到一边,站起身来,紧绷的脸色与攥紧的拳,都是阎绮陌认识她以来从未见到过的。
“不!老夫现在就是正义!”文洪仰天长喝,募地瞪大眼:“只要杀光了你们这些天才,就公平了!世道就公平了!哪怕被人利用又能怎么样?老夫平生最爱杀天才!有了神药,就能杀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唔,寒姐姐受伤了,听说每增加一条留言,她的伤就会早一天……唔!(突然被捂住嘴)
前几天刚被扒了衣服的教主出现,旁边跟着眼神幽幽的寒姐姐:“来人,把这个骗留言的无良作者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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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寒姐姐呢
“疯子……”巫锦盯着文洪, 怒气化作噼里啪啦的火花迸射在空气中飞溅。
一股滑腻温热的液体自阎绮陌耳中溢出, 沿着侧颜的轮廓一路流向颈项,宛如一条鲜红迤逦的红线缠上了精陶的白瓷。
她抬手抹过血线, 失神注视着指尖那片殷红。
浓烈的杀意充斥在空气中,强大的威压更是一浪一浪席卷拍来。文洪仰天嚎笑的粗狂声音沙砺地撕破耳膜,拉回阎绮陌的神智。
“小锦!你……”阎绮陌侧过头去,刚欲呼巫锦先离开,便看见她已是满手鲜红,霎时喉咙一滞,止住了声音。
不知是趁着什么时候,巫锦已掏出袖中暗藏的蝉翼薄刃划开了自己双手掌心,用力之狠,竟是毫不留情。
一条血红的长痕横过整只掌心, 其中血涌如泉,争先恐后地从深长的口子中抢着出来, 漫覆肌肤、滴落地面, 不消眨眼功夫便染红了巫锦那两双平日白皙柔嫩的小手。
仿佛从血海中捞出来, 一双手触及之物也尽被染上了刺目鲜红——天蚕银丝变成了一根根血线,横穿过空气时还有悬挂其上的血珠滴答打落。
自己的血, 是最能激发蛊虫毒性的东西, 胜过世间千百方奇药。
可此法对潜能瞬时爆裂的蛊虫损伤极大,对自身亦是。若非事情迫在眉睫只能依此背水一战,巫锦是万不会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法子。
可这个人,该死。
巫锦满目怒意盯着文洪, 浸血的天蚕丝缠上他的手腕、臂膀、身体,另一端攥在手里,牢牢勒紧。手心的伤口在用力中不断溢出鲜血,豆大的血珠挂在天蚕丝上,被蛊卵不停吸收汲取。
一颗颗蛊卵膨胀长大,分泌出剧毒疯狂往文洪身上钻去。
文洪身上突然传来一阵阵蚊虫叮咬般的疼痛,又从那细小的一点上无限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条筋脉。
他狂喝一声运臂一挥,双手抓着天蚕丝就要硬扯,眉头挤在一处,表情已是狰狞可怖。
偏偏阎绮陌在此时夹势攻来,文洪不得不分神去抵挡,生不出多一只手来拨开天蚕丝,心急之下招式迅猛,出手凌厉只求速战速决。
阎绮陌正好存了相反的心思。
招招式式如梨花骤雨落下,丝毫不给文洪喘息休息的时间,亦不让他能有任何机会去挣脱血红丝线。
尤其是在想及小锦此回暴怒的原由,阎绮陌心头的妒火便尽数化作了手中招式砸向文洪。
两人来回之间不过数十招,文洪发黑的肌肤上脉络便一条条突兀暴起,仿佛随时都要在血肉中裂开。
与此同时渐退了血色的天蚕丝突然收回,文洪脖子上的黑筋猛然一跳,“啊”的一声惨喝,嘴边白沫横飞,跌倒在地。
阎绮陌急忙回头,见巫锦脸色浮白毫无血色,额头上的虚汗更是密密麻麻,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费劲。她几步过去扶住巫锦,不敢碰及她重伤的手掌,只好轻轻拿捏住手腕处,哪知入手仍是一片黏濡。有蜿蜒而下的血水,和着碎裂的汗珠。
文洪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望着前方,生机已去,却兀自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嘴中喃喃嗫嚅着:“为…为什么……”
“他已经疯了,我们走吧。”巫锦声音微弱,将目光别开文洪,勉强靠着阎绮陌的搀扶才歪倒着站稳。
“不!我没疯!”文洪募地瞪大了眼,“不公平,不公平……!”
巫锦头也不回,冷笑一声:“你当初已经跻身十大剑客满捞盛名了,还有什么好斥责公平不公平的,不知好歹。照你这般说,莫非那些生来就不能习武的人便不活了么?阎绮陌,我们走吧,不用管他。”
“不知好歹…不知好歹……你竟说老夫不知好歹,哈哈哈……”摇摇欲坠的躯体终于轰然倒地,文洪双目圆瞪,眼神中的神采渐渐消失,只剩嘴唇无声微微蠕动。
“天…道不公,终究……意难平……”
巫锦看了看文旭,目光涣散靠在墙边,依旧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就算不杀他,恐怕他也是差不多了。
她回过头来,望向已经撑剑巍巍站起水犹寒,担忧的目光中投去,收回了一抹安然的微笑。“寒姐姐……”巫锦彻底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已换了一番天地。
湘绣锦帐,楠木床榻,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焚香气味。眼望天花,绵软的被衾盖在身上,余光里是床榻边独坐的人影。
是阎绮陌。苏醒的巫锦刚想支蹭起身子,便咬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手掌上兀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让人难以忽视,巫锦下意识抬手来看,发现手上已缠了厚厚的一层伤带,白色的布带上还染着点点斑驳血痕。
“醒了?”阎绮陌转过头,轻轻扶住她。
“寒姐姐呢?”巫锦抓着阎绮陌的衣袖,急切问道。
果然……阎绮陌沉下眼神,在巫锦的疑惑中将她扶到床头,背倚着后面靠稳。随后撤回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床沿走到桌案边。冷冷丢下一句:“她没事。”又翻开茶杯倒了些水,烦闷地把杯子抵到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