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把纸笔一俱拿出来,墨水点染在宣纸上勾皴出女子的轮廓,狼毫挥磨慢慢描绘出眼睛鼻子嘴这些器官后,水犹寒望着这幅画像略一颔首:“嗯,知道了。多谢。”
老板娘侧过头见她把银两放在账台上转身欲走,急急忙忙抓着银子要喊住她:“姑娘,这钱……”丢了这么贵重的剑,实在是没脸再收客人银钱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追上几步,人影便消失在了铺子门口。
客栈中——
巫锦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鼓着腮帮嘟出一口气,盯着眼前抱住金锭子滋滋磨牙的小餮。
难怪一觉醒来钱不见了,原来是被它拖走当做磨牙器物霸占了去。
再看那金锭子上遍布成花的牙印……肯定也是没法用了。
巫锦想着,伸出一只手捏住小餮嘴边的肉,扯了扯嗔怪道:“就是你,今天害得我丢脸死了,以后换个东西磨牙,不许偷偷拿我的金子。”
正在认真咬啃金锭子的小餮抬起头来,闻言往后边退了半截,又鼓着劲把金子拖到自己身边,地主一样紧紧抱着,警惕地看着主人。
“算了算了,这块就给你了。”巫锦瞧它那副守财奴的模样,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说阎绮陌怎么还不回来……”
望望窗外,太阳都落下山了,到底是有什么急事能让阎绮陌大清早就不告而别,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巫锦焉着脑袋耷在案上,撅着嘴浑身的精神劲都消失了。
这时小餮放下了金锭,伏下身子左右打滚,又摇头晃脑地脑袋别到一边,努力瞪着小成细缝的眼睛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这般卖力的表演,巫锦看得目瞪口呆:“你是说…阎绮陌生气了?”
小餮听着立马鲤鱼打挺地跃起身来,小鸡啄米一样可劲点脑袋。
“唔……那为什么会生气?”
小餮呆呆愣住,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想了半天还是在地上一个劲的打滚,重复着前面的动作。
突然一只手从天而降把它摁住:“好了小餮,别闹,等阎绮陌回来再说吧。”
莫名其妙地怎么会生气?巫锦显然不肯相信,气得小餮满桌子打滚,最后又抱着金锭满脸幽怨地磨牙去了。
还是背过身子用屁股对着巫锦的。
一日两日已经分外难熬,没想到漫长无际的等待熬到第三日,还是没见任何阎绮陌的身影。
这三日来巫锦几乎是把小二的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时时隔一阵子就下楼抓着他问来问去,一定要把当日阎绮陌走时的情形重听个几十上百遍才肯罢休。
“客人真是大清早就走了,走的时候步子快,我也是刚从后厨里出来,只约莫瞧见了个匆忙的背影。”小二满脸苦恼,不知道这句话是自己重复的第多少遍上了。
巫锦眸子里的星星光芒霎时黯淡下去,幽怨盯着地面,手指搅在一起暗暗使力。
又是这个答案。阎绮陌究竟去哪儿了?想去找她,又怕自己前脚刚走,阎绮陌恰巧跟在后面就回来了,于是一直忍不下心离开。她心里总想着,也许下一刻阎绮陌就回来了。
可是好久都没有。
阎绮陌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巫锦低垂着头,失魂落魄走上楼梯,宛如只被人操纵动作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抬起手臂推开门,又是颓唐地趴在了桌子上。
小餮见她回来,抱了只茶杯送到她眼前,又奋力把比自己身子还大出一倍的茶壶推过去。
“小餮,我不渴。”巫锦把头垂在桌案上,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你说阎绮陌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只虫子心里着急了半天,最终还是吐出一口叹息趴下了身子,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和主人干巴巴互相望着。
有敲门声忽然自此时响起,巫锦惊喜地抬起头,转身往门的方向望去。
“小锦。”一道清冷柔和的声音透过纸纱飘进屋子,巫锦眼中的光芒霎时黯淡,闷闷的应了一声:“进来吧。”
水犹寒轻轻推门迈进来,温言问道:“遇上什么烦恼了么?”双目中满满的关心怜惜。
巫锦垂首不语,良久方才转过身抓住水犹寒的手,仿佛抓着一丝晦暗中的希望:“寒姐姐,你说阎绮陌她还会回来吗?”
第三日的太阳又落山了,巫锦心底的希望也随着渐沉渐黑的天色沉寂了下去。
“会的,一定会的。”水犹寒轻声安慰着,手掌抚过她乌黑的发丝。
巫锦眼眶边缘红了一圈,声音低抑宛如受伤的幼兽:“寒姐姐,我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
“小餮说阎绮陌生气了,小二哥也说她走的时候很不开心,一定是被我惹怒了才离开的。”关于阎绮陌这三日的不告而别,巫锦总算是想明白了。
“一定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她才不要我,可我还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我好笨,寒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巫锦抬起手背在眼睛旁抹了抹:“等她回来,我一定不再惹她生气了。”
怅然的叹息声湮没在水犹寒心底,只有轻声的安慰淡淡浮出:“不是小锦的错。”
水犹寒点亮烛台,光芒霎时洒落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唯独剩下巫锦眼底照不亮的暗沉。
“小锦再等一天,她若是再不回来,我明日便启程去帮你寻人。”
水犹寒离开后,巫锦脸上的笑容又极快地敛了下去,看看小餮,已经扑到在床上裹着半边被子睡着了。
明天醒来,是不是就第四天了?巫锦塞满了心事,只觉得浑身都沉甸甸的抬不起劲来,可说要休息,也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前面两日里,她总是觉得睡一觉醒来便能看见阎绮陌回来了。可等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巫锦心里的小火苗渐渐被消磨得成了一地余烬,又黑又涩,还留着灼热的余温烧着心肝,总让人难以忽视。
她推开门走出去,在回廊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一片突兀的明亮投进余光,巫锦急忙转身,眼睛睁大。
阎绮陌那间屋子里,有烛灯亮着。
还有……影子。
透过摇曳的烛火投在窗纱上,她一眼便能认出来,是阎绮陌的。
两扇门吱呀吱呀被猛地推开,巫锦满心欢喜,步子都快了不少,一脚跨进门槛又是几步接连跑过去。
张开双手,一个怀抱就这么紧紧地揽住了阎绮陌。
“阎绮陌——”巫锦扑在她身上,环过腰际的双手在后背牢牢箍好:“你终于回来了……”
阎绮陌怔了怔,百般滋味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
“放手。”偏偏挑了句最不好的出来。
巫锦身子一僵,手中没有动作,只抬起头来望着她,澄澈的双眸雾气弥漫,咬着唇瓣声线颤抖但满含坚定:“……不要。”
旋即埋下头,扑进阎绮陌怀里,不管不顾就道:“我不放手,不然你又要走了,又要不告而别地消失,连一点消息都不留给我……”
“阎绮陌,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完了,今天时速有点慢……久,久等了大家……(请问有人等吗?有的话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开心的膨胀下?【好不要脸】)
给一点留言嘛QAQ 别让小梦单机码字 孤独 可怜 幼小又无助,好无助。
第33章 今晚
屋子里门窗关合得极尽严密, 屋外的凉风扑打在窗棂上无缝可寻, 只能打个旋转了方向离开。
连风声也被阻绝的屋内只余下巫锦一起一伏的呼吸声,由浅至浓, 起伏间逐渐清晰明显,慢慢又带上了委屈压抑的抽噎。
阎绮陌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抬了抬,凝滞在半空,顿住,又放了下去,重新攥成拳。
片刻后终是抬起,抱起巫锦坐到了床沿边。
巫锦紧箍着阎绮陌,坐在她腿上,慢慢抬起脑袋,双眼已经红成了小兔子。
“你委屈?”阎绮陌就这么看着她。
巫锦点点头, 眼眶里的泪珠晃晃悠悠打着转:“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只是出去随便走了走。”阎绮陌看着那些晶莹的泪花, 心里早就一抽一抽的软了下来, 只是妒火还在继续作祟。
她别过头去, 说了句连自己都讨厌的话:“有水犹寒陪着你还不够么?”
巫锦会错了意,眼眶中的泪水再忍不住, 汹涌夺眶而出, 瞬时就沾湿了大半边脸颊。
原来是真的不想要她了,是嫌自己太烦人了吧。
“我知道了。”巫锦松开了手,也顾不得掌心的疼痛,支着床沿撑起身子, 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明天就和寒姐姐离开,不会再烦你了。”
可是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泄了闸一般往外涌,她急忙转过身,匆匆想要逃离这间屋子。
阎绮陌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手脚都不听使唤,尚未经过思索就追上去拉住了巫锦。
哪知刚一动手接连而来的就是满手的滑腻与巫锦强抑的闷哼。
阎绮陌下意识往手中一看,这才发现巫锦双手掌心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甚至自己方才用力拉过她时,手上也沾了不少斑驳的红点。
“伤口裂开了为什么不说?”她皱紧了眉,牵着巫锦的手腕把她拉到桌案边。
而巫锦,只是低低地埋着头,扯着手想要挣脱阎绮陌。
“别动,我帮你换药。”流这么多血,还逞什么能?阎绮陌把她的手放到桌案上,轻轻解开浸血的绷带。
——双手上分别两条狰狞的口子咬大了嘴,血肉泛红,结痂的地方重新崩开,血水从里面汨汨流出。
阎绮陌叹了口气:“小锦,看着我。”想来是方才箍着自己的时候用力过度,这才导致伤口开裂。小锦任性不管不顾也就罢了,自己竟然也只顾着生气没发现,任她胡来。实在不该。
巫锦仿若未闻,仍是把头偏到一边咬着唇瓣。
烛火扑闪扑闪照在她莹润剔透的小脸上,依稀还能映出上面梨花带雨的痕迹。
“你不用管……唔!”掌心突然一疼,巫锦下意识转过头去,又想要抽回手,怎奈却被牢牢按在桌案上,动弹不得。
“现在知道疼了?”阎绮陌睨她一眼,嘴上虽是责怪的语气,手下动作却放得极轻极慢,全不似往日作风。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伤害自己。”一边说着,一边洒上药粉,最后拿出一条干净的伤带来,看了看巫锦:“若是受伤了,也只能我来照顾你,知道么?”
“……为什么?”
阎绮陌没答话,手中动作不停,专心替她缠好新的伤带。途中巫锦好几次张了张嘴,喉咙上下滚动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敢再问出来。
阎绮陌肯定是在嫌她烦人了。
直到伤口缠好,阎绮陌才抬眼看她:“为什么哭?”
水犹寒陪着她,她不是应该开心么?为什么反而是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莫不还是……因为自己?
然而这个想法一出,很快便被教主否决。她皱紧眉头询问道:“水犹寒欺负你了?”
“没有,”巫锦摇头,耸了耸通红的鼻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说着又急急忙忙去抓着她的手,生怕她下一刻又从眼前消失了。
“阎绮陌,我知道我有很多做不好的事,还有好多好多缺点,肯定惹你生气烦恼了。可是你不要一声不吭地就走好不好,我会努力把它们都做好的……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么……”
阎绮陌的不告而别、三日来的不知踪迹,在巫锦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此时此刻委屈、担心后怕、不知所措一同涌上,杂乱无章地在脑子里乱窜,甚至连半抽泣半呜咽的巫锦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一股气把想的全抖了出来。
忽然身体被大力地往前一带,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巫锦便一头撞进了阎绮陌怀里。脑袋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揉了揉:“小锦很好,不怪你。”
“都是我不好……”阎绮陌静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卷翘。那些梨花带雨的泪水仿佛都打在了身上,融进筋骨血脉,一滴一滴绵延至心底,将曾经坚硬冰冷的心肠包围吞噬,将肆意燃烧的妒火怒气抚平殆尽。
褪掉尖锐的棱刺、冰冷的外壳,剩下的温存缱绻一点一滴似断还续,悠悠荡荡钻进肺腑,盈聚在四肢百骸。
“阎…阎绮陌……”
“我不会再走了。”阎绮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暖意盎然的屋中安静了许久,巫锦安心靠在这个香气馥雅的怀里,仿佛时间就此定格,再也不要往前一步。
忽然门扉轻响,吱——
两扇门间开了一个细小的缝隙,冷嗖嗖的凉风哗哗趁着空子钻进来,灌入屋中叫嚣,对着烛火便是一个劲地欺负得它明明灭灭、摇晃不歇。
除了风声,没有人影,门缝间塞满了廊上的一片漆黑。
但……低头一看,一团白色的肉正在地上嘿咻嘿咻蠕动,感受到主人投来的目光,小餮欢喜地抬头,望着成功投怀送抱的主人露出了一抹略带憨傻的笑意。
两眼弯弯眯成缝,咧着嘴勾着笑意……简直像个花.痴,就差没流一片哈喇子出来了。
接着在巫锦的楞滞中径自往床上走去,熟稔地钻进了被窝——顺便露了个头方便观察这两人。
巫锦半晌都没合上嘴,呆呆地扭过头望着阎绮陌,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