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鄙夷地瞥他一眼,索性把眼神放在空气上。
水犹寒冷冷地望着他,久久未语。这倒让金富贾起了疑窦, 又佯作客气地关心道:“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我,不妨直言。”但心底已经隐隐有了早早应付的想法, 这人不会是出了什么困难想找他讨钱的吧?
“姑娘?”这人再不说话, 金富贾的耐心就快磨完了。
这时跟出来的一个姨太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然后自觉失礼,畏懦地看了下老爷。见老爷并没计较, 这才低着声音附过头去, 向另一个年纪看起来稍长的太太私语道:“大太,你看这个人…像不像……”
大太听着耳边的话,刚画好的细眉逐渐皱起,脸色上也有了微微的变化。她抬眸去仔细打量那张冰冷的面孔, 竟然越看愈发熟悉!
“老爷……”她走近凑上身去,低低对金富贾耳语着什么。那时间极短,似乎只短短说了一句便退开了。
而金富贾脸色骤变,那张伪善的面具被大太一语摘下,他盯着水犹寒,厉声道:“你回来做什么?”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水犹寒冷冷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温度。
“哼,你有什么东西?”
“玉佩。”水犹寒的手紧紧攥住,接着又松开,“把它还给我。”说着手竟然径直伸了出去,摊开手掌,目光中锐利的冷芒仿似一匕见血封喉的寒刃。
水犹寒这一副“讨要”东西的姿态,云婳还从没见过。
同时也让金富贾看得气不打一出来,他冷哼道:“我已经典当了。”嗤鼻斜乜了水犹寒一眼,又道,“你在我府里白吃白喝了那么久,东西拿了不少,怎么?现在又想回来当霸王了?告诉你,你那块破玉佩抵的债不过是九牛一毛,哼!”
“东西还给我。”水犹寒依旧像一块坚冰,唯独云婳听见了她话里隐隐欲发的怒气。
“这小贱胚子真是和小时候一样不要脸,瞧瞧她这副穷酸德行。”后头的姨太已经开始叨叨碎语起来,“就是,贱到骨子里了,想必是一辈子都这样,改也改不了。”,“小贱人,还想回来拿府里的东西,要是没有老爷,她早就没命活了!真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这一句一句率先激怒的不是水犹寒,而是云婳。“住口!你们这群老贱妇再说她一句试试?!”她指着金富贾身后一群嚼舌根的姨太,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这群贱人是什么货色,也敢骂水犹寒?
这些人见云婳气势汹汹,甚至出口便叫骂她们“老贱妇”,顿时一张嘴便更加不依不饶了:“说她又怎么了?我看这小贱人今天就是穷疯了想来老爷手里讨点钱,玉佩?小贱胚子吃了我们金府那么多白食,我们把玉佩收了又能怎么样?就她那块死人留的玉佩谁会稀罕!”
云婳眼底的暴戾骤起,要杀了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把她舌头拔出来,看她还能不能说话!突然水犹寒横臂将她拦住,低低道了句“我自己来”,说着已经上前逼近了金富贾。
她眼底的寒光怵得人后脊发凉,哪怕是在青天白日灼灼的烈阳之下。
金富贾看着她那副准备硬来动手的姿势,和一群姨太齐齐退了几步,高声喊叫:“来人!!来人!!!”府里的家丁一时间举着棍棒鱼跃而出,“拿下她!”金富贾一吼,他们便蜂拥而上,围住水犹寒要治她。
那些家丁看起来个个身材魁梧粗壮,不少还是专程高金聘的练家子,金面具和姨太们自以为安全了开始松了口气,心还没完全放下,随即又猛地受惊提起来。
砰砰、扑扑,水犹寒手里的剑甚至还没脱鞘,三两下便撂倒了一群家丁。她站在四仰八叉的人堆里,目光如刃锁住金富贾。
这一下,可把那五十年没经过风浪的大老爷吓了个懵。
看来来硬的是不行了。
“犹寒呐,你别急,别急,刚刚是伯伯误会你了,要玉佩是吧?我还给你存放在府里呢,来,我这就带你去取。”金富贾摆着手,肥头大耳的面上汗珠滚滚。
他一边领路在前面,一边客客气气地回头道:“这玉佩我一直妥帖保管着,当年是怕你年纪小拿着贵重的东西不安全,所以擅自做主给你收了起来。但毕竟是你娘唯一的遗物,我也不敢随便乱动它。”
“现在你回来了正好,走,正巧可以物归原主了。”
云婳见这个人前一套后一套的奸诈嘴脸,打算跟着水犹寒一起进去,刚走近身,水犹寒却恰好转头。
她定定阻在云婳前面,眼底的神色有些为难,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我自己进去吧。”
云婳打量她一眼,顿时明白水犹寒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和这个金府究竟有什么关系,看起来,这是她并不愿让人得知的过去。
“那行。”反正她又不会强人所难。云婳抬头朝长街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瞥见一个高飘的酒旗子,上面只能看清起头的一个“维”字,其它都被高叠的屋顶遮住。“那我先去这个维什么酒楼等你,等你事情办好了再来找我。”她指了指远处的酒旗道。
水犹寒点点头便跟着金富贾进去了,云婳则一拍手潇洒地拐出这个巷口,准备先去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来,这边。”金富贾把水犹寒一路引到一间屋门前,又冲守门的小厮佯怒道:“还不快开门,没看到有人要进去吗?”
那小厮反应慢了半拍,连连“哦哦”地点头,拿腰间的钥匙打开金锁,赶紧把门推了开。
这间屋子的确是金富贾平时用来收放古董宝贝的房间,也派了专门的人看守。那门外的小厮看起来懵懂呆傻,实际可机灵着。
金富贾从博古架上拿下来一只精巧的檀木盒子,慢慢把盒子盖打开,递给水犹寒。
里面躺的正好是水犹寒要找的那只玉佩,一只雕刻了两只同性鸯鸟的玉佩。
“哎,这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了,你好好收着,做个留念吧。”金富贾把盒子放在她手上,觑着她的脸色,状若慨叹:“我知道你爹娘死得冤,那些根本不知情的人,就爱煽动滋事说一些流言蜚语。可惜了你们一家当初被人误会,惨死也就罢了,想想当时真是人人还都恨不得往你爹娘尸首上踩上两脚,真是人心歹毒啊!”
真是人心歹毒啊。金富贾一字一句状似无意、假作不平,实际却精准地扒开了噩梦的源头。水犹寒凝视着手里的双鸯玉佩,仿佛当年的一幕一幕重现眼前。
她恍惚被一只魔爪重新拖进泥沼里,浑噩地出了神,甚至连一根粗沉的铁棒正从后面破空砸来都没发现。
“砰!”那铁棒沉闷地打中后脑勺,水犹寒霎时意识脱离,扑通倒在了地上。
蹑手蹑脚半天的小厮这才呼出一口大气,指着地上的人:“老爷,现在怎么办?”
“哼,绑起来先关进柴房,明天送到官府去!”金富贾冷哼一声,突然又改口道:“不,通知官府的人来领她。”他要让水犹寒付出些代价,明日让官府的人来领她回去,押送她过整条长街,让整条街上的人都看着,好好折辱她一番!
“是,老爷英明。”
此时云婳正在热闹的酒楼里点了几个菜,她随口吩咐着:“两副碗筷吧。”万一水犹寒事情忙完赶过来了呢。连她点的菜,其实都是两人量的。
等小二上完菜撤了盘盂要走时,云婳突然出声把他唤住,招手把他叫到身边,放了个银锭在桌案上,指了指问:“你知道城西巷口最外面那座金府吗?”
小二看着那颗大银元宝,欢喜点头:“知道知道,姑娘问的是那个金富贾金老爷的府邸吧?”
“对,就是他。你且跟我讲讲,这人什么来头,平时都做些什么。
“金老爷是这里的土著户了,世代为商,基业是祖上传下来的,祖底雄厚就不说了,加之他这些年经营有当,现在已经成了城里排得上面的大商贾。就像沿着这街上有不少铺子,其中好几个都是金府的家业。”
小二歇了口气,又忙继续道:“金老爷不仅有钱,重要的是心肠好,经常会在府门外施粥布粮,许多落魄的寒门子弟和灾民都受过他的恩惠!”他咂咂嘴,“现在的富贾,可没几个愿意给穷苦百姓布施行善了的。”
这话一出,云婳不禁想到了金府门里面那两对“乐善好施”、“济贫救厄”的楹联。她摆摆手,把银子丢给小二,“行了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二乐呵呵收好赏银便退下了,云婳独自坐在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夹菜,一边思忖着其中的蹊跷。金富贾可不像什么“好施”的好人。
她晚食用尽以后,见水犹寒还没出现,忍不住往酒楼门口张望了一下站起身——自己是应该现在去找水犹寒,还是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去救媳妇儿呢?还是等着媳妇儿自己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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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云&水(9)
“小二, 给我留两间上房。”云婳想了想, 还是先去找那个冰块吧。
这么久不回来,也不知道是在金府做什么。磨磨唧唧的, 真是麻烦。
她决定去看看水犹寒那边的情况,一到金府门前,却发现两扇朱门紧闭,又关得严严实实的,和刚来时一个模样。只是这回那两个门人也不见了,门外除了五阶石磴就只剩下呼呼啦啦刮过的风。
“搞什么名堂。”云婳嘀咕着扫了扫石阶坎上的尘灰,一屁股坐下。水犹寒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和金府以前的事,那自己就在外头等等好了,这么久不出来,这人肯定早就忘了自己说的是在哪家酒楼等她。
云婳坐在石磴上百无聊赖, 眺目远望去刚好可以看见层叠重峦后的橙红色太阳。
她盯着那日头慢慢落下,一点一点下坠。不知过了多久, 长街上公府檐头的翘脚飞入了橙霞, 一片绚烂的橙红遮在了整条长街的斜上头, 渐渐似画卷一般展开,铺陈而来。
云婳看着这条暗橙色的画卷铺开, 又看着它在云层飘浮中染上了浅浅的墨色, 然后那墨色开始愈发浓重,最终将天幕下的一切声音都抹去。
“水犹寒你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出来。”云婳闷闷踩了脚地上枯黄的梧桐叶,咔嚓咔嚓的声音和四下的虫鸣伴在一起, 吵得她不清净。
她有气无力地站起身,脑中念头却忽然一转——水犹寒,不会出事了吧?
这般想着,她慢慢转过身,盯着那扇紧合的铁门眯起眼看了看。接着,她的目光停在了金府的院墙顶。
夜色寂寂,夜风袭袭。
有一道影子倏尔落入金府一角,向四下左右扫顾了一遭后,迅速躲入水塘边的假山后。
两个打着灯笼的丫鬟轻语说笑着走过旁边,对四周的动静毫未察觉,与平日一般快步路过,径自便回了自己房中熄灯休息。
云婳在假山后盯着这两人的去向,观察到她们所在的一排屋子简规朴素,样式也几乎相同,应该那一片厢房都是给下人丫鬟住的。
她别过头,换了另一个方向去看,突然目光落在了东边角落旁一间简陋的小屋子中。
这屋子虽然简陋无奇,但门上却挂了一把锁。
云婳脚步轻细,无声靠近那里,走到门前,她抓起铜锁略微看了眼——不过是最普通的单芯横开锁罢了。
她拔下髻上一根细簪,插入锁孔撬了几下,那锁随即“铛”一下脆响便应声而开,变成了一块废铜。
云婳把门轻轻推开的时候,只露了半边门缝她便立马看见了里面关着一个人。她推门的速度骤然变快,接着蹿入柴房中反手把门一关,连忙蹲下身扶起柴堆旁的人,低声连唤:“水犹寒,水犹寒……”
果然她才不在那么一会儿,这人就出事了。
早知道就不该由她任性,放她一个人进金府。云婳忽然觉得,自己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在云婳一连唤了几声之后,水犹寒总算有了知觉。她睫翼忽闪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云婳?”只是似乎还并未完全回过神来。
云婳轻轻把她扶着坐起来,随即埋头下去给她开手脚上铁镣的锁,一边咕哝道:“你怎么弄的,我一会儿不在你就被人关柴房里了,要是我没回来找你……”说着说着,抬头剜她一眼,凶道:“看你怎么办!”
云婳继续低头下去认真撬锁,这个铁镣的锁芯明显比门外那把破锁的复杂得多,她拿着细簪往里面鼓捣了半天,柴房里闷而燥的空气热得她出了满头大汗。
“要是不行就算了吧。”这时水犹寒出声道。
她看云婳满头大汗,想劝她歇一歇,不想却被突然瞪了一眼:“谁说我不行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你安静待着,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