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宁手牵李玄泽,一步跨入殿内,徐徐走向最里面,扭身朝太后行了个礼,又一步跨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李玄泽也奔到太后身边亲昵了一阵,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片刻后,李玄宁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众卿平时,赐坐!”
于是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都才坐好,整了整衣衫,望向李玄宁。
李玄宁开口道:“今日虽是元宵佳节,但也是玄泽的生辰,我朝刚度过雪灾难关,故应克勤克俭,随两喜事同过,众卿家不必拘礼,共同欢度佳节!另外,还有一事,泽儿年过十三,今日起封为安王。”
"恭贺安王!"群臣同贺。
李玄宁挥了挥手,冯德顺会意,马上让歌舞乐队进殿,一眨眼的功夫,殿内已奏起悠扬的鼓乐声,舞者均是娇媚无骨,裙裾飘飞,玉袖生风,随着鼓乐越来越欢快,大臣们,也越来越放松。
李玄宁抬头张望,找到了王元宝,他正和李玄安坐在一起,又扭头看了看一侧的常武,使了使眼色。常武立即会意,转身出了殿外。
殿内众人都松懈下来,一边聊天一边赏舞,忽见舞群中那领舞之人突然一步上前,似在给皇上斟酒般舞弄着曼妙的身姿,李玄宁双眼微眯,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这舞者一脸媚笑然后又转到太后桌前为其斟酒,正在李玄宁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时,那舞者竟突然朝太后刺去!
随之太后一声惨叫连同冯德顺尖锐的一句“有刺客!”同时传入众人耳中。霎时!众人纷纷望来,殿内一下子乱了套,尖叫声,杯碗摔地声瞬间四起,宫人大臣均是到处逃串。
李玄宁也吓了一跳,起身与那舞者搏斗,李玄安让王元宝呆着别动,然后自己赶紧朝着李玄宁冲了过去,此时一众舞者也一起冲了过来,李玄安帮自己的哥哥,而舞者们均是帮助那领舞。
常青则闻声带禁军进殿,手持长剑,大喝一声:“保护皇上!”然后包围了大殿,有了常青和禁军的协助,几招之后便已拿下那一众刺客。全部五花大绑,押于殿前。
这结果还挺出乎李玄宁意料的,毕竟刺客竟不是刺杀自己,而是刺杀太后,所幸太后只受了点轻伤,肩膀擦破了皮。
不过,为什么会刺杀太后呢?
李玄宁微微皱眉,坐于大殿之上,众臣站于大殿两侧。太后因伤势不重,执意留下,便还坐在旁边,只是让人把玄泽送回了寿康宫。
良久,李玄宁才开口:“朕今天就亲自审问你等,受何人指使,刺杀太后,又是为何而刺杀!”
刺客均是沉默不语,李玄宁又说:“朕劝你们从实招来,即使不说,也能查到,只是费点时间,如若说了,或许能从轻发落。”
“是您,是皇上您让我们刺杀太后。”那领头刺客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道。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李玄宁却笑了:“那朕又为何要杀自己的母后呢?”
“草民不知,但就是皇上您,草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事已至此,草民岂会说谎,我等草民贱命一条。”刺客说罢就咬舌自尽了,而其他舞者均是身体一倒,嘴角流血,死过去了。
李玄宁有点想笑,这也太牵强太拙劣了,不过这么一死,自己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原本还坐在旁边的太后,突然说道:“皇上,你为何要杀哀家呢?”
李玄宁皱紧双眉看向太后:“母后,这刺客实乃栽赃,儿臣怎会刺杀母后呢?”
太后冷笑一声,说道:“会,你如何不会?你刺杀哀家,是想替德妃报仇,却又想保住皇位,不想让世人知道,你并非哀家亲生,亦不想背负杀母的罪名。”
“什……什么?母后,你说不是您亲生……是何意思?”轰地一声惊雷,把李玄宁震的双眸放大,大脑空白,一片恍惚不知该怎么的……
“当年先皇出征,哀家与德妃在别院养胎,哀家早产,那孩子不足月份,身子羸弱,活了不到俩月,就夭折了,没过两天德妃居然产下了双生子,许是命运推动,那双生子竟然面容不太一样,哀家同她商量,偷偷给哀家一个,若给,哀家就许诺她必让这孩子当太子。她同意了,这么多年死守秘密,哀家也遵守承诺,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后来被你知道了,便一直让哀家远居别院,对外只称哀家修养身体,不愿回宫。哀家倒不知,你竟动了杀心。”太后说。
殿内众人听完太后的话均是一阵唏嘘,李玄宁尚还在消化太后的话,有些失神的一动不动,而李玄安则也是怔怔地看着李玄宁,竟与自己是双生子!
王元宝站在角落里握紧双拳,静静地听着!
还不待李玄宁回神,殿外就有一守卫来报,称德太妃在详宁宫自缢。顿时殿内更是一片哗然……
太妃不是在感业寺吗?
怎么回到自己原来的寝宫了?
难道是皇上知道了生世偷偷接了回来?
李玄安则是扭头想跑去看自己的母妃,但走到门口,又咬了咬牙,反了回来,母亲已死,不容改变,但哥哥这里,还需要自己!
殿内又骤然安静,只剩太后带着轻蔑的嗓音,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皇上,你连自己的生母都不放过,是怕大家知道你并非嫡子吗?”
李玄宁突然站起身来,蹒跚着走到太后面前,双眼猩红望着她说道:“母后说的可是真的,这就是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讨不得您一个笑脸的原因,是吗?”
李玄宁的脸上逐渐转变为失望而又愤恨的表情,向前迈了一步:“这就是无论我做什么,您既不生气也不责罚的原因,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费心的讨好原只是一个笑话!”李玄宁仰头苦笑,又扭身坐回了椅子上,沉下脸色,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大殿,似乎在等着什么……
“皇上李玄宁,逼死生母,刺杀太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样的人,如何能胜任一国之君。哀家以当朝皇太后罢免皇帝,另立安王李玄泽为新帝,众臣可有反驳”太后凌厉的语气在大殿回荡,说罢又朝常青使了眼色。
常青会意,马上一挥手,禁军将士立刻包围大殿,然后常青首先朝太后下跪:“臣遵太后旨意。”
一时间大臣三两议论,又看了看这一个个禁军将士,均是不知所措。这时,李玄宁突然说话了:“常将军,这是要逼宫了吗?既然如此,先皇驾崩时,龙虎卫和李玄策已除,为何不趁机杀了朕,而是等到了现在当年玄泽虽小,但总有长大的一天,是心软吗?刺杀太子这事,可是从七年前你就准备好了!”
常青低头不动,缓缓说道:“老臣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七年前,不是你派人在淄州城外刺杀朕的吗?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朕居然活了下来!后悔吗?”李玄宁冷冷说。
“皇帝,别挣扎了。”太后插了话,又转而看向常青:“常将军,你对先皇最是忠诚,如今这不忠不孝之人,你还不速速拿下!”
常青沉默片刻,又站起身吼道:“禁军听令,将李玄宁拿下。”
“且慢!”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由殿外传入,殿内众人纷纷往门口看见,只见常武随着这一声一步跨入门槛。
常武英气逼人,一步一步径直走到李玄宁身前,扭身朝殿上的人说道:“太后联合常青将军,意图篡位,宫内禁军已被皇上的夜行者控制,全部卸甲。殿内众位禁军将士若现在放下兵器,则既往不咎,若顽强抵抗,则就地正法!”说罢右手一挥,果然,殿内众人看见门口站着一队玄衣士兵,手持长矛,威风凛凛。
殿内禁军看到这场景,均是前些慌神,常青扭身说道:“这……这不可能,哪来的军队林子贺早已被我骗出城了!不可能!”
“哼,林子贺确实出城了,不然你怎么能放心呢?但是没有了林子贺,朕还有黑鹰!”李玄宁面无表情看了看众人,又说到:“常青,朕给了你机会了,原本这宴会上若是你能不动,朕便会让你辞官回乡养老,但是现在……”
“父亲,切莫执迷不悟啊!”常武朝着常青跪地劝道。
常青见自己儿子这样,眼睛一闭,终于放弃,朝着李玄宁跪下,沉默不语。
太后见事态发展已然一败涂地,也是身体一软,靠在了椅背上,失败了,终究还是失败了。
一炷香之后,大殿已清除了杂物恢复了安静和整洁,李玄宁仍旧正坐椅上,群臣分站两旁,殿外由黑鹰带兵守卫,李玄安坐一侧,常青跪在地上,常武站在常青身旁,而太后,则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只是这椅子,已不在皇上身边,而是放在常青旁边。
李玄宁内心十分复杂,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陈述,已经有了前面的身世垫底,还能比这更让人吃惊的吗?他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
“皇帝,哀家终是失败了,旧事重提,难免会有些伤感,之前哀家说的你的身世,是真的,只是……德妃不是自愿,而是被我威逼利诱,当初哀家望着躺在床上刚刚生产完的德妃说,若给,这孩子就是太子,甚至是将来的皇上,若不给,哀家也绝不让这孩子活着。于是她只能同意,并瞒了下来。起初哀家待你,也是不薄的,只是后来哀家有了玄泽,难免有了偏颇。七年前不是德妃杀你,而是哀家杀你,常青对先皇忠心,极力劝阻哀家,但是哀家不甘心,不甘心啊!哀家想让自己的孩子当太子,泽儿勤勉,有朝一日定是个好皇帝!常青拦不住,也只能协助哀家。呵呵,一次不成,玄安走后又来一次,没想到你如此命大,竟活了下来。德妃求哀家啊。不知从哪得了个失魂丹。常青也趁机劝阻哀家收手。只要没人知道七年前的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哀家也是一时冲动,竟听了常青的话,没有杀了你。想着玄泽还小,万一你死了,皇上立了玄策或是玄安……算了。”
太后停了停,似在回忆以前的事,又接着说: “什么为了玄策,德妃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你,为了让你活着,她既想对你好,又不敢让我知道,这么多年,也苦了她。后来,先皇突然驾崩,那晚的事让常青告诉你吧!”
太后说完最后一句话,扭头看向常青,常青也看了看太后,缓缓地张开了口:“当夜先皇弥留之际召老臣进宫,命臣一定助太子登基,臣知道先皇……可能不行了……,随后太后差人传话于臣,要趁机……趁机篡位,臣当时听从了太后的安排,只是还未动手,大皇子李玄策就带着龙虎卫杀进了宫墙,消息传来时,还是太子的您,突然冲出来高举遗诏命禁军活捉李玄策,诛杀龙虎卫,当时情况紧急,臣必须先带领禁军抵御大皇子,待龙虎卫清除,局势稳定时,太子已经是新皇。”
“这么多年,哀家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德妃,玄策被关在天牢时,德妃偷偷去探望他,第二日,牢中就传出玄策自尽的消息,德妃终于疯了,哈哈哈哈~能不疯吗?一个儿子相认不得,一个儿子偷偷跑了,还有一个儿子为了自己的弟弟冤死。玄策哪是趁机夺位,他早就知道你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知道常青要杀你,那晚本是去助你,结果阴差阳错,就这么进了天牢,最后,还想见你,哀家又岂能让他开口?你做皇帝这几年,哀家本已放弃了,玄泽年幼,只要他平安,哀家也不求什么了。只是没想到,你竟要追查当年的事,哀家怕呀,玄泽才十二岁,玉锦和玉铃还未招婿。哀家怕你查出真相怀恨在心,所以才重新燃起了让玄泽当皇帝的心,常青也只是听我的命令而已。德妃……我给她个痛快,让她不要在这人间受苦了。该说的,哀家都说完了,好像没漏了什么,既然这样,哀家只求你善待玉锦玉铃和玄泽。哀家……走了……。”话未说完,太后趁人不备不知从哪掏出匕首自尽了。
李玄宁吓了一跳,忙跑过来,谁料那边常青也突然说道:“老臣不死难辞其咎,我儿常武无辜,望皇上念在与他的情份上,饶他不死。”说罢就扭头看着太后,也自杀了。临死还握了握太后的手……
殿上鸦雀无声,群臣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李玄宁也跪在地上,看着斜躺在椅子上的太后,一语不发,满是泪痕的脸上面无表情,微睁着眼睛已经红的发干,泪水似乎已经流尽,这一天听到了太多的事……
母后一生骄傲,骄傲的无时不刻想杀了自己。生母一生卑微,卑微到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能给予一丝温情。
玄策因自己而死,玄安因自己而逃,就连二郎也因自己而等候多年,而自己呢?却故作潇洒的吃了那个什么失魂丹,自己倒是忘的干净……
上苍有情?那为何它又总是喜欢捉弄,你越是想要的,它就越是给你制造千难万阻,你越是不想要的,它就越是通通都给你,即使你想假装不想要,也得不到!你骗不了它的!
王元宝走过来,抱了抱李玄宁……
☆、第 32 章
那日后,王元宝被李玄宁送回了王宅,太后驾崩,丧事繁琐,李玄宁有些顾不上他,而且事情真相大白,也没什么危险了。
王元宝坐在大厅的凳子上,撑着毫无焦距的眼睛,下巴颏抵在桌上,两只手把玩着眼前的茶杯,翻过来调过去,时而竖起,时而倒下。
杨佳文坐在他旁边,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简直就是王元宝的复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