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时叶子来敲门,问他晚饭是在家里还是去夏星酒馆吃。
齐庸凡站在门口,道:“今晚吃红虾,我都煮好了,一会端到你们家去。”
“真的吗?!”叶子就差流口水了,“要不要我帮你端菜?”
齐庸凡拒绝了,院子里还停着零食车呢,怎么能随便让人看到。
叶子只好走了,一边想,齐公子虽温柔又长得帅,但人有些怪。当了这么久邻居,他还从未进过对方家门……
……
入了夜,三个人坐在凉亭中间凶猛地啃完了一大盆龙虾。再配上小菜烈酒,凉风吹吹,简直没有比这更潇洒的事了。
殷旭饮完一杯酒,晃了晃脑袋,晕晕乎乎地望着身侧人,眼里仿佛出现了无数重影。他自认酒量不错,可喝了这三倍白酒也只得认输。
他面前的案几堆起小山般高的虾壳。
说实话,殷旭从未发现自己如此能吃。身处深宫,哪怕一桌豪华御厨宴席,亦食之无味,味同嚼蜡。可自从来了南山镇,在遇见齐庸凡之后,他竟胖了不少。
人生第一次,他醒悟食物原来能带来这么多的幸福。
月光洒落满地,烛火惺忪摇曳。殷旭感到自己醉了,晕乎乎地倒在身侧人的怀里,拼命抓着衣角不放,呢喃呓语。
齐庸凡颇为无奈,望着叶子,道:“你将他带到里屋去歇息吧,我来收拾碗筷。”
叶子搀扶着殷旭,但死活没扶起来。他擦了把冷汗,低声道:“齐公子,不如你扶他去里屋,我来收拾。”
“行。”齐庸凡将男人打横抱起,怀里的重量让他有些吃惊,没想到殷旭看起来壮实,实际上却很瘦弱。
殷旭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酒香,混杂着皂角的味道,令人联想到春日里干净晴朗的阳光。
齐庸凡凭记忆找到了房间,将男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袜,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去。
桌上亮着一盏油灯。约莫是某种动物的油脂,闻起来有点臭,火光随风晃动。
齐庸凡弯下腰,轻轻吹熄了烛火。
“好黑啊……”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咕哝道:“不要留我一个人……”
齐庸凡一时怔住了。片刻后,屋内响起平静的呼吸声。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出门。
门关上了。殷旭睁开了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怅然叹了口气。
不解风情的木头。他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南山镇最近热闹了,许是日子好,宜嫁娶,这几天镇上喜事连连。
齐庸凡收到了来自柳元子的喜帖,他们的婚事定在四月初九。
他随手将那封大红印纸塞进抽屉里,继续去仓库里清点货品。
下午有三家货郎要来他这取货,有的忙了。
如今的货仓,各色零食被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这些货柜深处暗通科技之门,只要系统检测到货品数量有所减少,便会自动补货。
消耗量最大的便是泡面了。其他的零食,诸如薯片之类的,齐庸凡还没怎么动过。他的精力有限,光是卖眼前这几样就够呛了。
泡面一箱箱拖出来,分门别类打包好。包装袋扔进处理器,滚出的汽油流动到后舱,竟已囤了七八升。
牛奶纸盒放进去,则会生产出一包包纸巾,齐庸凡拿着放厕所里备用。
如此忙了好一阵,齐庸凡有些累了,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倒了一杯,一骨碌灌进喉咙里。他在整理货仓时翻出了一箱奇怪的零食。
这些零食的保质期还没过,但是好几百年前的传统零食,没有经过现代科技改良,保留原汁原味。
“咦,这是啥……”
齐庸凡翻出一包黄黄的东西,里头装着一根根长条状物体,外面的包装写着“长鼻王”这三个字。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在确认它没有过期后,齐庸凡心想估计是自己闲着蛋疼在某宝网上买的,撕开包装袋嘎嘣脆咬了起来。
唔,味道惊艳到他了!!
此长鼻王外表看着平淡无奇,但内有乾坤。咸咸酥酥的金黄外皮,包裹着甜美的软芯,脆脆的口感,令齐庸凡吃了一根还想再吃一根。
齐庸凡吃完一整包长鼻王,继续在箱子里翻找。竟然还找到了三包旺仔的泡芙,一包牛奶糖,两盒酸辣粉,一堆乱七八糟的五角钱辣条。
还有两包长鼻王。齐庸凡拆开来搁在盘子里,决定拿给殷旭当零食吃。
他吃了几个泡芙,觉得太甜腻了,也一并装在盘子里,心想说不定叶子会喜欢。
殷旭的口味跟他差不多,都嗜辣喜咸,而叶子却更喜欢吃甜食。
下午,阳光灿烂。货郎们如期而至,蜂拥堵在门口拿货。
齐庸凡的零食颇受欢迎,他们每次倒腾出去都能赚上好几倍。有钱人家的小孩特别喜欢吃,而且吃起来会上瘾,吃不到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主人家出重金向他们购买。
但这边供货量有限,每次货郎只能拿到那么多,也没甚么办法。
“齐老板,我上次跟你订的五桶牛奶有货没?”王姓货郎大大咧咧地喊道。
齐庸凡摇了摇头,道:“只有三桶。”
挤奶挤得他手抽筋……
“三桶也行!还有三十个面包,别忘喽。”王货郎转身从驴车里取出三个木桶递给他。
等了一会,齐庸凡才回屋里将三桶奶拖出来。王货郎喜上眉梢,忙从兜里拿钱付给他,道:“我下回要订五桶奶啊,再加五十块面包,三斤盐水花生……”
他一边说着,齐庸凡一边拿小本本记录下来。
旁边的货郎不高兴了,嚷嚷道:“老王,牛奶都被你订光啦,让我们赚啥?”
王货郎嘿嘿一笑,道:“这不还有别的东西嘛,我听说齐老板新上了奶茶,这次就不拿货了,全都让给你们。”
“真的?”戚货郎怀疑道:“齐老板,你这儿有奶茶?我听说这不是边牧地区的特产嘛……”
“不太一样,我这儿的奶茶经过改良,味道很甜,南方人应该挺喜欢的。”
“我说呢。”戚货郎笑得眯了眼,道:“我以前去过一趟西北,那儿的奶茶可不好喝,腥得要命!不过烧肉还不错,只是可惜喽,边牧人天天想着霸占咱们中原,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大殷打趴下。”
齐庸凡心想,对方口中所说的“边牧”,应当便等同于现代的内蒙古地区。
大殷如今千疮百孔,光是一个高丽就搞得焦头烂额,哪儿有功夫再去搭理骑在马背的民族?
按理来说,边牧人生于草原,无论男女都骁勇善战。
世道艰难,生意难做呀。齐庸凡回屋里给货郎们装奶茶粉,颇有些悔不当初。
早知道便宜没好货,他砸锅卖铁也要加钱换一个太平盛世过日子。
都怪那个该死的富二代!齐庸凡生气地想,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估计还在现代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第三十五章
乡间小路上, 尘土飞扬。马儿的蹄声犹如雨点般密集,拖着一辆木车前行。车夫挥舞着鞭子狠狠抽打马臀, 马发出凄厉的惨叫,跑得愈发急切。
马车内坐着五人,皆作乡绅打扮。王奎也在其中,他坐在窗边,时不时撩起帘布往外张望。
“王公子, 前方便是南山镇了。”车夫恭恭敬敬地回头喊道。
这辆马车是王家的产业, 送王奎回镇上时, 顺便捎带上了别人。对此,他并不是很介意, 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赶了大半条路, 蔫蔫地靠在不断晃动的木板上。
坐在他旁边的青年试探性地问道:“王公子, 您来南山镇是为了那儿的龙游酒馆吗?”
车上的人其余四人皆是南山镇人士, 在越川县做活儿。有的是王家的仆人, 有的是王家的店铺掌柜, 此次乘顺风车回乡一趟, 见见父老乡亲。
他们几乎已大半年没回过家了, 因王家给的赏钱多, 连过年都没回家。
王奎正低头摆弄指甲,随口应了一声。
青年来了精神,小声道:“老爷说要帮你调往南山镇,是真的吗?”
“假的。”王奎瞥了他一眼, 警告道:“有事没事别瞎打听。”
青年只好闭上嘴,默然无语。他名叫苏钟意,是王家当铺的伙计,曾与王奎有一段露水情缘。他亦喜龙阳之好,当年被王奎三言两语挑拨得心动不已。
然而他长得不合王奎眼缘,俊气确实有几分,但生了双丹凤眼,眼角上翘,微含些浑然天成的媚气。
没过多久,王奎很快就抛弃了他,另寻新欢。
从某种意义来说,王奎是个渣男。
不多时,马车抵达南山镇。王奎提着一只小木箱,跳下车,朝街市的方向走去。
苏钟意忙拉住他,一双眼不知道该往哪儿瞟,胡乱道:“阿奎,去我家住吗?”
王奎一甩手,冷冷道:“不了,我自有地方。”
他在南山镇租了套住房,虽谈不上奢华,但用以居住却以足够。自从离开越川县,他就不再追求那些如泡沫般表面的浮侈了。
走出几步远,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道:“还有,别那么没大没小,我已不是你的阿奎了。”
苏钟意一时怔住了。暖熏春日中,他身处家乡故土,柳絮漫天飞舞,却遍体生寒。
他低声道:“是,王少爷。”
王奎满意地点点头,翩然离去。华贵缎服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影,苏钟意呆呆地望着他,骤然才明白自己与对方隔着此生无法跨越的沟壑。
……
王奎回到家,先盘点了一遍银钱。此去越川县,他顺便将齐庸凡给的金条兑换成八百两银票,随身揣在兜里。
店铺看了不少,有几家还算满意。但他拿不定主意,觉得还是回来问问齐庸凡较为妥当。
方才上午,他天不亮便乘车赶回来,腹中顿感饥饿,咕噜咕噜叫出声来。
王奎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连点食物的碎屑都没找到。此时他才懊恼于自己当初为何不买个仆奴,以至于连做饭的人都没有。
他只得出门去街上寻吃食店。片刻后走到夏星酒馆里头,朝那微笑迎来的女子点头致意,道:“来一碗牛肉面,你家老板在吗?”
女子拿炭笔在纸上画了个符号,道:“老板等会才来,面要香辣还是红烧?”
“红烧。”王奎瞥了眼墙面上的菜单,“呦,还出了奶茶,也给我上一杯吧,要香芋味的。”
王奎以为“香芋”便是芋头,他以前吃过炒芋头,觉得还蛮香的,就是不知做成奶茶会是什么味道。
女子应了一声,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王奎记得她叫钱萍,长得还算清秀,脸上长了不少斑点,在店里做活手脚颇为麻利。
夏星酒馆聘的几乎都是女子,并且看模样要比聘男人还方便。女子不愿偷懒,能有一场出来赚钱的机会十分珍惜,恨不得拿出浑身力气来干活。
王奎便想,他爹一味重男轻女并不妥当。或许如齐庸凡一般,多聘些女子,更有利于酒馆的长期发展。
很快面和奶茶端上来。王奎饿得厉害,三下五除把面吃得一干二净,连面汤都囫囵灌下去。填饱了肚子,他拿起所谓的奶茶喝了一口,面色陡然一变。
这软濡香甜的口感……实在惊艳到他了!
即便他已经饱了,但还是把一整杯喝了下去,并且再买了一杯,窝在靠近门的位置,啜饮着等待齐庸凡来店里。
大门敞开,春风习习。暖融融的奶茶下肚,王奎惬意地眯了眯眼。
也不知等了多久,待齐庸凡来了,他已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齐庸凡将小木车上的零食一箱一箱扛进店里,顺带拍醒他,问道:“从越川县回来啦?有没有看好什么店子?”
王奎揉了揉眼,慢腾腾道:“有几家,你最好亲自去看看。”
“钱够不?”
“够的。我算了一下,你给我的那笔钱足够盘下两家越川县中心的店。”
两人正聊着,钱萍急匆匆地跑过来道:“老板,方才有个小男孩送了一笼黑红的虾,搁在后厨,他说是你让送的。”
“嗯对。”齐庸凡想到这茬,道:“你给他钱了吗?”
钱萍讷讷道:“我怕他是骗子,就没给。况且他听闻你不在,扔下笼子便走了……”
“那下回他来了你记得补齐给他,一笼虾算五百文钱。”
一笼满虾约莫有七八斤,这生意做下去,齐庸凡完全稳赚不赔。
若不是小龙虾的供应量跟不上,也许齐庸凡还会想将它拿到店里卖。可惜南山镇这边的河太小了,鱼虾并没有多少,无法大量捕捉。
讲完店里的琐事,齐庸凡动身去后厨,准备将那笼小龙虾运回家炒了吃。
王奎有些好奇,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瞥见地上那堆密密麻麻,在笼子里乱蹬乱爬的怪虾们,冷不丁问道:“这玩意能吃嘛?”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古代人问这个问题了。齐庸凡抚额,道:“能吃,下回我做了带一斤来店里给你尝尝。”
“你还会下厨?”王奎愕然问道。
“当然会啊。”齐庸凡莫名其妙道:“我不会下厨怎么开餐馆?”
王奎以为店里的菜式皆是齐庸凡从别人手里得到的,毕竟此人看起来俊美非凡,宛若谦谦君子。
而君子应远离庖厨,他从未想到对方竟如此有烟火气息。
他笑道:“改日去你家中尝尝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