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凶凶是小熊

作者:凶凶是小熊  录入:08-31

  ……
  待晓舟珩来到街上,那端天际已经是用秋波将晚霞浸了个透,他只觉天旋地转,身子软绵全无一丝力气,他努力稳住眼神,好半天才认得了自己是在玉壶坊。
  还是要去姜府找姜恻问个清楚,即便他不答,自己也定能寻到甚么蛛丝马迹,若不及时阻止这一切,不知后续还会发生甚么事。
  正当晓舟珩暗自揣度之时,只觉一股劲风从身后迫近,他吃力地侧身一躲,却见一青影与自己擦肩而过。
  就在那人紧贴自己穿过时,晓舟珩瞥见了那人的脸——自己绝对在何处见过。
  原来……是他。
  晓舟珩勉强提气一个箭步捉住了那人的腕子,只觉伤口又开始滲血了,他艰难稳住从嘴中相继而出的每个字:“你……是李韫谟的甚么人?”
  青年没有反抗,他有着一双过于灵空的鹿眼——晓舟珩看过去时,里面居然空无一物。那俊秀的青年见自己被拉住,一时竟怔愣得不知所措,他慌乱地错开了晓舟珩的目光,嘴中含糊不清道:“我,我是他的一枚棋子。”


第83章
  山远眉长,乌帽压霜,“棋子”二字震得晓舟珩两耳嗡鸣难止。
  而且这少年的声音,与数月前在金汤巷刺自己背后一刀的那人声线相像极了,只不过面前的这人毫无杀气,满面书尽了天真与不解。
  见晓舟珩面颊通红,且手上暗暗加重了力,姜悱一个吃痛,如临大敌,身躯不住扭动,晓舟珩麻药散去,所伤之处再临袭浪般剧痛,这厢便慢慢有些着不住力:“姜二少爷,咳咳……”
  姜悱这是从何处突然跑了出来,他又是要去做甚么?
  “你别拉着我,我不认得你,我要回家!”姜悱挣扎不出,声音便高了些。
  “我与你同路。”晓舟珩只觉软答之感刺冷了四肢,这厢耐着性子道,“我也有事要去姜府。”
  “我才不与你同路,你为甚么要与我回家!阿谟是我的!”
  晓舟珩心中一震,果真李韫谟在姜府,那昨晚屈夜梁半途出去,莫不是也发觉了李韫谟在府上的缘故?
  若真是如此 ,那景椿之死……晓舟珩在这斯须间将李终南所述的那晚情形又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心中又有了新的一个猜测。若自己不曾猜错,若李终南所言的皆是他看到的事实,那么……
  毕竟晓舟珩向来坚信一点,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甚么巧合,所谓的机缘,不过是所认为的影响堆砌罢了,所以他更要去姜府一探究竟。
  “我不是寻李韫谟,我是要寻姜大少爷。”晓舟珩收回神来,见姜悱一脸痴傻的样,心中居然生出了几分怜悯。
  棋子那句话是李韫谟教给他的么?从心智不全的姜悱口中听了这句话,晓舟珩心下更不是滋味。
  “哥哥?”姜悱愣了一愣,眼后有甚么掠过,这厢突然大叫起来,“哥哥把阿谟拴起来了!我们快去救他!哥哥让夫子困住我,不让我回姜府!”
  言罢反手拽着晓舟珩,居然比自己的力气还大了许多,还不待晓舟珩拒绝,便拉着他一路狂奔起来。
  玉壶坊狭窄且幽深,人多而繁杂,街边小摊小铺不可计数,而拉着自己的姜悱居然身如飞燕,穿行其间,轻点石板,不着一物,轻功竟然与李终南不相上下。被姜悱这样带着,晓舟珩也觉他自己也好似脚踏了白云,浮了起来,疼痛减半,行进也并没有那样艰难了。有这样武学的姜悱……到底是真疯,还是在装疯?
  “是真疯。”很多年后当晓舟珩再遇姜悱之时,他那双鹿眼好似回过了几分神志,不过依旧如黑价白日里那颗不落的那片清汉*。
  姜悱见晓舟珩还是有些不解,他又笑了笑,将头一偏,浓密的眼帘将双眸遮住,露出了他那颗小虎牙:“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不过,这些都是久远的后话了。
  ……
  当李终南奔去姜府前门去时,那处除过几具陈尸,散落下的刀枪外,再无他物。
  他连晓舟珩的一点儿人影都没见到,更不要提甚么守军了。
  李终南环顾一圈,连唤数声晓舟珩的名字,还是听不见应答。心如火焚之际,李终南忽然就看到了在地上的那把属于城皇司的佩刀。李终南正准备弯腰拾起,刚刚触及了刀柄,只觉双手一震,起于刀面细纹,后接刀刃与刀盘,齐齐炸裂开来。
  亏得李终南再刀爆开前甩了出去,要不然他的双手定将被刀片穿透,双手五指会一齐断掉。
  见此异状,李终南下意识一转身,恰好见到半掩门里向外探头的姜府管家,李终南立即去到那人面前,手一撑,阻住了管家闭门的动作,冷声问道:“姜恻何在?”
  “大,大少爷去,去府衙了。”管家见这位八少爷面色不好,也不敢硬来,只想应付了事。
  “可是骑马而去?”李终南比管家高出许多,气势逼人,双眼又直迫人心,那管家也不敢不答。正当吞吐之时,李终南往门内一扫,居然看到了以前在李府后厨的吴娘,只见她匆匆忙忙端着吃食,似在往内府去。
  这时李终南才记得,两月前姜恻派人告知李府李凝酥有喜,当时李韫奕喜不自禁,在姜恻的要求下,将从小照顾李凝酥的吴娘与成堆的补品一并送去了姜府。
  管家欲关门拦住李终南,诺诺连声,不敢言语。
  “去了多久?”
  管家额上冒汗,哆哆嗦嗦报了一个数。
  李终南听后沉默半响,仿佛在判断管家这番话的可信程度,眼神在管家脸上划了几道后,这才折身一闪,不见了踪迹。
  还不迟,能赶上,李终南想着,姜恻万一打着的是趁乱出城绝尘而去的计划,那就糟了,流寇,兵器,景椿之死,钟不归等种种都缠绕一处,若姜恻就此遁去,不知还会生出甚么麻烦。因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
  此刻的李终南恨不得两肋生双,顷刻间便能赶上队伍,拿住姜恻。
  于是他集中精力,屏息运气往姜恻看似离开的方向冲去,与他料想的一致,果然奔行一阵就见了将要去往城外姜恻一行人。
  “姜恻!人命当还当报,你有甚么理由一走了之。”李终南高呼一声,将寻梅剑抽出,一个起身,迫近队伍,周遭衙役打扮的众人见来着不善,不用姜恻吩咐,也随即在马上拔刀应战。
  李终南的目标始终只有姜恻一人,所以他根本没将旁人放在眼中。
  所谓迎风啸未已,和雨落穀穀,只见李终南跃入其中。一时间马背上刀光乱闪,没头没脑地冲着李终南剁下。那些衙役似乎还是有几分功夫在身,出招甚是狠戾老辣,李终南只得见势行险,但见他身形一矮,一个虎跃从马腹下蹿过,回身一脚,踢在其中一匹马的肋骨之上。
  得了李贤槻与雉曾谙的部分真传,李终南极擅剑与轻功,手腕虽是断过,但自身天资不差,内功自然也了得。
  李终南的这一脚刚猛无俦,健马受痛惊嘶,四蹄相绊间,将边上的两匹马也一并撞倒,马上衙役来不及反应就飞了出去,摔死在地上。李终南单手一搭,跃上姜恻的那匹马,将寻梅剑横格在他的咽喉之上,在他耳边哑着声音道 :“往回走,有事问你。”
  姜恻虽是虚浮权诈不假,但此刻他手无寸铁,又被李终南所逼,缰绳也要握住不能,这厢自然吓得连头也不敢点,生怕割破气管,在此呜呼。于是也只能由着李终南将双腿一夹,扯了马缰,往姜府方向奔腾而去。
  又是不出一会儿,李终南停住马,反手将姜恻从马背上狠狠扔下,他比李终南想象中轻了很多,只见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咚一声直直撞上了姜府的朱红门上。
  李终南也顺势翻身下马,握着剑一步一步迫近姜恻,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被撞得半死不活的姜恻,正欲开口发声,只觉身后传来响动。
  一回头,光影流窜,万里长风的逆光间,那个僵硬的暗色的剪影中,不就是晓舟珩吗?
  虽然往日的那个绝艳余采已是狼狈不堪——发簪潦草地歪斜在一处,衣衫脏污不整,似失了君子之仪,且也不知为何会与一名自己不曾见过的男子在了一处。
  但,无论如何,那人,还是他的。
  见了李终南转身,晓舟珩紧绷着的心幡然间就松了一下来,他甩开姜悱拉着自己的腕子,向前几步一头猛扑到李终南怀里,小声哽咽道:“终南。”
  虎狼放纵,手足无措,上下所行,都无大碍,他还在,他还在就好。
  李终南一手揽着晓舟珩,一手摸去他额头,这才发觉他已是烫的不像话,此番重伤难支,伤口又裂了开,血把他的下半个身子都浸了个透。
  枫树阊门,最难忘,是小院回廊,月影花阴;是梦到金陵,眼前良人。
  “恕汀,对不住,都是怪我。”李终南见晓舟珩血模糊污了一身,心如刀割,低头去看他的伤势,“先不说了,待你伤好了,任你惩罚,好不好?”
  “甚么……惩罚都可?”晓舟珩抓着李终南的衣裳不放,气咽声丝,被姜悱拉扯着一路赶来,他已是接近极限。
  见了晓舟珩这幅样子,李终南只觉双眼发沉发酸,愧疚难解,他恨不得此刻将面前之人的伤系数转到自己的身上,将他衔于齿间,好生护着:“自然,自然 。”
  “那说好了,你……日后不许随便寻个理由搪塞我。”晓舟珩道,“我说甚么便是甚么,因为……终南……我真的……真的好疼啊。”
  “恕汀,我理会得。”李终南余光一扫依旧倒地不起,口中喘着粗气的姜恻,他也来不及拦住已是翻身入府的姜悱,这厢轻轻将晓舟珩环住,温声道,“都怪我,你闭上眼歇歇,我们这就回家。”
  晓舟珩嗅见了熟悉的味道,往李终南怀中拱了拱,轻声道:“要……梦到你?”
  “嗯,要梦到我。”
  柳外画轮,花底雕鞍,试问,何时才能做得清风明月两闲人?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晓舟珩费力地抬手抚了抚李终南的脸颊 ,笑了笑,“一叶落…… 知天下秋 ……”
  “我理会得,睡吧。”李终南也笑,他狭长的双眸中流转着一如往昔,只会留给晓舟珩一人的温柔,“下句该接,一念起知恕汀事。”
  作者有话要说:清汉:星星。


第84章
  见晓舟珩放松了下来,吐息也逐渐平稳,李终南心中的那块石块也终于落了地,他紧贴着晓舟珩,低头撩开他的里衣,将伤口缝合处看了个大概。
  这可不好,不是出自自己之手所治愈的伤痕,定会留疤的,可自己的人除了自己可以留下印记,怎么会容许他物出现在他的肌肤之上?
  生了此念想的李终南低叹一声,心中内疚再生,遂伸手点了晓舟珩的身上几穴。
  “莫要点我睡穴。”晓舟珩捉住李终南下移的手,“我也有话要问姜恻。”
  “……恕汀,你别硬撑了。”
  晓舟珩瞥了一眼不流血的口子,缓缓道:“我还好。”
  见他执意如此,李终南也知他若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旁人包括自己很难劝动,于是也就由着他了:“那你一会儿切记长话短说,不可再动气了。”
  “我不是稚子,自然理会得。”晓舟珩知道李终南在担心自己,也就容他渡气给自己舒缓疼痛,“谜底……就快揭晓了。”
  “嗯,具体如何我也差不多想清楚了。”李终南将晓舟珩的衣衫拢好,亲了亲眼前之人,“快结束了。”
  晓舟珩低低嗯了一声,又将李终南抱了一会儿,正当要撤回身来时,李终南突然在他耳侧道:“下手迟,难学么?”
  “罢了,当初关大人一时兴起要教我,我也就照葫芦画瓢了,学艺不精,万万与关大人比不得。”
  “我看恕汀是炉火纯青,手到擒来。”李终南将嘴角一勾,“毕竟皇城司的人能那么轻易就将刀给你。”
  “那……也就姑且算是不难罢。”晓舟珩道,“这世间万事都不如遇见你难,所以我们更不能分开。”
  李终南笑笑:“幸甚至哉。”
  远树残霞,暮愁无限,这厢却是有甚么隐约横在二人与他朝之间,让他们俱是感到了许多熙来攘往的重压,而这份无形重负,将老树上雀儿的足胫也压得纤细起来。
  伴着某处禽鸟的一声哀鸣,二人齐齐望向姜府的牌匾,接着又落在挣扎着双手撑地起身的姜恻那处,只见他晃悠扶门而起,拍了拍身上尘土,正欲说些甚么,却见身后门开了一条缝。
  吴娘探了头出来,见了神色各异的几人以及门外横七竖八的尸体,丝毫没有惊慌,只是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诸位去里边说罢。”
  于是李终南掺着晓舟珩,和前边有些踉跄的姜恻,跟着吴娘进了府内。
  正如上次陶白钱庄的最后一晚,姜府内也是看不见甚么人影,那些立在园中的嵯峨怪石,竹楼花浦好似成了一座座坟墓,让晓舟珩心头有说不出的膈应与压抑。几人来至堂中,发觉李韫奕与屈夜梁早就在那处坐定了。
  姜恻丝毫没有觉得有甚么不妥,冲那二人笑笑,也落了座。
  李终南将晓舟珩扶着也坐了下来,这时晓舟珩才注意到桌上斟上茶的杯中,褐色的茶叶沉到了底,看上去早就凉了。
  看来李韫奕与屈夜梁等了很久。
  原来自己在陶白钱庄最后一晚喝过的,还尚不是这世间最糟糕的茶。
  纵然屋中熏着香,可依旧遮不掉人血带来的那份冲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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