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兄弟是南国皇子,这三年来经商又是以南国人的身份,朕怎么看都觉得你应该站在南国这一边,怎么反而跑过来帮朕了。”
季良道:“草民今日所求,也是为了南国,皇上撤兵,对南国也是好事。臣亦与南国六皇子定下君子之约,若劝不住皇上,两国交战,彼此可各为其主,战场之上各尽其能,互不憎恨。”
陈望闲闲的打量着季良,他字字句句诚恳,又带来了十足的诚意,听不出有虚言,似乎也真的能让人相信他对大庆的赤子之心,若不是之前被他骗的怕了,或许陈望如今,也就相信他了。陈望闲闲道:“季先生要怎么劝朕呢?”
季良惊闻陈望此话里的轻浮,不自觉的抬头看向陈望。陈望离他很近,一双眼睛正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他,这个眼神季良再熟悉不过,往日陈望求欢前总是会这样看着他,如此目光多年未见了,季良险些哭了出来,就算是梦里,也不敢想象陈望会有再想与他欢好的一天,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陈望对他戒备深重,怎会跟以前一样对他怀有其他心思呢?
季良忙道:“大庆国库空虚,两国交战必定耗时耗力,更会加大钱财缺……”话未说完,陈望突然伸手,将季良揽入怀里,季良一个不稳,连带陈望一起,倒在了榻上。
陈望仰面躺在床上,季良趴在他身上,塌面软和,这一摔并不疼,陈望的呼吸近在咫尺,久违的怀抱让季良有些无所适从,这人离他这么近,从心底发起的战栗让他双手亦是颤抖,他不自觉的湿了眼眶,半抬起身子,一只手就要覆上陈望的脸,就在片刻之间,陈望攥住了他的手,道:“季先生方才说的那些话,朕早在宫里听那些个老家伙说烦了,可有新鲜点的?若没有——”他这般说着,凑到季良耳前道:“不如就季先生用别的和朕说?朕记得,你的身体,尝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别样的销魂。”
季良的脸红了,陈望躺在床上,一只手掌抓着他的下巴,道:“季先生考虑考虑?”
☆、谋划
季良不知道陈望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是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十分明白,陈望性子倨傲,若是现下他拒绝了,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睡在他身边了。
季良的眼泪划出了眼眶,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给了陈望,他知道这样会让陈望看不起他,可是他也就只有这一个可以让未来去反复回味的机会了。而且季良自己也很清楚,其实他来到这,他走到这个帐子,心里不也正在期望此事吗?
季良顿了一会,伸手抵上上了陈望的手腕,将他的手用力掰开,然后俯身要献上自己的亲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他的唇快要覆上陈望的唇的时候,陈望却硬生生的偏过了头。季良还没有愣过来,陈望就将他推在一边,接着便起身了。
季良的脸红的像是要烧透了一般,陈望瞧着他,眼睛里的鄙夷只刺的季良无处可躲,陈望整理好衣襟,带着深深的嘲弄开口道:“三年了,你还是没变,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季良,朕三年前就跟你说过,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你以为你三年前的所作所为朕就不记得了吗?季先生赐给朕的背叛,朕到如今都历历在目。现在你出现一次,朕便多厌烦你一次。今日朕把话与你说清楚,无论你想干什么,都趁早断了那个心思。”
陈望从怀中掏出那枚印章,扔在一边道:“你的钱财朕不稀罕,朕的军营中也没有你的位置,若不是看在你曾帮朕解救过饥荒的份上,你觉得你今日还能踏到这里来吗?夜深了,季先生请回吧!”
陈望大步踏出营帐,伸出双手,内心竟然觉得空虚,许是身边太久没有女人了,竟让他有些怀念放在有人趴在他怀里的感觉,季良季良,哪里都是季良,他的味道遍布了陈望全身。陈望突然觉得厌恶,怒道:“来人,沐浴!”
季良当夜便离开了军营,陈望的每句话都让他如万箭穿心,什么体面,什么尊严,早就尽数丢了,若是他还在龙城,如今定是在悠闲的灯下下棋喝茶,陈望也罢,战争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踏脚往官道上走去。
老杨在驿站附近那里等他,季良佯装面色如常的走过去,他一出现老杨就知道,直接去找陈望的计划落空了。季良和陈望的纠葛,老杨多少知道一点,否则谁在这般缺钱的情况下,拒绝季良开出的这优厚的条件呢。独月是小六画了大心思去经营的,而且当初房产地产亦是买了不少,后来盈利也快,资金更是充裕,独月的资产,加上小六后来给的三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别的不说,再供大军一个月的吃穿用度是绰绰有余的。老杨知道不应该多话,便道:“东家,我得到消息,秦将军的大军明日一早就能到了。”
季良一夜没睡,果然,第二日,大军已经浩浩荡荡的赶来了,千里调兵,贵在神速,所以秦复不敢过多休息,夜里也是睡一半时间赶一半时间的路,如今到了驿站,便会停下来好好歇一歇。
大军驻扎下了,季良没敢停顿,便只身前往了驿站。
秦复正在吃饭,听到有位叫季良的先生要见他,很是吃惊。
季良这个名字,他许久不曾听到了,自从他走了之后,陈望封了熙园殿,也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他,中间有人硬要破例,便是被囚禁了很多日子的萧易生了。萧易生身份特殊,被秘密囚禁之后,吃穿监视调度一事都是秦复亲自操持的。秦复偶尔也会去看他,萧公子断了一只胳膊,又知道自己成为了父亲和陈望利益争夺的牺牲品,很是颓唐,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也不大与人亲近。
秦复极少见他开口,只有一次,他去给萧易生送衣服,里面掺了一件素色的衣袍,样式似乎很像季良之前穿过的样式,他翻看了好久,突然开口问道:“季公子近来好吗?”
秦复一愣,险些脱口而出,他被皇上送出京了你不知道吗?
应该是真不知道的,那就是并不是多么相熟的人,可是不相熟,他又为何为了季良去冒险送舞姬出宫呢?
秦复这个疑问埋在心里多年,自然是没人给他解答的,季良这个人便又在他心里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这人神秘,气质冷清,心思深重,又极其惹人向往,所以陈望对他倾了心,萧易生在落魄潦倒之时还惦记着他的近况。他记得季良走的时候,要走了陈望给他画的画,季良对陈望,应该也有了感情吧!那一日他去熙园殿见季良,他仰面躺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苦苦哀求着自己要去见陈望最后一面。那样绝望的悲伤,或许真的骗不了人。
那么陈望,他对季良,还有念想吗?
想到了这一层,秦复便会有意无意的去观察陈望,陈望在季良走后从未提起过他,他是陈望的心腹,这些话陈望没对他说起,自然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只是陈望真的很少流连后宫了,有时候一个月半个月都不见得召幸一次,陈望后来先后有了两个皇子,离后宫就更远了。秦复摸不透陈望的心思,就凭这一点,也不能证明陈望心里还有季良。
只是有一次,陈望的长子,大皇子陈从绥快满三岁了,正和先生学着作画,陈望偶尔去看,大皇子画了一只丑丑的鹦鹉,正在上色,皇子年纪太小,兴趣使然便好,不必太过苛责,所以先生不曾管他,任他将画纸涂得花里胡哨。
一会儿陈从绥问先生:“师傅,这鹦鹉的蓝色怎么涂呢?我瞧着没有鹦鹉身上这样好看的颜色。”
先生走过去,道:“确实没有,鹦鹉身上的颜色发亮,普通的淡蓝色到不了那个效果。”
“那么先生,什么样的蓝色能想鹦鹉身上的颜色一样发亮呢?”
先生思索着,道:“皇子殿下,你把老臣问住了,老臣不曾用过十分鲜亮的颜色,若说以前,似乎也无人——”先生说道这里突然噤了声,复又喃喃自语道:“好像有一人曾经调出过这般的颜色,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可惜了,这般的才分。”
稚子的声音依旧在响起,门外的陈望却听不见了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秦复被先生的话吓了一跳,调出鲜亮蓝色的人,他们都知道是谁,秦复担心先生有口无心的话会惹怒了陈望,暗自替老先生捏了一把汗,可是陈望久久没有反应,秦复偷偷去望他,他似乎陷在了回忆中,脸上现出了浓重的悲伤之色。
他还在想着季良!那是秦复半生中反应最快的时候,不知为何,秦复在此时突然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陈望还是为了季良。他是个旁观者,却能清楚的看到二人的感情,陈望近些年异常寂寞,季良走了之后,似乎把他作为凡人的那点七情六欲也带走了。秦复跟在他身边,偶尔也会为他觉得心疼,可是陈望的性子愈发的冷静深沉,他拿捏不好,自己要不要去开口提那段往事,终于没了把握,他便把这些话,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所以如今季良来见,又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秦复突然有了一点别的想法。朝中众大臣都不支持陈望南征,连右相也极力反对,甚至秦复自己都觉得南征之事太过冒险,与大庆弊大于利,可是无人劝的了陈望。不知道季良是不是因为这事来的,若是真的是,或许他能劝的了陈望呢?陈望心里升起了一点希望,这般想着,秦复就派人将季良带了过来。
季良言简意赅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的意见和秦复不谋而合,再加上还有独月资产的诱惑,秦复很难不答应帮他。
可是季良亦有前科,秦复也不能完全信他,几番试探他的意图,季良知道秦复的心思,深深一辑道:“从前多番算计他实在是形势所迫,若我不这么做,宁皇后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我深受过京原帝的恩惠,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一二。只是三年前我只想保命,从未想过要算计他的性命,唯一问心有愧的就是戏弄了他的感情,可是秦将军明鉴,这三年,我受的煎熬不比他当时受的少一丝一毫。三年来我寝食难安,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他。我季良此次以项上人头担保,若将军发现我有一丝异心,随时可取季良性命,季良定无半点怨言。”
季良的话,让秦复有了一丝动容,思索片刻,季良和他说明了那日玉佩的误会,他的话其实听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相信,毕竟他们都明白,陈望如今对季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季良想做什么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季良那时候都不想去拿陈望的性命,甚至饥荒之时还出手相助,如今过来算计这个,有会有什么意义呢?说是为了南国也是说不通,如果如今陈望遇到不测,朝堂之上定有右相做主,军营里还有他,局面自然乱不了,皇上遇刺,肯定更加刺激军心,到时候南国想留都留不住了。
思及此,也就稍稍放心了,秦复朗声道:“我信你这一次,可是你也说你昨日刚刚被赶出来,如今再去军营,皇上也未必能容你。”
季良道:“此事就只能全靠将军帮忙了。”
☆、嫉妒
秦复的主意简单粗暴,找人把季良打了一顿,虽然只是皮肉伤,可是专挑脸来下手,看上去也是怪触目惊心的。
季良让人抬着回了军营,秦复调兵神速,陈望很是高兴,重重犒赏了大军一顿,秦复则喝酒都没心情了,趁着众人吃饭,偷偷的跑到了王帐。
“皇上赎罪,微臣惹下了麻烦,罪该万死。”秦复跪在王帐下首,俯趴在地上,语气中皆是悔恨。
陈望倒是有些好奇,秦复这些年追随他已久,办事得力,进退有度,真正是他的心腹,什么时候惶恐成这个样子。
“你做什么事情了,吓成这样。”
秦复道:“臣正带大军赶来和皇上汇合,路遇一人带着近百辆牛车挡道,所带之牛都是红着眼睛极其好斗的,军中马匹均受到了惊吓,大军被拦住了去路。臣一瞧,觉得有人刻意寻衅,就派人过去交涉,可是那人什么话都不说,死活拦着路不让走,臣一气之下,就找将士将那人打了一顿,赶走牛车。据说那人也是不抗揍的,几下就掉在地上口吐鲜血了。臣未曾上前,听得手下来报,说从那人身上搜出了带着独月标识的房产地契和印章。臣才觉得此事蹊跷,连忙前去查验,谁知那人——”
话说到这里,陈望已经明了了。不觉得脸一黑,道:“然后呢?”
“然后,臣发现那人竟是三年未见的季、季良——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近的气没有出的气了,然而季良拉着臣的手说,皇上不要这些东西,让臣一定带给你,他说如果他死了,皇上或许就不会对这些东西都芥蒂了。季良还说,京都独月的酒楼里,他放了三百万两银子,而且独月又是做米粮布匹行业的,亦可给大军做粮草供应。这话一说完,季良他就昏死了过去——”
陈望双目瞳孔微微放大,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他死了?!”
秦复一颤道:“没有没有,季良只是身体不好,又加上被打了一顿,昏死了过去,臣知道他的心思后,又着实拿了他的东西,”秦复说着膝行着到陈望桌前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良心十分不安,就自作主张,将季良带了回来。”
陈望这才稍稍放心,他知道季良死了,自己或许会觉得有那么些奇怪的情绪,可是他没死,他却依旧不想见他,不想听他到他的消息。
如今事已至此,季良三番五次的进献家财,大军也确实缺少补给,再推辞倒显得自己不够坦荡,何况此事也未经他手,他便不想再管,平静道:“若是没死,你让他在军中修养几日也不是不可,等他伤好了,再送他走就是。此事你做的没有错,朕不怪你。这些东西,你也找个靠的住的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