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秦复之前的指令是陈望醒来立时给季良动刀,越往后拖季良就越是危险,御医不傻,陈望衣衫不整的进了营帐,他对季良之命的关怀程度可见一斑,立时更加上心,匆匆行礼后便开始了拔箭。
陈望坐在床边,无比的着急,也不敢说话,生怕他的情绪会吓到御医,他慌乱到有些手足无措,前些时候他以为季良死了,如今知道他还有一口气在,心内便蕴含上了极大的欢喜,可是季良又随时会死去,这是他承受不住第二遍的,他再经不起再晕一次了。
可是他也只是慌乱的端坐在原地,控制着自己的神情莫要太狰狞,一双手却放无可放。秦复瞧着他的窘迫,内心一震,他以为陈望来能给季良带来些温暖,让季良多些求生的欲望。可是陈望呆若木鸡,手脚慌乱,他才悲哀的发现,他们的皇上,不会温柔。
这怪不得陈望,他此生一点点的温柔在母亲死后都给了季良,一点点真心和欢愉也都给了他。遭到背叛后,他怒火中烧,毫不犹豫的把这么点软弱的感情用大锁锁了起来,扔在了心底里发灰发暗的角落,任他蒙尘也不愿再将他拿出来示人,如今到了真该用的时候,却发现大锁的钥匙早早的就找不到了。
起初斩断箭矢时就已经扯动了季良的伤口,他哀嚎了一声短暂的清醒了过来,季良双眼通红,视线模糊,疼痛让他清醒的同时极大的消耗着他的体力,然而他还是一眼就望到了陈望,陈望离他很近,一双眼睛正无措的看着他。
季良似乎找到了些方向,正要费尽心力去靠近他时,又一阵剧痛让他昏死了过去,然而他还是瞧见了陈望的手搭在了榻上,死死的握着手里的毯子。像是去寻找救命稻草一般,季良在昏死的瞬间,伸出里侧的手要去抓陈望的手,可是他只能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脱了力,没了知觉,那只手,无助的搭在了季良的腰际。
陈望看到了他的动作,那只布满了鲜血的手有目的的伸向他,又失了动力只停在了他眼前,五根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着,无助的像极了他的主人。
是那把钥匙!他自己过来了!陈望想也不想的就抓住了季良的那只手,双手将他握在手里。
胳膊上的箭没有那么痛,轻而易举的就取了出来,可是插在右肺上的断箭异常危险,御医叫了四五个人按住季良,刀在他胸前用力的划了一个十字。
季良很疼,疼的不停的挣扎,陈望帮忙摁着他,季良的惨叫声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上都蒙上了一层悲悯的色彩。
“哐”一声,断箭被扔在了一边的托盘中,御医擦着额前的汗,一只手不敢懈怠的用白色的棉布去捂住季良的伤口。
伤口有些渗血,倒是没有血崩之势,可是季良疼痛未消仍然在剧烈的挣扎——
“摁住他摁住他!”御医大喊道。几人又是一起用力,季良的脸色惨白,白纸一样冰冷的白。
“莫让季公子挣扎了,皇上,您哄哄他吧!”秦复悄声道。
陈望这才知道自己是有用的,他搜肠刮肚的想着哄人的话,想自己小时候母亲如何哄他安眠哄他不哭的。
他有了蓝本,干涩的开口道:“不怕季良,不怕,我在的——你忍一忍,马上就要不疼了——”
陈望的话似有奇效,或许季良也确实缓过了那个劲——他竟然慢慢的平和下来了。
“好了好了!”御医亦是累的气喘如牛,虚汗直冒,他在季良的伤口上撒了大量的止血散,又给季良喂了两颗南国送来的上好的乌参丸,这才将人小心的包扎了起来。
“回皇上,季公子暂时脱离危险了,只要熬过这几天,就会慢慢好转了。”
陈望很是松了一口气,他莫名的有点想哭,可是自己是风浪过来的一国君主,轻易流泪像是什么话呢?
可是他望向秦复的时候,却见秦复在一旁,瞧瞧的抹去眼泪。
秦复瞧见陈望在看他,连忙想了措辞来掩饰:“皇上,您还未曾着靴更衣呢——”
陈望看了看地上自己的白袜子,方才一点都不觉得冷,如今才发现自己脚趾有些微微冻僵了。
他朝秦复一笑道:“朕都忘了。”说着,小心翼翼的帮季良把毯子盖到腹部,才由让人扶着起来,着靴之后又回寝帐更衣。弹留下秦复自己在原地发愣——许久不见皇上笑了,真是久违了。
此后的日子,陈望一直记得自己哄季良的几句话带来的巨大的用处,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温柔过,可是温柔这东西,尤其是对着自己心爱之人,施展过一次收到成效后就很容易会让人上瘾。
陈望起初还会有些不好意思,甜言蜜语说了总要自己先适应一会,可是时间久了,便愈发的施展自如了。季良总在睡着,陈望便拉着他的手,细细的说些私语。
后来,说的惯了,也会将勾画的未来治国的想法一一说给季良听,偶尔习惯了,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想起以前还算美好的一些小事,橘子在嘴里吃了一半,也要呜咽呜咽的说给季良听。
我该早些对你温柔的,他这么想,不然或许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对我的重要,也不知道我杀戮算计了半生,竟也会有这样闲适平静的日子。
陈望觉得自己变了,或许最大的不同,是他在见到萧易生时,竟会打算起要饶了他的性命。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心中有鬼的人是左相,萧易生的为人,怕不会牵扯其中。而且萧易生在之前,似乎也是真心待他如兄长。
自然这也只是小小的一个插曲,比之更让他介怀的是,季良迟迟未醒。熬过了几次高烧的凶险期,脉像已经愈发的平和有力了,可是人还在昏睡着。
大军长久的驻扎在边疆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是季良的伤,目前还不适宜长途跋涉。
季城给他建议,让他带季良去龙城住些日子,信中还附带上了季宅的具体位置和大门钥匙。逼着南国君主管他人的私事,自是因为小六殿下三番五次的要闯敌方军营。
陈望安排好了大小事情,连秦复也赶回去了,自己来真带季良去龙城待了二十几天。中间小六只来过一次,没待多久,就让季城抓回去了。自他们走,再未来过。
陈望除了守着季良,偶尔处理几件着急的大事,闲暇时候就将季宅每个房间挨个走了一遍。季良在这里待了三年,这里角角落落都有他的气息。书房季良一向不让侍女进去收拾,所以季良离开的这些日子,侍女除了偶尔进去扫灰之外里面的东西一件也未动过。
陈望特意进去待了半天,季良的书桌了摊了几张信纸,毛笔笔洗和砚台,这没什么特殊的。唯独桌子下有个小小的铜盆,陈望好奇的捡起来,发现里面有些季良烧的纸灰,季良有重要的信件或者谋划都烧掉的习惯。陈望在灰中翻看,见到有一片没有烧尽的信纸,他连忙捡起来,上面写了几个小字,只言片语的,竟是——“陈望顺遂”四个字,陈望眼睛有些湿润,只言片语中传达的情意他尽数收下了。
可是让他动容的尚在后面,季良的书籍,都会按顺序好好的摆在柜子上,中间有本卷轴,后面放了一本杂记,陈望见这似乎都是季良手书之物,便取了出来,不消片刻,季良便带着这两样东西急匆匆的回到了寝室,他抱住昏睡的季良,头在他脖颈间细细的磨蹭着,轻声道:“季良,我竟不知你这般爱我——多谢你季良,我都感觉到了。”
那两样东西后来被收藏在陈望的御书房,只是自己无人人会翻看,却从不肯示人。死后他也是带着它们,和季良一起,长卧帝陵。
——卷轴是情报汇集之物,季良用笔记载着,这三年间他知道的陈望的所有消息。用这样的笔触书写着:舍间元年九月,帝大病一场,所幸上天庇佑有惊无险,吾立志斋戒一月,代谢之……舍间二年年初,帝除萧远锦党羽,吾恐有此人老奸巨猾留有后招,应谋划防之……舍间三年四月,帝又收番邦二女进京……
……
那本杂记并不是杂记,而且这许多年,季良写下的,永远送不到陈望手里的书信,细数下来,竟有几十封之多……
后来季良伤口愈合的很好,陈望便启程带他回到了京都。
在后面的日子,陈望下朝以后,就会守着季良每日每日读着那些信件,像是刻意抽出时间去过一遍季良这三年所过的日子。
陈望知道季良这次伤的重,要想醒来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可是他真的没想到,一等就是半年。
半年的时间,磨平了陈望不少的急躁,日子倒不寂寞,只是太安静了,他自己守着季良,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却每每让他赶在了梦境之外。
季良是在冬日里一个大雪天清醒过来的,那一日京都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雪没过了小孩的膝盖,季良免了那日的上朝,一整天都窝在寝殿和季良一起。
盆里的碳火暖和,烧的人昏昏欲睡,陈望拿着杂记差点睡着了,醒来时,杂记都快要掉到火盆里了。陈望惊醒,忙忙的收了书卷,欲放在寝殿的书柜之上。
然而身后轻轻的传来两声咳嗽,这声音就如同雪地里的嫩芽,刺破了寒冬,带着一股子春的生机。
陈望欣喜的回头,越过层层的阻碍,正对上了季良那双笑的弯弯的眼睛。
陈望这些日子失望了很多次,梦境中千回百转都是季良悠悠转醒,可是等他醒来,回答他的依旧是一室寂静,他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仍然存着巨大的希望,步履有些不稳的走到了床榻之前。季良略有些不自在的朝他笑了,陈望扑下去,抱着那人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偷偷落泪的模样。
“对不起季良,是我不好,对不起,我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季良不自知的微微叹息了一声,从前他让陈望受重伤的时候心里的愧疚也是这般浓烈,好在如今,倒真是扯平了。
二人相对而视了好长时间,季良道:“天气冷,要上来暖和一下吗?”
陈望亦没有推辞,脱了鞋袜,二人平躺着,皆呆呆的看着帐顶,这般的默契,却像是相处了好久好久,陈望在才想,这半年的话,他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吧。
季良又觉得累,歪着头就昏睡了过去,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寂寂的,所有的生灵都躲进窝里取暖了,陈望侧脸看着季良,觉得异常的满足,终于,他也拉住了季良的手,帮他掖好了被子,二人脑袋相抵,以这般温柔的姿势,一同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看看情况,如果不是单机的话,大概还有几个番外,到时候一起放出来。求罩求留言~